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菁華高中（十八）

第51章 菁華高中（十八）

他們現在所在的辦公室是招生辦, 主要工作就是對外招生。這裏的學生資料和家長信息很多，幾人都翻了翻，将自己覺得有價值的內容都各自記錄了一下。

霍閻在這裏還看見了屠克忽的信息, 裏面将他的背景調查的一清二楚, 上面還有招生辦老師做的批注：必要招收該生。

他冷笑了一下，将自己的資料又放回原來的位置。

這裏的資料大部分都是和他家世相類似的, 全都是非富即貴的類型，也就是六班招收學生的主要目标：高階層人士的子女。

這個學校上至校長下至各科老師, 都堅定的認定自己是一所貴族學校。

普通的學生過來是祖上燒高香積了德，這才有了這些大好的機會。他們如果成績好，就當是給學校錦上添花，如果成績差，那就只能淪為其他學生的玩物和笑柄。

而這些所謂“必要招收”的學生, 才是這個學校真正的目标群體。

“啪嗒”。

沈漠之拿出林曉染的日記本, 放在辦公桌上, 吸引了幾人的注意：“林曉染的日記。”

霍閻放下手裏的資料，往沈漠之這邊走。

趙蒙看着日記開始犯愁：“怎麽還要解密碼啊？”

齊青青也愁：“是啊，要不然搜搜她的信息, 從生日開始猜起？”

然後霍閻就把密碼殼子掰開了。

手動的。

“還，還能這麽操作？”趙蒙和齊青青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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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漠之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不可以嗎？暴力拆卸, 省時省力。”

趙蒙、齊青青：學到了。

這種日記本的殼子比一般的便宜貨要更堅固些, 質量也更好，但霍閻是誰啊，這種東西對他來說不就是随手一掰的事兒？

就算是身體纖弱如劉旻皓，也大可以借助道具和武器來完成這個動作。

因為大部分這種帶密碼的日記本, 密碼的部分下面并不會有紙張，直接掰掉也不會影響到日記裏的內容。

齊青青很善良的把趙蒙的下巴托回來, 和他一起看日記的內容。

“這……”齊青青愕然。

不看不知道，這哪裏是一本日記啊，這就是一本校園暴力迫害記錄。

日記裏每一行記錄下來的，都是林曉染受到的折磨和侵害。

齊青青看完之後，只覺得眼酸鼻堵嗓子眼兒疼。她也是個女孩子，對這種欺淩行為比其他幾個大男人要更加感同身受：“太可憐了……”

同樣都是高中生，為什麽會把校園生活過的這麽天差地別。

他們現在接觸到的林曉染，大多都是通過別人口述，那些學生又戴着有色眼鏡看她，說的也未必都是好話。

從這本日記裏，從林曉染的措辭中，他們看到了一個更加真實也更加悲慘的女孩子。

林曉染的容貌姣好，漂亮到可以去演偶像劇，這一點他們已經從她的照片裏看出來了，而且一開始，她的性格也很溫和，不管對誰都很有禮貌。只可惜成績一般，家世也不好。

好在父母疼愛，這麽大了也沒吃過苦，沒受過罪，進了菁華高中之後很受其他同學的喜歡。

可是一部分人喜歡，就注定會有一部分人讨厭。

讨厭她的，就是張品婷。

張品婷成績好，家世好，長相不錯，算是個天之嬌女。在學校裏我行我素，從來不将其他同學看在眼裏，會憑個人喜好對其他同學非打即罵，輕則扇耳光，重則打斷腿。鬧起事兒來根本就不考慮後果。

