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菁華高中（十九）

第52章 菁華高中（十九）

菁華高中的主意打得好, 家長聯合會的家長也是各懷心事，不過雙方都沒有将那些受到傷害的學生當做一個獨立存在的生命來看待。

對于學校而言，這些學生, 或許有給學校增光添彩的機會, 可是菁華高中什麽都不多，就是學習好家世好的學生多。

他們看中的, 是那些學生背後的家長資源。

有了這些資源支持，學校就能做更多的事。

為了穩定這些資源, 學校就要保證這些學生不會出現問題。他們一方面向家長提出要求，讓家長以成績作為對學生獎勵的評判标準，另一方面将教學任務安排得很重，以保證自己的教學質量。

學生們被關在學校裏，那些來自家庭和學校的壓力無處分散, 就只能自己找一個發洩的渠道, 将自己的緊張和壓力, 通過暴力等方式，發洩在別的學生身上。

将這些壓力發洩出去之後，他們才會感覺到身心的放松, 絲毫不在乎自己的發洩會對別人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而學生的成績，家長也以最直觀的方式看在眼裏, 對學校的做法也就會更加認同和配合, 對于學校灌輸的唯成績論就會越發的貫徹落實。

與此同時，也會對學校的一些要求開方便之門。

緊跟着，就是對學校提出的，關于孩子成績的新一輪要求。

家長聯合會将成績的壓力給到學校, 學校将壓力給到學生，學生則将成績反饋給家長。

最終形成一個閉環。

在這個閉環裏, 那些為了閉環的完美而失去生命的，是犧牲品。

視頻的末尾，是陳宏的出鏡。

沈漠之将速度調回原倍速，看着陳宏在這樣精神狀态不穩定下，面對着鏡頭都說了些什麽。

陳宏想要訴說的，不過是自己的失望。

這個視頻是他偷拍的。

在他出事兒之後，被年級主任帶到行政樓訓話過幾次，就是趁着這幾次的空檔，他才有機會錄下來這些東西，并導出成一個視頻文件。

可是陳宏拿到這個視頻文件之後，真的徹底沒了主意。

他不過就是一個學生，這個文件能遞交到什麽地方去，他不知道。

這個地方遍地都是學校的眼線，就連林曉染那麽大的事兒，一條人命的事兒，那些人說能壓下，也就壓下了。

除了林曉染的父母，很快，就沒有人再記得，還有林曉染這麽個人曾經活過。

能想的方法陳宏全都想了一遍，可是不管那條路，都有一個對應的家長，擋在那條路的中間。

他不過就是個學生，他能怎麽辦？

學校、家長聯合會，兩座大山将他的前路堵死了。

陳宏對這一切都很失望，自己一直努力想要好好融入的居然是這樣的環境。他到死都想不通，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要傷害別人，為什麽有的人因為家庭背景不如別人就活該成為一個出氣筒。

他有太多的問題，沒人可以解決。

他決定去一個能夠找到問題答案的地方。

或許那裏才是他的歸宿。

又或許，林曉染，再加上他的一條命，能夠讓其他受到傷害的同學，獲得一個說法。

“白老師讓我要勇敢，讓我學會反抗，可是我的反抗在他們眼裏都不過是一種樂趣。他們用看蝼蟻的眼神看我，看我爬着扭曲着，他們就會笑得很開心。我真的反抗不動了，年級主任說，我敗壞了學校的風氣，是個垃圾，是個渣滓，不該活着，不配活着，或許，他才是對的。”

“那樣美好的白老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會議上，成為迫害學生的一員。我體諒她，可是我不能原諒她。”

看樣子，這個視頻就是讓陳宏最終決定跳樓的原因。

白木槿的“背叛”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四人皆是唏噓。

一時，幾人竟相顧無言。

“等等，這個視頻……我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趙蒙捏着下巴，看完視頻之後發出這樣的感慨。

