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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周鳴玉離了王府,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繡文這才呼出一口氣,低聲與周鳴玉道:“方才我站在門外,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周鳴玉看着她好笑,道:“我進去找她,你害怕什麽?”

繡文擰着眉毛道:“自打出了在上苑那檔子事,我提到她就害怕。姐姐這回主動來找她,又是一個人進去,我哪裏能不擔心。”

她撇撇嘴道:“若是姐姐當真在端王府裏出了什麽事,咱們跑都跑不出來。”

周鳴玉安慰她道:“你放心。咱們這次過來,又不是沒人知道,她就算是想要咱們的性命,也不至于在她自己家動手。”

繡文白了她一眼,道:“上次也是有張姑娘看着,她不照樣敢把你推到懸崖底下去嗎?”

她露出非常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你就是這樣!好了傷疤忘了疼,一點記性都不長!”

周鳴玉看着她這樣費力教訓她的模樣,心裏突然浮出個壞念頭來。

她嘴裏故意逗繡文道:“那我有什麽辦法?她要真把咱們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置了,找個湖沉了,找棵樹埋了,你變成鬼都逃不出去,咱們可怎麽辦呢?”

繡文膽子說不上大,但也不像小老鼠似的什麽都怕。只是有一點,千萬不能提鬼啊怪的。

果然,這麽一來,她臉色一下就白了,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她啪的打了周鳴玉一下,急道:“你再說!你再說!我下次再也不陪你出來了。我回去就告訴姚娘子,叫她來教訓你。”

周鳴玉見繡文這副樣子,笑得愈發開心,聲音像檐下吹動的風鈴,泠泠地響個不停。

繡文氣得在旁邊直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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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鳴玉笑夠了,這才對着外面駕車的小章道:“小章,咱們轉路,去找下祝當家罷。”

小章坐在外面,爽朗地回了句:“好嘞!”

繡文聽到周鳴玉這話,問道:“咱們要去找祝當家說這事嗎?”

周鳴玉點點頭,道:“郡主和祝當家有些交情。咱們分明有靠山,為什麽不靠?就是看着祝當家的面子,郡主也不會怎麽樣的。”

繡文“哦”了一聲,又道:“可是祝當家只是百姓,郡主可是王爺的女兒啊。”

周鳴玉無所謂道:“祝當家的消息靈通,天家秘辛知道不少。郡主就是因為這樣的身份,所以才顧忌多多呢。咱們這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繡文點點頭,覺得這話有點道理,心裏的擔憂散了開來。可是沒一會兒,她又糾結起來。

“聽說祝當家,最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人。咱們突然過去,也沒提前遞個帖子,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她。若是見不到怎麽辦呢?”

周鳴玉道:“那你猜,我怎麽敢這麽大膽地自己過來的?”

繡文的眼睛亮了起來,問道:“姐姐來之前找過祝當家了?”

周鳴玉點點頭。

上次從上苑回來之後,臨別時祝含之特地叮囑過她,說原之瓊的事沒完,自己會一直長留上京。

又說原之瓊之後說不定還要找周鳴玉的麻煩,讓她若有困難,便叫人給她送信。

這回周鳴玉知道原之瓊來找她,雖知她不會對自己做什麽,自己心裏卻打定了要算計她的念頭。

所以離開繡坊之前,她特地找了個相熟的繡娘,要她在自己走後,去傳一趟信。

祝含之必然是在的。

馬車踩着斜陽昏黃的光線停在樓外。周鳴玉下了馬車,同看門的小厮說了一句,小厮便立刻笑着伸手請她入內。

“祝當家知道姑娘要來,姑娘自請上去罷。”

周鳴玉微笑還禮,上樓去找祝含之。

祝含之坐在樓上,推開窗戶看着傍晚的上京長街,正悠哉悠哉地泡茶。

她聽見敲門聲,看見周鳴玉與繡文都站在外面,笑着招手叫她們進來。

“估摸着你們就是這個時候,來得正好。”

她把泡好的兩盞茶遞到對面,喚她二人來坐。

周鳴玉倒沒什麽不敢坐的,只是繡文有些受寵若驚,一時不大敢坐。

祝含之倒沒什麽架子,道:“姑娘是正經的繡娘,又不是她的侍女,有什麽不敢坐的,坐罷。辛苦了一趟,喝口茶緩緩。”

