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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祝含之一時沒想到周鳴玉是怎麽想到這裏的,問:“此話何來?”
周鳴玉道:“祝當家能知道端王不老實,世家勢力盤植多年,又豈會不知?既知不妥,豈會一日之間便輕易被一個姑娘算計了?”
她越想越覺得是如此:“端王與楊家從前過往緊密,若是同謀一事,犯不上避諱。若是楊家對端王退避如此,難道不是因為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嗎?”
祝含之聞言一笑,面上頗有些無奈之色:“周姑娘,我手上是有些私密的消息,但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
周鳴玉不大信。
她嘴裏能說出今上防備端王的話來,卻說不知道楊家和端王之間的龃龉,怎麽聽都有些虛假。
周鳴玉繼續問她道:“我聽聞端王是在謝家出事之後就藩的。謝家被滅,楊家高升,端王府是否也有關系?”
祝含之挑眉:“周姑娘,你瞧我能有多大?”
她很年輕,瞧上去也就十七八歲,跟周鳴玉差不多的年紀。
八年前,繁記還不知道在哪呢。
祝含之看着周鳴玉失望的表情,又道:“不過,我也不是不能幫你打聽。”
周鳴玉有些懷疑地看她,問:“端王擋了祝當家的財路?”
繁記但凡和祝含之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祝含之此人十分貪財摳門,她若是主動去算計誰,必然是圖財謀利。
祝含之顯然已經接受了自己這樣的形象,道:“這你就別管了。我和他們家也有些不對付,即便不是為你,我也要去查的。”
睚眦必報也是祝含之一大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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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還是沒信,但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像祝含之不主動問她私事一樣,她也沒必要刨根問底。
終歸祝含之的眼線密集,獲取消息,要比她去打探快得多。
祝含之打量一眼她的臉色,道:“我給你拿些藥罷?治臉的,還有補身子的。你這只腳若是養不好,落下舊傷可不好。”
周鳴玉如今也不和她客氣了,幹脆點了點頭。
祝含之于是起身:“那我也不打擾你了。你折騰了這麽久,好好休息一會兒。”
周鳴玉确實疲憊,點點頭,又叫住她:“祝當家。”
“怎麽了?”
“你有匕首嗎?”
她那把匕首叫楊簡在山崖下拿去了,還沒還回來。
但她不打算問楊簡要了,免得他又得寸進尺索要什麽東西。
祝含之點點頭,周鳴玉以為她要稍後才給她,正想勞煩她現在就給她一把,卻不料祝含之将袖子撩起,将大臂上的皮帶解開,取下了裝着匕首的皮鞘遞給她。
“這個行嗎?”
周鳴玉微怔,點點頭。
祝含之靠近她,将匕首綁在她左手大臂上,手上還幫她演示了一下。
“這把匕首輕薄,藏在袖子裏看不出來。刀柄是向下的,方便抽出。用的時候将這個搭扣一撥,匕首就會掉出來,反手就能接住。”
她調整好,問她:“會用了?”
周鳴玉點頭,伸手試了一回,确實比她原先那把輕薄趁手。
祝含之于是将她的袖子放下來,滿意一笑:“那就給你了,報酬我以後一同讨。”
周鳴玉:奸商!
她就知道祝含之不做白給的生意!
祝含之施施然走了,還不忘幫她放下床帳關好門。周鳴玉又試了一回,架不住身體實在疲憊,便向床內靠了靠,手撫上左臂,躺下睡着了。
這一睡就到了晚間。
周鳴玉其實睡得不好,右腳時不時地泛痛,稍微一動就有可能牽扯到。她睡上一會兒就會因為不适醒來,但又架不住身體的疲憊再次睡去。
這麽折騰到了晚上,周鳴玉才覺得精力恢複了些,在床上發了發呆,緩緩坐起來。
她掀開床帳,看見房內漆黑,才意識到了時間的流逝,正準備起身去倒杯水喝,就聽到外間有人簌簌的動作聲:“姐姐別動。”
是繡文的聲音。
周鳴玉原本瞬間警惕起來的心放松了下來,詫異問:“你怎麽來了?”
繡文從外間進來,點上燈,又端水過來遞給周鳴玉:“是祝當家叫人回來傳的話,把我接過來照顧姐姐。”
她方才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周鳴玉又睡着,她不敢大動作,只縮在旁邊守着。如今燈一亮,才是頭回看清周鳴玉臉色,心疼道:“姐姐臉色怎麽這麽不好?讓我看看傷。”
繡文不由分說,周鳴玉也阻她不得。繡文看得眼淚汪汪,反倒是周鳴玉反過來安慰她。
繡文噘着嘴道:“早知道就不該來。誰能想到遭這個罪?”
周鳴玉好笑道:“如你這般說,我回頭縮在繡坊裏,連門都不必出了,才最好是不是?”