齊青青點頭同意：“是很奇怪，為什麽會有這種學校啊！天啦撸，我要是從這個副本裏出去，肯定再也不氣我們老班了！我們學校比起這裏就是天堂啊，真的人間仙境，我再也不罵我們班主任是老禿驢了，他就是一個為了培養祖國花朵勤勤懇懇的園丁！真·園丁！”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趙蒙的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就是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太對勁：“總覺得，這些人少了點什麽……”

“少了一個校長。”霍閻摸着下巴：“這樣的會議，居然沒有校長出席。”

“對！”趙蒙就是這個意思。

沈漠之道：“連白老師這個生活老師都出場了，反而作為學校領導人的校長沒有出現，很不合理啊。”

不止如此，他們在這個學校兩天的時間，也都沒有見過校長。

這一點不奇怪嗎？

霍閻幫着沈漠之補充：“整個學校，都沒有校長的身影，好像這個人，只是存在于老師和學生的口中。”

“嘶……”齊青青摸了摸身上起來的雞皮疙瘩：“有沒有可能，是我們來的時間太短了，才沒有見過他？”

沈漠之笑着反問齊青青：“你也是一個高中生，你們學校的校長，會不出席任何會議嗎？”

“那不會，他哪哪都樂意去看看，滿牆都恨不得是他的成績……”齊青青聲音弱下來，她捂着自己的嘴巴，訝異道：“這個學校，沒有這些東西……”

不是沒有那些榮譽證明，而是這些榮譽證明裏，沒有校長。

合照也好，校企合作也罷，那些代表學校光輝事跡的照片裏，沒有一個有校長身影。

“反正人都在行政樓了，走，去校長室看看！”沈漠之大手一揮，拔了U盤關了電腦，幾個人奔着頂樓的校長室，一路暢通無阻的就去了。

來都來了，校長室不去看看，豈不是可惜？

确實可惜。

因為啥也沒有。

校長室裏幹淨得很，他們把能翻的東西翻了個遍，除了學校的各種企劃案，就是學校的一些合作協議，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教學資質和證書。

總歸是沒有他們想要找的東西，也沒看到什麽與衆不同的地方。

就是個常規的不能再常規的辦公室。

連和那些家長交易的證明都沒有。

校長辦公室裏幹淨到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不可能。

一個污穢的學校，怎麽會有一個純淨的校長室呢？

“是我們查的不夠細致嗎？”沈漠之陷入自我懷疑，又否定了自己的懷疑：“不會，這個校長室裏就這麽大，就算有點什麽也根本藏不住，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見到校長之後，才能解釋這一切。”

“這個校長恐怕不簡單，咱們先撤，以後再來！”霍閻當機立斷，幾人立刻撤走。

齊青青沒有霍閻和沈漠之腦子轉得快，可也覺得這裏安靜的吓人，她有些毛毛的，趕緊轉身離開。

四人離開之後，校長室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也未曾出現過任何人的身影，這裏就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主人不在，它就沒有任何特殊性。

離開校長辦公室後，四個人又去了一趟檔案室，難得來一次，能看多少信息就是多少信息，對自己不崩人設也是有好處的。

幾人一直呆到隐形貼快失效也沒有遇見其他玩家。

之後便各自分散回了宿舍。

宿舍裏。

“白木槿……”沈漠之摸着下巴，躺在自己床上，問另一邊的霍閻：“你覺得白木槿是個怎麽樣的人？”

“話多，聒噪，愛操心。”霍閻眼也不眨。

沈漠之失笑：“我問你認真的呢，你沒發現，這幾個出了事兒的學生，幾乎都找白木槿談過話，而且這個白老師很奇怪，她好像和什麽人都能兼容。”

這一點霍閻自然也發現了，白木槿作為一個生活老師，當然，也兼職心理健康老師，多關心學生的精神狀态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可是當副本裏面的主要角色都或多或少和白木槿有關系的時候，這個人物的特殊性就凸顯了出來。

“她不止是和那些被欺淩的學生關系好，和那些霸/淩別人的學生關系也好。那些學生彼此之間矛盾很重，按說那種學生，遇見這種調解起來明顯會偏向弱勢群體的老師是不會給好臉色的，但是，我剛剛問過齊青青，張品婷的宿舍出事兒的時候，哪怕張品婷再怎麽火冒三丈，最後也還是和白木槿維持了最基本的禮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以你的經驗判斷，會是什麽簡單人物？”沈漠之問霍閻。

