45 菁華高中（十二）

第45章 菁華高中（十二）

孫恒和女鬼打了許久且沒有絲毫顧忌, 聲音上更談不上收斂，可是至今沒有吸引來任何人，甚至是保安。

怎麽想怎麽透着古怪。

不過不節外生枝, 目前對他們而言, 也是一種好事。

女鬼聽完孫恒的回答之後，靜默下來, 她周圍的桌子板凳也全都落下去，孫恒不敢輕舉妄動, 他隐約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這個女鬼絕對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答案得到了解答而高興，想要放過他們，肯定是有別的目的。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孫恒舉着桃木劍，劍鋒直指女鬼。

女鬼對孫恒的靠近毫無所覺, 她垂着頭, 身上那些疤痕扭動起來, 一身校服無風自動，地面上一滴，一滴落下鮮紅色的淚水, 飛濺在地面上，像是一朵朵綻開的鮮豔花朵, 淚水滴落的聲音格外清晰。女鬼小聲低訴着什麽, 孫恒不在意，他舉着劍刺向女鬼：“去死吧！”

“醜的話，你們為什麽這麽針對！為什麽把我變成這樣，為什麽逼我去死！反抗有錯嗎？反抗沒有錯！我沒錯！是你們的錯！都是你們的錯！！”

女鬼乍然咆哮出聲, 身上蔓延出無數的黑氣，這些黑氣将孫恒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如果不是他還知道死死攥着這桃木劍不要松手，恐怕就要被這黑氣全部侵吞了。

那些黑氣并沒有産生實質性的攻擊，而是化成一張張深淵一樣的巨口，對着孫恒無限循環的說着什麽，說的孫恒幾近崩潰，捂着耳朵，淚水鼻涕一起從他的臉上流下：“閉嘴！都他媽給我閉嘴！”

女鬼依舊未肯停止，她臉上那些被人劃出來的傷痕化成一根根懸起的銀針，對着還在暴風哭泣的孫恒紮去。

這些銀針細入牛毛，加上有那些黑氣幹擾，紮在孫恒身上的時候他毫無察覺。那些銀針進入他的身體後，随着他的血液流動而不斷變換着自己的位置，停留在哪裏，就紮根在哪裏。

黑氣消散，孫恒精疲力盡。

在黑氣之中，他看見了之前副本中所有死在自己手上的玩家和NPC，他不害怕，他能殺這些人一次，就能再殺他們第二次！只是這種和空氣鬥智鬥勇的事情太過耗費體力精力，等他又一次殺光了這些人後，黑氣散去，孫恒雙目呆滞，才猛然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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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銀針已經進入了他身體的深處了。

孫恒只覺得渾身都痛，可也說不上來具體的位置，只覺得是從內而外的那種悶痛。他原本就有被活活拉滿的仇恨值，再加上對女鬼充滿惡意的回應，這些銀針在穿刺他內髒的時候絲毫沒有手軟，全都是帶着女鬼最大惡意的報複。

孫恒痛到滿地打滾，眼睛裏彌漫上一片血色，一根銀針從他的眼球裏鑽出，好像發現自己走錯位置了似的，又鑽了回去。孫恒捂着眼睛嚎叫，鼻子裏也流出血來，血液裏銀光閃現，是銀針在來回穿梭。

孫恒滿嘴的咒罵詛咒，罵女鬼，罵沈漠之。

沈漠之：對不起了閻羅，你就替我背個鍋。

五樓的霍閻一個噴嚏就出去了。

孫恒叫罵着，反正他也活不了了，這個女鬼怨恨什麽他就說什麽，那個騙他用了鬼趨鈴的人也別想好過，他要将這個女鬼的怨氣激發到最大，再讓這個女鬼去對付屠克忽！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他有一個墊背，怎麽說都不算虧！

“屠克忽！你要麽就救我，要麽就給我陪葬吧！！哈哈哈哈！呃！”

無數根銀針從孫恒的脖頸處，鑽破他的喉嚨，從皮膚下面擠出來，密集又細小的針眼兒組成一片黑色的點點，覆蓋在孫恒的喉頭。

很快，湧動的鮮血從這些黑點點裏争前恐後的鑽出來，孫恒伸出手指在半空摳挖，想要挽留住那些從體內漸漸消失的空氣。

沈漠之搖搖頭，實在是沒有辦法看着孫恒這種受盡了折磨後要死不死的樣子。

他救是不可能救孫恒了，但是送他一路的善意還是有的。

無形的手将孫恒的脖頸擰斷：“這也算是，我們之間合作的情分了。”