學校收了張家不少好處，對張品婷的各種挑釁和惡劣行為一律裝作不知道。哪怕有人告到這裏，也将受害者有罪論那一套發揮到淋漓盡致，讓學生本就受創的心靈越發千瘡百孔。

或許是因為容貌太過出挑又太受歡迎，林曉染很快就被以張品婷為首的一群學生盯上了。

他們沒有任何理由的帶頭排擠林曉染，編造關于林曉染的謠言。總之，對一個女生所能做的最惡意的揣度和編排，他們都做了。

甚至連林曉染家中的升遷，他們也比任何人都要更提前知道，然後借此用更難聽的語言去猜測，散布更加離譜的謠言。

從賣身，到賣女兒，再到林曉染是破鞋，是女支女這樣的話全都宣傳了一遍。

一開始或許還有人不相信，可是三人成虎，衆口铄金，不管怎麽否認，都會有人反問林曉染一句：

“一個巴掌拍不響，他們幹嘛只欺負你一個學生？”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有問題？”

林曉染反抗過，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針對。

那些和她交好的朋友，喜歡她的男生，一夜之間像是變了個人，跟着別人一起謾罵她，說她下賤。

在林曉染鼓起勇氣反抗的當天，她被張品婷和一堆男女混雜的狐朋狗友拉到了衛生間。

她也終于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會被欺負：因為好看，因為人好，因為看不慣，因為沒有主動和那個女生打招呼，因為不肯服輸，因為沒有向別人搖尾乞憐……

這都算什麽理由？

林曉染也在那天，用一種極其屈辱的方式，在一群男男女女面前證明了自己處//女的身份。

也是在同一天，她也不再是了。

林曉染捂着被撕破的校服，衣不蔽體的感覺讓她恐懼驚惶，她看着那些女孩子拿着極細的針一步步靠近她。

她想後退，可是躲無可躲。

女孩子們用針鑽進她的皮膚，讓針在她的體內留下來，他們看着針頭鑽進她的肉裏，消失不見。

她們拍下林曉染難以啓齒的畫面，耀武揚威，笑得張狂。

而罪魁禍首就靠在洗手臺旁邊，帶着勝利者的微笑，觀看了全程。

一群男女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那個小小的衛生間。

林曉染則在裏面被鎖了一夜。

後面的日日夜夜，就都成了她的噩夢。

在她最崩潰的時候，身邊的好友全都離她而去，就連找一個想說話的人，都只能找那個好心的生活老師傾訴。

白木槿就成了林曉染生命裏唯一的一道光。她樂觀向上，善良而溫暖，會把林曉染抱在懷裏細心安慰，會因為林曉染的遭遇而和她一同落淚。

是白木槿陪林曉染走過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讓林曉染看到這個學校裏還是有人性和溫暖的一面的。

是白木槿要她堅強，讓她努力活下來，只要熬過了現在，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也是白木槿告訴她，自己的反抗沒有錯，錯就錯在張品婷太過不知收斂。

林曉染在日記裏認認真真的記錄，她認為自己找不到比白木槿更好的老師了。

為什麽白木槿不能是她的班主任呢，為什麽白木槿只能做一個生活老師呢。

如果是白木槿當班主任的話，可能很多事情壓根就不會發生了吧。

“我沒有錯，我要堅強，我要對抗，我要站起來。”

只可惜，白木槿的關懷再多，也不能讓校園霸/淩的行為中止。

林曉染每次在白木槿那裏愈合的傷口，都會在校園裏的某一個地方被更狠的撕開扒爛，從裏面往外剜開那些嫩肉，讓那些傷口深入徹骨，爛成一片。

最終，她還是站上了教學樓的天臺。

“白老師說，這世界上，只有天是幹淨的，站在天臺上看着天，人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宇宙的浩瀚。想象自己像一只鳥一樣，舒展開自己的羽毛，想要逃去哪裏，就可以逃去哪裏森*晚*整*理。”

“白老師，我無處可逃，鳥兒也會被鐵網纏繞，逃不離被絞殺的厄運。反抗，沒有用。”

“再見，白老師，這是我最後一次寫日記，也是最後一次和您告別了。”

“再見，這該死的世界。”

齊青青将日記本合上，眼睛裏蓄滿了眼淚，她抹着淚水，嘴裏狠狠地罵着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

這本日記裏字字泣血，很多地方的字跡淩亂不堪，能夠想到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林曉染究竟是懷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他們，他們居然拿針紮……這都是人嗎？”齊青青嗚咽着說出這句話。

