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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鳴玉問這句話的時候,真的是沒帶任何情緒的。
她就是覺得,自己墜崖,是楊簡先找到自己,這次有人暗殺,還是楊簡先出現制住了那個刺客。
她這次跟來上苑,遇到楊簡才幾天,怎麽回回都是楊簡先出現?
但楊簡聽在耳朵裏,卻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覺得周鳴玉就是不耐煩看見他,心裏那些五光十色的情緒一下散了個七七八八。
他臉一黑,伸手把周鳴玉的手臂從自己的脖子上提起來,自己站直身,把她的手扔回去:“行,下次就不是我了。”
周鳴玉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想着憑楊簡現在的脾氣恐怕又要犯病,果然便見着他轉身往一邊走去。
正猶豫着要不要解釋一下,又看見他提着一條小毯子回來。
楊簡将毯子展開,給她蓋在身上,又彎下腰細細地将她腿腳處的毯子掖好,卻一點沒有碰到她。
他給她蓋好,這才将靠近她的那扇窗戶推開了一道細縫。
有些潮濕的晚風撲了進來,周鳴玉這才覺得清醒了些。
她擡眼向外頭看了一眼,真的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周鳴玉轉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手指一點點松開了刀柄,而後緩緩道:“大人勿怪,我方才不是那個意思。”
她頓了頓,解釋道:“我是想感謝大人的。”
楊簡沒故意說什麽話為難她,只是淡淡道:“不用解釋,我又不能拿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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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鳴玉聽見這句話,心裏一跳,不禁擡眼望他神色。可他卻什麽表情都沒有,只是俯下身,握住了她手裏的那把匕首。
周鳴玉下意識攥緊了向後一收:“大人?”
楊簡道:“擦幹淨還給你。”
他說話算話,抽出匕首轉身去架子旁邊尋了塊幹淨布巾,将匕首上的血擦幹淨了,又拿回來,放到她手邊。
“有鞘嗎?”
“有。”
楊簡點點頭,道:“那就收起來,別不小心傷到自己。”
他記起當日在懸崖下找到她,她手裏也是這樣緊緊攥着一把匕首。他将那把匕首拿走了,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又給自己準備了一把。
而如果不是這一把匕首,他今日恐怕來不及救她。
楊簡這會兒看她反應還是比平時緩慢些,估計着那迷藥的勁頭還沒過去,便坐在了她腿邊,從腰間摸了個荷包下來,從裏頭取出一塊糖,往她面前遞了遞。
周鳴玉下意識向後靠了靠,問道:“是什麽?”
楊簡想起來她那些一以貫之的謹慎态度,默默收回手,把那塊糖塞進了自己嘴裏,然後直接把整個荷包都遞給周鳴玉。
“薄荷糖。太醫還沒來,你先吃一塊,提提神。”
周鳴玉将荷包接過來,只是攥在手裏,卻沒打算吃,眼見着楊簡坐在那裏,試探着道:“大人,你在此處,我不方便穿衣裳。”
她就穿了件裏衣,外衣就裹在外面,也沒穿好。
等下宋既明肯定要進來問她情況,她這樣子怎麽見人!
楊簡只是側身坐在另一邊,也不回頭看她,免得她窘迫,口中道:“方才濺了一身血,不換衣裳直接穿外衣,你也不害怕?”
他半點不着急,道:“宋既明肯定去找你們當家的了,祝含之是鐵定要來的。等她來了再說罷。”
周鳴玉有些猶豫,道:“那現在,就讓他一直在外面等着?”
楊簡涼飕飕地瞥她一眼,咬碎了口中的薄荷糖:“你管他幹什麽?”
周鳴玉“哦”了一聲,默默靠回去了。
楊簡看她一眼,沒多說什麽,只是起身走到那刺客的屍體旁邊,挑了肩上一塊沒見血的衣裳,将人拎起來拖到了外間,往地上一扔。
宋既明站在門口,聽見動靜,回頭看向楊簡。
楊簡問:“太醫還沒來?”
宋既明示意兩個部下上前,将那刺客拖出去,而後道:“收拾好了?”
“你急什麽?”
楊簡直接扯了把椅子,靠着椅背閑閑坐在那,人在外間,卻能讓周鳴玉看見他。
宋既明大約能猜出周鳴玉腿腳不便,不好收拾,也沒催促,只是同楊簡道:“閣下坐屋裏,不合适罷?”
楊籍才被原之瓊賴上,宋既明不信楊簡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屋裏除了一個衣衫不整的未婚女子,沒有旁人,楊簡卻大剌剌地坐在那兒,半分沒有避諱的意思。
但楊簡聞言也沒動,只道:“我在都統眼皮子底下,哪裏不合适?若你我都出去了,裏面再出些什麽事,那怎麽辦?”
周鳴玉擡頭,看向楊簡的背影,知道今日只要他不從那個座位上起來,便不會有人進來。
她目光移到那個荷包上面,手指摩挲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出了一顆放進自己口中。
入口是辛甜清涼的感覺,将自己尚還有些暈眩的頭腦都沖擊得更加清醒了一點。
周鳴玉聽着外面的雨聲,忽而心裏罵了一句。
該死的楊簡!