孫恒咽氣之後，女鬼并沒有離開，她幻化回原本的模樣，在教室裏徘徊。

她似乎是發現了沈漠之的蹤跡，但并不知道沈漠之的具體位置，只能來回踱步，垂着腦袋，一如來的時候一樣。

沈漠之确定了一件事，就是在擊殺一個玩家之後，目标鬼是會回到原有狀态的，也就是說，所謂的單獨擊殺，并不是要求玩家從頭到尾都不允許任何人插手其中的。

哪怕是一群玩家對付一個鬼，只要是在打鬥過程中有玩家死亡，鬼就有可能回複到原本的滿血狀态，直至有玩家成功單人誅殺為止。

而這個過程中，如果出現雙人同時擊殺成功的情況，就會自動判定單人擊殺失敗。

注定是個無法雙贏的局面。

弄清這一點之後，沈漠之撕下了自己的隐形貼，出現在離女鬼不遠的位置。

女鬼來回拖動的腳步終于停下，她擡起頭，看向眼前的沈漠之，面無表情，甚至是還有些忌憚：她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怎麽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只是直覺這個人比剛才那個要更加難對付。

沈漠之和她對視，也在看這個女鬼的模樣，确切的說，是隔着她現在的這副皮囊，看她原本應該有的模樣。

即便是被死亡變成了眼前這副樣子，沈漠之還是能看出來，這姑娘生前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黑而長直的頭發，一雙靈動而出彩的眸子，帶着小鹿一般的天真的善良和不谙世事的懵懂，鼻尖微微翹起，嘴唇紅潤，不過不是經受了一些實在無法言說的事兒，恐怕到哪裏都應該是一副受別人疼愛的容貌。

他将女生的模樣在腦海裏做了個勾勒，又将那姑娘應該有的樣子和現在滿身怨氣的青白色死屍模樣做了個對比。

這女孩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又對這個世界産生了多大的失望。

沈漠之猜不到，他只覺得惋惜。

每個人的青春記憶裏，都可能會有極致陰暗的一段，他的已經度過了，這個女孩的，至今都沒有度過。

她仍然被困在此地，日複一日的見到這些讓她厭惡恐懼的場景，只要沒有人幫她解脫，她就永遠沒有機會逃離。

他來幫她做個解脫。

女鬼拖着腳步，一步一步挪到沈漠之面前，沈漠之沒有動作，就這麽一直等着。

女鬼站在沈漠之面前，微微歪着頭，甜美的聲音毫無變化，問他：“你覺得，我好看嗎？”

沈漠之想了想，回答的很誠懇：“你本來應該挺好看的。”

好看？

不，不應該是這個答案！

就是因為好看，所以她才被人欺負！

就是因為好看，所以她才被人劃爛了臉！

她不可以好看，她怎麽能夠好看，她不想被人罵好看！！

這個人說她好看，一定是想要殺了她！

女鬼的眼瞳又瞬間被墨色席卷，她正欲發作卻被沈漠之的一個動作給攔住。

一個泛着金屬冷光的磁板擋在她面前，她的模樣正原封不動的照在磁板之上，眼底還沒有完全彌漫起來的黑色漸漸消退，女鬼的狀态好像是得到了緩解。

沈漠之托着磁板的手，微微顫抖：真的，好沉！

如果不是這段時間舉鐵夠多，他腕子這會兒都斷了。

八面骰轉出來的道具有用歸有用，就是能不能下次在重量上稍微設計的親民一點。

影響他裝X了！

這玩意兒不是大力士的話，誰也沒那個本事一直帶在身上啊！

沈漠之穩住自己的胳膊，克制住自己想要瘋狂轉悠的胳膊肘，他聲線溫和，帶着春風般和煦的柔情：“現在你自己也能看見自己的模樣了，你覺得你醜嗎？”

一句話點醒了女鬼。

她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她不要，她不要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變成這樣不是她想的，都是那群人害的，都是那群人害的！！