“就該這樣呢。”
繡文拿個引枕,扶周鳴玉坐起來,又拿起杯子,放到桌子上:“姐姐先別睡,外間熬着藥呢,差不多到時候了,我給姐姐拿來喝了再睡。”
周鳴玉說好,叫她不許哭了。
繡文把眼睛抹了抹,去外間把藥倒好,拿手帕将碗底墊好,邊吹邊走進來:“我喂姐姐?”
周鳴玉本來想接,一聽這話幹脆悠哉地靠好:“啊——”
繡文扁扁嘴,但是還是幫她吹了吹,喂她喝完了,而後道:“姐姐等會兒再睡。祝當家方才叫人送了藥來,我去将藥碗收拾了,給姐姐換上。”
周鳴玉說好。
繡文很利索地收拾好,幫周鳴玉洗漱後取了膏藥敷臉,又給傷處換藥。
周鳴玉和她閑聊,想起臨走前自己叮囑她的事,問:“我不在的時候,繡坊沒什麽大事罷?”
繡文說沒有:“哪裏離了姐姐就轉不了了?放心罷。我每日還去姐姐房間檢查門窗關好了沒,都好好着呢。”
她擡頭,謹慎地輕聲問:“姐姐走前這麽叮囑我,和這次受傷有關系嗎?”
周鳴玉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
繡文嚴肅道:“姐姐放心。我這回過來,肯定好好護着姐姐,誰找我說話我都不信!”
周鳴玉笑,見藥換好了,叫繡文別再繼續折騰:“你不是坐久了馬車就不舒服嗎?今晚就跟我睡罷?”
她這張床榻寬大舒适,倒方便繡文好好休息。
“姐姐就別管我了。”繡文果斷拒絕,“我和你一起,怕晚上碰着你傷處,或是影響你休息。我自己在外間都鋪好被褥了,姐姐晚上有事叫我就行。”
周鳴玉無奈,只好道:“我的包袱裏有一小盒香料,你點一些,是助眠的。”
繡文說好,幫周鳴玉吹了燈,自己轉去了外間。
但周鳴玉卻有些睡不着了。
她在昏暗的室內躺了半天,閉上眼睛,卻反而越來越清醒,最後無奈之下只好坐了起來。
為了不驚醒繡文,她特地把動作放得很輕。
她把床帳掀起一條縫,清朗的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頗有些靜谧溫柔。周鳴玉幹脆擡起手,又将床帳挂上帳鈎。
這回她看清了,窗戶的邊緣,有一點黑影。
許是外頭廊下的燈籠,又或是院子裏的樹影。
但是周鳴玉的謹慎并沒有讓她放下防備。她盡可能不牽扯到自己的傷腳,很輕地挪下床。
這傷口到了第二日,比頭天剛受傷時還疼。落地的瞬間,周鳴玉疼得不住擰眉。
但她依然沒有叫醒繡文,而是一邊盯着那道影子,一邊等待着那陣疼痛微緩,而後扶着床邊慢慢站起來。
她盡可能将重心落在那只完好的腳上,輕而緩地挪過去。
她這只繡鞋還是自己做的,鞋底的布料很軟,疊了厚厚一層,此刻更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周鳴玉的手落在窗邊,輕輕将鎖扣撥開,然後确認了自己的匕首,豁然推開了窗。
窗外的人抱臂靠柱,長身玉立地站在廊下。見她開窗,被驚了一下,倏然擡頭望向她,身體卻沒有其他的動作。
楊簡脫去了那件官服,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頭發也只是用了發帶挽起,月色裏褪去了平日裏所見的那些冰冷殺氣,反倒顯出三分遙遙清隽之色。
他挑一挑眉,望着她,聲音不大:“怎麽沒睡?”
周鳴玉沒想到是他,默默放下了防備的手。回頭看了一眼,見繡文沒被驚動,就壓低聲音,輕聲道:“下午疲憊,睡得久了,如今不大困。”
楊簡點點頭,又問她:“下午太醫來了,怎麽說你的傷?”
周鳴玉道:“都處理過了,不算嚴重,開了藥靜養就好。”
楊簡抱着臂,拇指微微摩挲着手臂,安靜了一會兒,又問:“原之瓊難為你了嗎?”
周鳴玉搖頭。
她暗暗打量着他,不知道他大半夜穿着常服來這邊發什麽瘋。
今日他回來,想來是要去面見聖上的,回了楊家,還要面對楊家和原之瓊訂婚的事,哪有這麽清閑,叫他大半夜還能出來亂晃?
總不能說是賞月,一路賞到這裏來的。
最不濟,他是來催要帕子的。
周鳴玉想,楊簡應該不會這麽歹毒罷?一個下午,就來催她一個傷號?
楊簡看着她神色,大約也能猜到她必然在心裏罵自己不是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了,那他放肆一點,沒關系罷?
他放下雙臂,直起身來,兩步走近她窗邊,擡手壓在窗沿,正落在她手邊。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唬得她微微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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