明明身上有糖,那天她喝藥,為什麽不給她吃!
他明明就認出自己是誰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匆匆行來。周鳴玉聽見門口有人與宋既明開始交談,而後楊簡站起身,回頭靜靜地望了她一眼,而後邁步走了出去。
緊接着,靈雲進來了。
靈雲一臉錯愕和擔憂,問了周鳴玉感覺如何,這才放下心來。
她到床邊,從斬落的床帳底下翻出那個被打翻的燭臺,重新将燈點亮,這才看到一地的血,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她吓了一跳,不過很快冷靜下來,幫周鳴玉拿了一身新的裏衣外衣出來,幫周鳴玉換上。
“祝當家那邊突然來人叫我,說姑娘這裏遇到了刺客,吓了我一跳。好端端的怎麽趕上這樣的事,受了傷不說,還冒出個刺客來,也不知那些守衛都是做什麽的。”
靈雲聲音小,但是口中的埋怨和不滿一點都瞞不住。
周鳴玉接過她遞來的梳子,将頭發梳整齊,問道:“我瞧見宋都統來了,等下查問恐怕還要許久。倒是一直麻煩姑娘,半夜還把你找過來。”
靈雲避開周鳴玉傷處,慢慢将衣服幫她穿好,口中道:“這有什麽的?若我有了不便,也要來煩勞你的。至于查問的事,姑娘不必憂心。這回祝當家來了,絕不會讓他們好過。這事先是他們護衛不力,由不得他們先來盤問我們。”
她瞧着最是溫柔寬厚的一個人,此刻說起話來頗硬氣,半分也不發怵。
周鳴玉問靈雲道:“他們方才将繡文帶出去了,繡文可有事嗎?”
靈雲道:“我來的時候聽說了,應當是被迷藥迷暈了。等太醫來了,再幫她看看就好,姑娘不必擔心。”
周鳴玉将裙擺拉平,向門外看了一眼。隔着簾子看不大清楚,但能聽見祝含之在門口擲地有聲的诘問。
靈雲将髒衣服拿走,暫時收在一邊。周鳴玉看見靈雲過去,請她将自己的鞋子拿過來。
靈雲只道不必。
她将衣服收好,走回來給周鳴玉掖好毯子蓋住腿腳,又取了只簪子,簡單幫周鳴玉把發绾了,口中低聲道:“他今日未必能進得來問話。”
周鳴玉只知道祝含之待人态度強橫,沒想到強橫成這樣。她探着頭看門口,祝含之不像個來配合宋既明辦案的,倒像是個來質問下屬的。
宋既明倒是不卑不亢,态度十分沉穩,只是半點壓制不住祝含之。
楊簡站在一旁,完完全全地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周鳴玉的視線,他忽而轉頭向這邊看了一眼。
隔着簾子和屋內的擺件,楊簡應當是看不見周鳴玉的。但是周鳴玉看見他這個動作,還是收回了視線,安安穩穩地坐了回去。
再之後,太醫也來了。
來的不是院首,但也不是先前原之瓊找來的趙太醫。靈雲出去接了一趟,許是得了祝含之的示意,回來之後暗暗對周鳴玉用口型示意“可信”。
周鳴玉便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這邊,老老實實地配合太醫做好檢查和固定,又吃了藥,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安養,不再折騰。
她真的會懷疑,這樣的事如果再多來幾次,整個太醫院都要知道她的光榮事跡。
靈雲将太醫送了出去。
再進來時,換成了祝含之。她一進來就關上了門,背後果真沒有一個人跟上。
她臉上的怒氣尚未完全散盡,但仍然盡量平穩着語氣同周鳴玉道:“靈雲帶太醫去看看繡文,宋既明和楊簡那邊我已經應付好了,你今日好好休息,不必管了。”
她看一眼內室的狼藉,扭頭道:“這屋子是住不了了。我已經找人去騰房間了,等下叫個夥計來,把你和繡文都移過去。就在靈雲房間旁邊,再有什麽事,她也好照應。”
她已然将一切都準備好了,周鳴玉自然也不能再推阻什麽,只道了一句“多謝”,又道:“這次出來,沒少麻煩靈雲。”
祝含之瞥她一眼,道:“想謝她?想好送什麽了嗎?你知道她在上京有幾套院子嗎?”
周鳴玉:!
靈雲看着比她還小呢,怎麽賺了這麽多了!
兩人正說着,窗戶被人從外面輕輕叩了幾下。周鳴玉順着那道縫隙向外看去,是楊簡站在外面,看見她回頭看他,輕輕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周鳴玉還沒來得及回答,祝含之一步上前,一把将窗戶推上關死了。
她冷笑道:“楊大人,請回罷。”
外頭又輕輕叩了兩下,而後窗紙上的人影一閃,轉頭消失了。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确定外面無人之後,祝含之方垂首同她開口。
“你知道楊簡那日殺的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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