這也是霍閻暫時沒有想通的地方。

白木槿如果向着那些家世好的學生，那些弱勢群體就不會去主動找白木槿吐苦水；

她如果向着那些家世不好的學生，那些天之驕子天之嬌女就不會給白木槿一個好臉色。

她是怎麽做到兩者之間的平衡的？

沈漠之撓撓下巴：“既然好奇，要不咱們試試她？”

霍閻看着沈漠之：“你想怎麽試？”

沈漠之從床上下來，幾步跑到霍閻的床邊兒去，霍閻極其主動的往裏退了退，給沈漠之騰出地方來：“這可是你主動過來的。”

迫不及待，兩眼放光。

然後就被沈漠之給了一下。

霍閻摸着自己被掐了一把的臉，半開玩笑道：“你最近好像對我越來越随便了。”

“人前我都當孫子了，人後我還不能随便一點？”沈漠之皮完之後趕緊斂了笑意，對着霍閻舔了舔嘴唇提議道：“咱倆打一架吧。”

舔嘴唇什麽意思？

用嘴唇打一架嗎？

樂意之至。

然而沈漠之看起來并不像是在開玩笑，霍閻也就收起了玩鬧的意思，他坐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得嘞，這回連借口都省得找了。這兩天看你在我這兒安然度日，不少人都懷疑你給我下藥了，趁着這回打架，當練手了，也能當破除謠言了。”

沈漠之摸着下巴，當真在思考這些事兒：“不，不要破除謠言，我們要散布謠言。”

“散布謠言？”霍閻腦子裏轉了一圈就明白沈漠之的意思了：“這主意有點意思。”

沈漠之精明似鬼：“有些人在這個學校裏，擔任着一個看似無足輕重的職位，卻做着豬狗不如的事兒。人嘛，壞事兒做的太多太順，總得跌個跟頭才好認清現實，對不對？”

他說完之後就撲向霍閻，剛要鬧就停在原地，霍閻愣在那裏不知道該不該還擊：“又怎麽了？”

“我記得你是有偷偷帶手機來着？”沈漠之去翻霍閻的手機。

“怎麽了？”

“別問，問就是有大用。”

第二天，沈漠之臉上頂着淤青去了考場，左手的手臂還扭了一下，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都痛得要死。

三班的學生看見他都繞道走，滿臉的晦氣：劉旻皓終于還是挨了屠克忽的打。

懂的都懂。

同學之間的腦補能力都很強，補腦産品都沒有白吃。

趙蒙猜測以沈漠之和霍閻的關系，肯定不會打起來，這兩個人恐怕是有什麽主意了，他明面上很是關心，問的話卻是班裏其他人感興趣的：“怎麽突然挨打了？屠克忽終于忍不了你了？別考試了吧，成績也不行，別自取其辱了。”

沈漠之捂着自己的胳膊，低眉順眼，嗓子嘶啞：“我，我沒事。”

其他同學都支棱着耳朵聽着，沈漠之越說自己沒事，就反而顯得他越有事。

恐怕要不了多久，屠克忽對劉旻皓終于動手的消息就會傳出去，以後劉旻皓在學校裏恐怕更難混了。

沈漠之當然沒事兒，按照他本人的心情，這會兒恐怕還會笑出來：他早上起床之後發現副本積分漲了20。

也就是說他昨天肯定觸發了什麽隐藏任務。

他問了霍閻，霍閻已經連着兩天有20積分了，算起來比沈漠之還多了20。

那就是霍閻比沈漠之還要再多觸發了一次。

兩個人究竟觸發了什麽隐藏任務項目，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好像沒做什麽很特殊的事情。