“你如果覺得不好看，你再想想，你原本應該是什麽樣子？”沈漠之徐徐圖之，他也沒有想過，自己還有給鬼做思想教育的一天。

“我應該……我應該……”女鬼捂着臉的手緩緩放下，她原本應該是什麽樣子？

她應該是青春恣意的，她應該是快樂的，她應該是美麗的……不，不是，這些不是她，她會招來別人的嫉妒，會毀容，會被拉到衛生間灌水，會被那些小流氓找各種借口猥/亵，她不應該！

女鬼的身上迅速籠罩給一陣黑氣，是讓孫恒崩潰的那種黑氣，只是這次黑氣是圍繞着那些女鬼，那些聲音像上萬只蒼蠅嗡嗡嗡，無數污言穢語都向着女鬼的方向襲來，女鬼最後一根弦突然崩裂，她捂着自己的腦袋，五根手指全都深陷入頭頂的凹陷處，嘶吼咆哮着将那些黑氣驅散，她臉上的那些傷疤又扭動懸空化成細針，成千上萬的針齊齊對準沈漠之，一點緩沖時間都沒有的向他發射過去。

“卧槽！”沈漠之高舉磁板。

他就知道！靠嘴炮要是能說服厲鬼就沒有那麽多人花錢驅鬼了！

電視劇裏都是騙人噠！！

“噼裏乓啷”。

所有針都被吸到了磁板上。

女鬼試圖将這些針全都召喚回來。

針：我們也想回去，可是磁板不讓啊！

女鬼氣結。

沈漠之賤氣啷當的放下擋住自己臉的磁板，語重心長的活像教導主任：“我說這位同學，你都看見我拿的什麽了，還要用這玩意兒對付我？你高低也是接受過九年義務制教育的人，不知道磁鐵的作用嗎？還是這——麽大的一塊磁鐵。我看你到處問人家你好不好看，應該也是能聽得懂人話的。你要是能交流，咱們倆就交流，容貌不是人生唯一重要的東西對不對？啊，你要是實在不能交流，咱們倆就……哎哎哎說話呢怎麽還帶突然動手的？！”

女鬼像是被沈漠之刺激到了一樣，喉間發出野獸一樣威脅的低吼，揮手間一個教室的桌子全都被她掀了起來，桌子裏的書本落了一地，桌子也全都調轉了一個方向，桌面齊齊對準沈漠之的臉。

得，這回是真的溝通不上了。

沈漠之無奈的聳聳肩，抽出茶藤匕：好說歹說不聽，那就只能手上見真章了。

霎時間，桌椅猛然砸過來，沈漠之一個閃避，矮身躲了過去。

他的速度相對來說是受到了限制，可是到底還是訓練過的，比之最初在E05的時候要快得多。

桌子一張接着一張砸過來，沈漠之左閃右避，在規避了大部分傷害的情況下，越發貼近女鬼，女鬼身上的細針已經用完了，那團黑氣也被她自己打散，這會兒能做的，就是驅使其他物件對沈漠之進行攻擊，偶爾數張桌子齊發，沈漠之彈跳起來，一腳蹬開，借着慣性一個姿态輕盈的翻身避過另一張桌子，他的身體柔韌性很好，這種半空轉體的姿勢對他而言困難度不是很高，等沈漠之穩穩落地的時候，就已經很是靠近女鬼了。

他右手揚起，茶藤匕泛着墨綠色的金屬光澤就要紮上女鬼的額頭，女鬼伸手擋下，她的皮膚比沈漠之想象當中的更為堅硬，茶藤匕就算是紮到她的胳膊上也壓根就沒有辦法留下半點傷痕。

果然還是要靠專門的驅鬼工具才能造成傷害！

女鬼預料到沈漠之對自己的下一步動作，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夠自如移動，也快到沈漠之幾乎捕捉不到，她擋下匕首，反手就抓向沈漠之的下三路。

沈漠之堪堪避開，夾緊雙腿，一身冷汗就下來了：好家夥，女鬼也講究這種攻擊手法的嗎？

簡直吓死個人。

女鬼一擊不成又是一擊，她的身體條件對她的動作造成了很大的限制，因此大部分攻擊要靠操縱其他死物進行，只要和她纏鬥起來，讓她自顧不暇，沒法分心去操縱其他物品，就能避免出現剛才那種萬箭齊發桌椅板凳亂飛的情況。

沈漠之舞着匕首，只能在女鬼一臂之外的位置環繞，幾乎很難近身。女鬼自然不懂的什麽打鬥的招式和章法，只是一味閃躲，加上“過硬”的身體素質，這才避免了沈漠之的大部分襲擊。

