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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楊簡在外面輕輕敲了敲窗戶:“你把藥拿走,免得半夜腳疼睡不好,我走了。”
言罷那影子停了片刻,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周鳴玉沒信,慢慢往床上走,卻見繡文從外間披着衣裳進來,瞥她一眼:“和誰說話呢?”
周鳴玉尴尬一笑,反客為主:“知道有人還不進來救我?也不怕我被誰帶走了?”
“有危險你不會叫我啊?”繡文撇嘴,過來扶着她回到床上,“我可聽到了,是不是那個楊指揮使?”
周鳴玉點頭。
繡文問:“他來幹什麽?”
周鳴玉不屑一顧道:“誰知道?來發瘋的罷?丢了幾瓶藥給我,我沒要。你不知道,我在懸崖下頭用了他一回帕子,他就非要讓我再做個新的給他!”
前半段還算正常,後半段未免太親昵了。
繡文用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她,最後站起來道:“我去看看,給你拿的什麽藥。”
她徑自走到窗邊,周鳴玉都來不及拉她。
繡文開了窗,果然見到窗臺上三瓶藥。她探身往外瞧了瞧,沒見着有人,才拿藥進來關窗落鎖。
她打開塞子聞了聞,問:“姐姐今天要用嗎?”
“不用。”周鳴玉果斷拒絕,“放起來收着罷。”
繡文反應過來,把瓷瓶裝好:“是。祝當家和靈雲姐姐看過的藥還敢用,他的藥還是算了,咱們謹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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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問:“你方才取藥,外頭沒人了?”
繡文滿不在乎道:“你自己關的窗,還指望人家在外頭等你?”
周鳴玉無語道:“我是那個意思嗎?”
繡文笑嘻嘻地把她推倒,蓋上被子:“別管是什麽意思,趕緊睡覺。他要是想見你,明天肯定還會來。”
周鳴玉頗無奈地看着繡文轉出去。
這一晚确實如楊簡所說,周鳴玉真的疼得沒睡好。
許是因為前一天她吃了楊簡兩顆烈性藥,又心有防備睡得晚,而今天下午又太過疲憊,所以都沒什麽感覺。
反倒是今晚,周鳴玉因為不适醒了好幾回。
好在她一貫耐痛力還算不錯,換個姿勢倒也勉強睡着。再加之白日休息充分,次日醒來時,也不至于過分疲憊。
繡文陪周鳴玉吃完早飯喝過藥,又将外敷的藥換好:“我給姐姐帶了護眼的藥膏,左右現在沒事,給姐姐用上?”
周鳴玉自打少年時去了南方,經常要做縫補衣服的活,從粗使到繡娘,針線活始終沒落下過,于是時間久了眼睛也經常泛疼。
護眼的藥膏她自己也帶了,就是為了每日睡前敷眼。
幾天沒用,周鳴玉沒拒絕,仰靠在引枕上和繡文說話,閉着眼睛休息。
繡文幫她敷好藥,又去窸窸窣窣地拿東西。
周鳴玉閉着眼,聽着繡文在旁邊的動靜,問:“你是不是取繡繃了?”
繡文應聲,道:“我有個擺件沒做完,這次過來就帶來了,閑着打發時間。”
周鳴玉便說:“等下擦了藥,扶我去桌子前頭坐着罷?前一陣姚娘子讓我畫新的式樣圖,我還沒做完呢。”
她們制衣裳,大都要提前去做。周鳴玉在衣衫制式上有小巧思,每季都要畫新圖和姚娘子讨論。
繡文一邊做,一邊和她聊:“姐姐真把自己當神仙了?難得有個休息的機會,你還想着畫圖。”
周鳴玉閑不住,朝她伸手:“要不我給你理線罷?你那線永遠堆成一團亂麻,臭毛病說幾次都不改。”
兩個人輕輕松松地說着話,不多時聽見外頭有人輕輕敲門:“周姐姐在嗎?”