不過積分嘛，不拿白不拿。

一周要掙400任務積分的玩家你傷不起。

既然到了教室，又還距離去考場有幾分鐘，沈漠之就和趙蒙寫小紙條說了一下積分的事兒，讓趙蒙看看自己的積分有沒有變化。

趙蒙和霍閻一樣，兩天一共獲得了40積分，只有沈漠之一個人是20。

沈漠之原本挺快樂的小心髒一下就不快樂了。

他垮了臉，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文具，傷心欲絕地去了考場。

趙蒙看着他的背影發呆。

有同學在身後說風涼話：“你看他那個死人樣，也是為難屠克忽忍了一天才動手。”

“我還以為他今天至少得殘疾呢，你不知道昨天宿舍裏的那動靜有多大！”

趙蒙：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鬼話，但是你們真的很勇啊。

作為一個大學畢業的失業男青年，沈漠之确實很久沒有感受過高中考場了，這種緊張感和大學考試确實不太一樣，卷子上簡單些的基礎題還好說，難一點的大題，他看完題幹後人就懵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沈漠之捏着筆頭，臉疼，胳膊疼，腦子更疼。

監考老師看着沈漠之這副樣子，心中不喜：又是打了架的。

現在這些孩子，成績不上心，打架鬥毆倒是成了日常，有這個時間花在學習上，也不至于像現在似的，抓耳撓腮半個屁都蹦不出來。

簡直操心！

沈漠之勉強把自己能寫進去的東西都寫在了卷子上，好歹沒讓卷子空白一片，就算是交上去也不會太難看。

交卷鈴響起之後，他長舒一口氣：可算是熬過去了。

高中校內的考試，判分速度很快。

今天考完之後，卷子就會被分到各科老師的手裏。老師一拿到卷子就開始判分，第二天基本上所有分數就全都出來了，錄入系統之後，年級排名、班級排名也跟着全都出來了。

上課的時候老師這邊發卷子，那邊就已經在講題了。

節奏緊張，生活忙碌，壓力大，學業難。

這就是高中的學習節奏。

沈漠之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裏祈求及格。

好歹別讓他在現在這種情況的時候還要額外去找班主任對線。

考試中間休息的時候，趙蒙來找過沈漠之，和他說張品婷的考試狀态。

總而言之，張品婷一天下來，臉色就是差，非常差。

那個臉都是青白青白的，一點兒人氣兒都沒有。

知道的是她見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當鬼。

趙蒙下了定論：“要是這種情況下她的成績都沒有問題，那就是大大的問題！”

沈漠之對張品婷不會只有齊青青一步棋就走完的。

等明天成績出來之後，張品婷的排名也會跟着出來。一班二班的成績一直都是很高的，張品婷能在這群尖子生裏名列前茅，确實是有點本事，可是一直跟一群和她差不多優秀的學生競争前幾名的位置，競争也一樣激烈，但凡有一點影響狀态的事出現，都會被人遠遠甩到身後去。

張品婷考試的時候神情緊張，加上趙蒙有意無意的弄出一點無傷大雅的聲音，就總能發現張品婷被這些細碎的動靜吓得魂不守舍。

這種情況，能考好，他的名字就倒着寫！

張品婷這次成績但凡有一點貓膩，按照沈漠之的布置，趙蒙就會和齊青青分別撺掇那些成績平時和張品婷差不多或是只比她差一點點的人，還有張品婷的室友，說張品婷的成績有問題。

總歸一班二班的人也有和他們一個考場的，到時候這群學生鬧起來，要求公開判卷，張品婷就一定會涼涼。

尤其是張品婷的室友，從昨天她換了宿舍之後，就明确表達了自己和張品婷以後再也不來往的說法，以後和張品婷交好的人就不許再找她。

張品婷要面子，她也要，不就是幾個假包嘛！她不過就是一時沒有搶到貨源，這才弄了幾個高仿充面子而已，還真當她買不起？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她爆出來。

那大家以後也不必做朋友了。

如果被她知道張品婷的卷子有問題。

高低也會捅到張品婷家裏去。

反正她的父母只看重成績，要是沒有了成績，張品婷就沒了在人前作威作福的本錢。

沈漠之将一切都盤算得宜，連時機都要掐準。

他們在這裏只有一周的時間，不管以後如何，現在有仇就得立刻報！

趙蒙：惹誰都不要惹劉旻皓。

這個人，兇殘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