這麽下去不是個辦法，沈漠之沒有奈何，他賣了個破綻，讓自己的腰腹位置出現了女鬼的攻擊視線當中，女鬼信以為真，伸手抓過去，沈漠之腰肢下壓，整個人彎折過去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下腰動作，趁着女鬼反應不及，将那張符咒貼在了她剛剛轉過來的腦門上。

唔，頭是轉過來了，但是身體還是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

沈漠之看着這個姿勢就覺得自己脖子感同身受地傳來一陣疼痛。

這回女鬼是真的動不了了。

時限只有一分鐘，沈漠之繞着女鬼轉了一圈，也不着急，只随意的用茶藤匕随便在她手背處劃了一刀。

茶藤匕附帶的毒屬性會讓受傷者持續掉血，但凡沒有高級解毒藥就必死無疑。

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既然女鬼貼了符咒之後就和普通玩家一樣的話，那麽只是這麽一刀，就能要了她的命。

這個女孩子生前就已經遭受過那樣兇殘的對待了，沈漠之也不欲用什麽慘絕人寰的手段對付她。這樣的死法，對于這個已經死過一次的女孩子來說，已經是他短時間內能想到的盡量體面的死法了。

沒有多久女鬼就血量耗盡，倒在地上，腦門上貼着的符咒也化成灰燼。

一萬積分啊，說沒就沒！

沈漠之簡直要為逝去的積分掬一把窮酸的淚水。

副本外的直播下注區，玩家邊罵瘋狗想積分想瘋了邊分分給他下注買他【生】。

口嫌體正直。

沈漠之看着地上變成原本模樣的女學生，心裏罵了一句狗系統沒人性。

他都把女鬼殺了還要故意弄成這副樣子來引起他的負罪感。

地上的女孩子平靜的躺着，和沈漠之剛才在腦海中勾畫的容貌差不多，很是甜美。哪怕現在閉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這雙眼睛睜開後該是有多麽的引人注意。

她的身下是一大片鮮紅的血液，這血液流淌彌漫，染紅她原本潔白的校服。

而她的手臂大腿上，漸漸出現各種劃痕刻印還有煙頭燙傷的傷疤，這些印記無一不在訴說她究竟在學校裏都經歷了什麽樣的遭遇。

她的手邊，出現了一本日記。

日記本是小羊皮的質地，摸上去質感很好，書頁處上了密碼，封皮顏色粉嫩嫩的，看着就覺得很可愛。

沈漠之将日記拾起來，女孩的屍體連同身下的血跡全都化成齑粉，消散在不知從何處吹來的一陣風中。

沈漠之被風吹的迷了眼，下意識擡起手擋住。

風聲過後，他将擋住臉的手放下：教室已經完全恢複成原本的樣子，還是那副窗明幾淨，歲月靜好的狀态。

就連孫恒和教室外面那玩家的屍體也全都消失不見。

唯有手裏的那本日記告訴沈漠之：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沈漠之拿着日記，暫時不着急打開。

怪不得剛才打成那樣了都沒有招來人，合着剛才他們和鬼打鬥的時候完全隔絕了外界。

也是，如果真的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學校保安怎麽會不發覺呢。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了，保安已經開始第二輪巡邏，他得先把隐形貼貼上，三樓查起來很快，如果這個時候暴露就麻煩了。

沈漠之想找個地方先休息一會兒，不過邁出一步，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對勁。

他開始胸悶，胸口像是被人大力按壓住似的，逼得他喘不上來氣，沈漠之試圖大口呼吸，可是氣流并不能如常一樣供上，嗓子裏也出現拉風箱一般的聲音，氣息急促，帶着整個嗓子都在發麻發癢，折磨的他極想咳嗽，卻又不敢。

他打賭，他幾乎已經聽見保安邁上三樓的腳步聲了。

隐形貼不能隔絕聲音，他要麽現在打開道具商城兌換隔絕聲音的道具，要麽就憋住，不能出任何動靜。

可憐如沈漠之，二選一他都選不動。

因為他壓根就動不了。

沈漠之掐着自己的脖子，如果有人能看見的話，他的臉已經因為充血而漲紅一片，快要憋紫了。他強行違抗本能壓制住咳嗽的欲望，甚至壓制住自己呼吸的欲望，手還在脖子上上下下的順着，想要借此讓自己的呼吸變得通順。

這該死的運動性哮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