拿針紮到肉裏，還不拔出來，讓那些針就停留在體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将血管紮爛，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紮到內髒上，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進入心髒裏。

這群人真的太過于肆無忌憚了！

怪不得在教學樓的時候，林曉染化身的女鬼，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變成了細入牛毛的針。

原來那些不是林曉染作為鬼的武器，而是在她生前折磨傷害她的兇器！

“看完之後，我突然覺得對張品婷的報複還是太輕了！”齊青青出離憤怒，簡直要動手打人：“劉旻皓還是善良了，她幹了這麽多壞事兒，就是被吓唬一下，太便宜她了！”

“未見得……”沈漠之喃喃，他安慰齊青青：“張品婷的事兒，不會結束的。”

齊青青知道沈漠之肯定比她有主意的多，點點頭。

“林曉染的事兒說到底是張品婷作妖，還有學校的不作為。”沈漠之将霍閻那兒的U盤拿過來，找了臺沒有密碼的電腦插進去：“看看陳宏留下了什麽東西，說不定二者之間還會有些關聯。”

陳宏的事兒這兩天趙蒙已經把信息搜集的差不多了。

霸/淩陳宏的，其實本質上并沒有一個帶頭的學生，他幾乎是經受了一場來自其他學生自發的排擠和侮辱，一開始是因為他的與衆不同，後來是因為他的取向。

好像不歧視陳宏，就和這個學校格格不入似的。

沈漠之原本以為這個U盤裏的信息會和陳宏的事情相關，沒想到，裏面會是別的內容。

這個U盤裏的內容就只有一個文件，是個視頻。

視頻将近半個小時，沈漠之設置了二倍速播放：反正他們在意的是視頻內容，二倍速能聽清對話，還能盡量幫他們節省時間。

視頻內容是一場會議錄像，看着角度像是偷摸用拍下來的。

會議所在的辦公室是行政樓頂樓的大會議室，不過大會議室裏一般不存放文件，只有在校領導召開大型會議的時候才用得到，學生平時也是不允許進入的。

參與會議的人泾渭分明的坐在長桌兩側。

年級主任、一班到十班的班主任，還有白木槿，這些人坐在長桌的一側；而另一側，看着全都是西裝革履或是穿着套裝，很有可能是學生家長。

會議開始，高三年級主任主持會議，将雙方代表分別介紹了一下。

霍閻評價道：“開個會，形式倒是做的挺足。”

齊青青撇撇嘴：“一個個的嘴臉真夠難看的，也虧得他們還有心情搞這種會議。”

和他們猜想的差不多，這些人都是家長聯合會的代表。

這次會議，也是關于家長聯合會代表和學校的一次商讨會議。

趙蒙不解：“陳宏會為什麽會有這個？”

“先看看再說，這個問題不着急知道答案。”沈漠之安撫趙蒙：“畢竟東西已經在我們手裏了，陳宏怎麽弄來的也不重要。”

“也是。”

會議內容并不複雜，很多部分都是沈漠之他們之前猜到過的。

這個視頻将他們之前的猜測進行了證實。

這就是一個證明學校家長官商校勾結，收受賄賂的視頻證據！

視頻的日期在陳宏跳樓之前，林曉染的事情之後的時期。

那段時間，陳宏被學生大面積、單方面的利用輿論進行一場精神屠殺，林曉染又突然跳樓，學校一條人命砸下來，社會上熱度持續擡升，輿論發酵，嚴重影響了菁華高中的正常教學進度。

紙包不住火，家長聯合會很快就知道了這些，并要求學校立刻将事情全部壓下去，處理幹淨。不允許學校有任何節外生枝、影響自己孩子學習的事情出現。

而這也恰恰是學校的訴求。

學校方擺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來：陳宏這個學生，本身就有問題，他自己品行不端，導致其他學生自動孤立他，學校老師屢次在中間協調，可大家都不能接受，學校也不能按着這些學生的頭逼迫他們接受一個和自己不一樣的孩子，尤其這孩子的精神還有些缺陷。