周鳴玉一聽便知是張浮碧的聲音。
她連忙應聲:“在,三姑娘快請進。”
又坐起來叫繡文拿帕子擦掉臉上的藥。
張浮碧進來看見二人動作,半點沒有架子地體貼道:“周姐姐莫急,收拾好了再說話。”言罷便自己坐在一邊,暗暗打量了一眼周鳴玉的傷腳。
但周鳴玉仍是快速清理好臉上的藥膏,收拾幹淨了回頭問張浮碧:“三姑娘怎麽這時候來了?”
繡文幫張浮碧上了茶水,張浮碧謝過方道:“我聽說周姐姐墜崖,一直挂心,知道周姐姐昨天回來了,原本就想來的。可又想到周姐姐要看傷休息,就沒來。昨日官眷席間用飯遇見了祝當家,我便問了一句,聽說周姐姐狀況尚好,才想着今日來探望的。”
她回過頭叫侍女把手裏的盒子給繡文,只說是些傷藥,叫周鳴玉選合适的用。
周鳴玉多謝她好意:“只是勞動三姑娘特地來跑一趟。”
“不麻煩。”張浮碧真誠道,“我母親原本也想來謝周姐姐的,我想她來了反倒拘謹,就沒讓她來。我馬術不精,那日幸好有周姐姐在,否則萬一郡主有個什麽事,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周鳴玉安慰道:“這事是意外,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若不是三姑娘及時回去找人,我們才真的危險呢。”
提起那日張浮碧仍心有餘悸:“說起來我還心驚。那日我騎馬回去,第一個就瞧見個穿官袍的武官,瞧着年輕英俊,人卻看着冷冰冰的,看得人害怕。要不是郡主和周姐姐危險,我打死也不敢向他求救的。”
周鳴玉聞言一怔。
她捂住心口,壓低聲音道:“我回去才知道,那是龍爪司的指揮使。平日裏常聽人說他們不是好官,可那日我說完,他立刻便騎馬追過去了。可見人言也不足全信。”
周鳴玉想起那日在懸崖下看到楊簡的樣子。
他勉力壓制着急促的呼吸,似乎是很着急的模樣。
她原本懷疑他是又暗中去做了什麽任務,後來見他一路照顧自己,又似乎是認出自己的模樣,才勉強猜到他是來找自己的。
如今張浮碧一說,便對應上了。
周鳴玉淡淡扯了扯唇角:“是。”
張浮碧見她如此,以為或是楊簡做了什麽叫她不喜,所以沒再多說,又叫侍女把帶來的東西都擺上:“我知道周姐姐傷了腳,必然無聊,給帶了些棋盤花牌之類的小玩意兒,平時打發時間也好。”
繡文連忙上去幫忙。
張浮碧赧然一笑,坐近了些:“周姐姐,我今日在你這裏避一天好不好呀?”
周鳴玉笑問:“可是張夫人和其他夫人說話,又叫你去作陪了?”
張浮碧苦哈哈地點頭,道:“那些夫人眼瞅着光鮮亮麗,一副高貴人做派,私底下什麽渾話都說。”
她頓了頓,靠近一些,壓低聲音問:“周姐姐可知道,除了郡主以外,端王的世子也墜馬了?”
周鳴玉道:“昨日聽說了一些。”
張浮碧便道:“郡主分明是因荊棘驚馬,世子那邊也是因為突遇了猛獸,這樣的意外誰能預料?她們不盼着人好,居然還敢說什麽,郡主借此攀上了楊家,怎麽偏偏傷重的那個是世子?好像郡主是個姑娘家,就活該替她兄長——”
“三姑娘!”
周鳴玉趕快打斷她:“這不是好話,聽過忘了就是。”
張浮碧自知失言,不再多言。
周鳴玉聽出些不妥,低聲問張浮碧道:“什麽叫攀上了楊家?”
張浮碧似乎也覺得此事尴尬,湊近了道:“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風聲,說郡主要和楊家的郎君訂婚了。”
周鳴玉原道這事不磊落,楊家和端王府應當是要私下處理的,卻沒想到如今居然外頭的官眷都知道了。
她又問:“這事大家都知道嗎?”
張浮碧莫名,道:“都知道了呀,都在議論呢。我那日還聽見我父親說,有人打聽消息都打聽到了他那裏,問他日日與楊家大郎君共事,可聽說什麽內情沒有。”
周鳴玉原以為這事應該瞞着,卻不料居然一日之間便人盡皆知。
周鳴玉一瞬間想到了原之瓊。
她既然為嫁給楊籍費盡心思,那散播些消息出去,也不算什麽難事。流言越難聽,楊家就越要保住兩家的臉面,就只能答應楊籍與她的婚約。
可原之瓊心思算盡嫁給楊籍,又是圖謀什麽呢?
周鳴玉也算得上了解楊家這幾位兄弟,楊籍在其中算是最低調無聞的一個,少年時文武皆不如旁人,如今官位又十分普通,憑世家冷漠的習性,便是将他舍了,也是不會猶豫的。
原之瓊與其選他,還不如選楊簡之下的幾個弟弟。
周鳴玉這樣想,便順着張浮碧的話問:“那張大人,可聽說什麽沒有?”
張浮碧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周姐姐!你怎麽也和那些人一樣!”
周鳴玉笑起來,開玩笑般道:“你瞧,婚事是喜事,何必藏着掖着?張大人都沒聽說,想來是子虛烏有,何必聽旁人說了就信呢。”
張浮碧在京城官宦裏也待了這麽久,不至于這點敏銳度都沒有。有的事,越是藏着掖着,越是可疑。
這事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偏偏端王府和楊家沒有反應,豈不奇怪嗎?
況且,她父親在家還特別叮囑過她們,叫她們出去不要亂說。
周鳴玉看着張浮碧欲言又止的神色,大約猜出來一些。
恐怕與她所想無二,真是楊策不滿意,所以張浮碧也得了父親叮囑。
周鳴玉不再深究這個話題,轉而問她:“三姑娘答應了郡主要去宮中做女官的事,可與家中提過嗎?”
張浮碧搖頭,道:“還沒。”
她眼仁透亮,幹幹淨淨地問周鳴玉:“周姐姐不會又想要勸我罷?”
周鳴玉一看便知道了她的心思,何必再多言,無奈一笑道:“我當日勸過了你,你同意,那我還要說什麽?”
她指指桌子:“我等下要去畫新衣的制式圖,三姑娘要不要一起?若是以後真做了采買女官,還要請三姑娘多看顧我。”
張浮碧的表情一下子就明媚起來,開開心心地快步走過去。
繡文将周鳴玉的東西整理好放在桌面,張浮碧便拿起幾張稿紙興致勃勃地去看。
周鳴玉扶着繡文慢慢地移過去,把自己沒做完的那張手稿拿出來接着畫。那廂張浮碧看着她畫好的稿子,時不時還要與她讨論幾句。
先前去張府制衣,張浮碧一直乖巧聽話,母親喜歡什麽,她就選什麽。如今沒了旁人,周鳴玉才發覺她于此道也能侃侃而談。
周鳴玉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方才沒有煞風景地繼續勸她。
張浮碧眼光敏銳,有些不錯的巧思會贊同,有些不妥的式樣還會指出來,說平素貴女間着衣如何如何,這樣的恐不受喜愛。
周鳴玉到底離了上京許久,有些東西确實不熟,與她談了半晌,改了好幾張圖,由不得心裏也生出幾分贊嘆。
“三姑娘所幸如今還小。若是再長幾歲,憑這樣的眼光,哪裏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呢?”
周鳴玉平日裏往來官眷貴婦之間,早習慣了見人說話的奉承口吻,這言語誇張了些,倒說得張浮碧不自在起來。
她把稿子放到一邊,輕輕跺了跺腳:“周姐姐故意捉弄我是不是?”
張浮碧的性子很讓周鳴玉喜歡,周鳴玉因此笑了笑:“哪裏是捉弄,分明是佩服三姑娘。”
張浮碧有些害羞,攥着張喜歡的稿子轉過去瞧,似乎是思考什麽,過了一會兒轉過來問:“周姐姐,我能學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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