至于林曉染，這個事兒學校就更委屈了，她确實在學校受了點委屈，可是根據同學反應，都是林曉染自己心思敏感，人又脆弱，經不住同學說半句不好的話。可是誰還能十全十美呢？

誰成想孩子就自殺了。

學校已經開除相關老師，承諾做出一定賠償了，可是林曉染的家長壓根就不接受，胡攪蠻纏想要訛學校一筆。

校方也調查了，說林曉染的家長有問題，逼迫孩子在成績上做出飛躍式的進步，給孩子逼得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這才心思過于敏感，按理來說，這反而應該是家長的責任，學校已經仁至義盡了！

家長聯合會對學校的嘴臉心知肚明，可是事情不能發酵下去了，影響自家孩子就得不償失了。既然雙方訴求一致，吵架不如合作。

學校方順坡下驢，跟家長聯合會提出學校目前遇見的幾點困難，簡而言之，不是缺錢就是缺權。

家長未嘗不知道學校在裝模作樣，學校也未嘗不知道家長壓根就不在乎真相。

他們彼此雙方在意的，一個是自家孩子的成績，一個是學校的名聲和利益。

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兒，就讓那些親戚朋友知道自己家孩子在一個污遭晦暗師德敗壞的地方上學吧？家裏的臉還要不要了？

年級主任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他知道對面的家長的孩子有點已經高三了，高考迫在眉睫，要是這個時候學校出事，就一定會影響考生成績，到時候不管是考不上重點大學還是回來複讀，丢的都是這群家長的人。

學校的師資力量他們還是很有把握的，沒有別的學校會給老師開比菁華高中更高的工資了，也沒有學校有本事教好從菁華高中出去的學生。

這個時候讓學生轉學，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所以，家長聯合會，就不得不考慮校方的要求，配合校方的工作，給出自己能給的所有支持。

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這兩邊人還要臉嗎？”齊青青義憤填膺。

霍閻對這種事兒倒是看得很淡，如果不是做任務的話，他恐怕不會将這種開誠布公的交易放在眼裏：“快速交易，解決雙方矛盾才是他們的目的。手段不重要，對他們而言，重要的只有結果。”

霍閻見過比這肮髒、甚至他自己參與到其中的交易，都比現在看見的要黑暗的多。

可是這種交易，居然會發生在學校裏，也是令人稱奇。

在這個學校裏的學生，也是真的可憐。

家長聯合會把學校的心思摸得門兒清，他們想了想，還是開口同意了學校的要求。

“學校學習壓力确實大。這種情況下，一些心理素質過差的學生出現适應性差、精神狀态不佳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位女家長先開了口。

“就是就是，這事兒怎麽能怪學校呢，到底還是那群孩子鬧出來的。大家都是為了孩子着想，這事兒能盡快過去，對大家都好。”很快有另一位家長也開了口。

年級主任看着自己的目标達成，也很是欣慰：“其實學校也有在努力了，只是這些學生最後沒有選擇和學校老師溝通，也不肯和老師交心，最後要這樣給人生畫上句號。這種情況，誰也不想看見的嘛。”

誰都不會是死在這個學校的第一個學生，誰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是，誰在乎呢。

年級主任的話說的冠冕堂皇，又将白木槿推出來，說學校的白老師，就是學校的心理健康老師，為了和學生走得更近還主動擔任了學校的生活老師，有許多學生壓力大的時候會主動找白老師溝通，舒緩壓力。最後考的都很好，也沒有影響到自己的心境。

這還不足以說明白老師的工作水平嗎？

看着家長聯合會的态度比一開始的要平穩的多，年級主任又下了一個定心丸：“這些學生啊，不管是林曉染還是陳宏，家庭已經很困難了，又讓孩子遇到這樣的事兒，學校也是十分同情，一定會給以一定的人道主義關懷的。”

換言之，就是這兩家人既沒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也沒有富可敵國的資産，想要擺弄起來，不是更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