繡文這才稱謝,袖着手坐在了一邊。

祝含之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同周鳴玉道:“我還奇怪,你怎麽一直沒有消息,原來是拖到了今天。你倒是聰明,還記得我說的這話。”

周鳴玉笑道:“祝當家是我的救星,我哪裏敢忘。”

祝含之嗤了她一聲,這才道:“我收到你的信兒,就遣人去盯着了。你前腳離了端王府,後腳就有死士出門了。至于做什麽不得而知,等有了信兒,我再和你說罷。”

周鳴玉剛要開口,繡文将茶一口氣喝了,燙得呼了一口氣。

見二人微訝地看着她,繡文笑了笑,道:“祝當家,姐姐,我才想起來,今日出來,有兩個姐姐托我買東西,我都給忘了。你們說着話,我先去買,怕等下鋪子收了攤,就買不上了。”

祝含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沒說話。

周鳴玉道:“那你快些回來,叫小章陪你一起。”

繡文說了句“好”,起身與二人行禮,便快步出去了。

祝含之望着繡文背影,道:“好聰明的丫頭。”

她又看向周鳴玉,道:“好歹毒的姑娘。”

周鳴玉不接這招,道:“分明是祝當家給她遞的茶,怎麽能怪到我頭上?”

關于周鳴玉與人談話這件事,繡文一貫不參與,誰來都回避。一來是懂事聽話,二來,知道得越少,危險就越少。

祝含之原本道這丫頭跟在周鳴玉身邊做事,多知道一些也沒什麽不好,但既然周鳴玉有意将她排在外面,她倒也是無所謂。

沒了人在,說話更加沒有顧忌,也好。

祝含之直白地問道:“你和原之瓊說什麽了?”

周鳴玉道:“她好奇我的身份,我就說我與楊簡有仇。她又好奇我為何關注楊家,我便故意提了謝家的舊案,想看看她的反應。”

祝含之聽着這話,突然擡起一只手,叫她打住。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謝家?”

周鳴玉微頓,點頭,沉聲肯定道:“謝家。”

祝含之收回手,微微扯了扯唇角,道:“謝家的案子,我聽說過,但那時候,我與你也就是一般的年紀。我幫不了你,我說過。”

周鳴玉依舊點頭:“我知道。”

祝含之道:“那你何必與我把話說白呢?你不說,我只當不知道。越少人知道,對你豈非越好呢?”

周鳴玉面色平淡,似乎并不在意這些:“我不用謝惜這個名字,不是要保我自己的命,只是要想辦法,将當初的案子翻出來。我不介意與家人一同赴死,但死也要有個清楚明白。”

她頭一次對着另一個人把話說白了。

周鳴玉與楊簡你侬我侬,又與原之瓊維持合作,但并沒有打算依靠他們中的任何一方。

如果非要選,她寧願選只趨利益的祝含之。

祝含之也沒想到她有此舉,默了半晌,道:“我不會一直站在與你同方。”

這便是她做出的最大同意了。

周鳴玉點點頭,接受了她應許的範疇,并且只當此事已然說通:“那我們可以繼續談了。”

祝含之點頭,示意她繼續。

周鳴玉道:“原之瓊幼時與我們走得很近,關系也不錯,但我這次提到,她的态度相當微妙。我需要知道,為何會如此。”

祝含之垂首抿茶,想了想,方放下杯子。

“此事詳查需要時間。你懷疑謝家的案子,不僅和楊家有關,還與端王府有關。”

周鳴玉肯定道:“謝家把持東境守軍多年。當初定案以後,主将之位由原先的副将頂上,此人就姓楊。而端王妃出身楊家,端王一直與楊家往來密切,沒有道理在楊家高升之後,反而舉家前往封地,好像是在避諱什麽一樣。”

祝含之道:“這些話都只是你的推論,證據呢?”

周鳴玉不急不緩道:“我從前同主家做生意,曾去過婁縣,也去過晉州。那時候在晉州不曾久留,只覺得當地百姓富庶,物價奇高,未曾留意別的。而如今遇到端王一家,吃穿用度,皆遠勝于普通王爵。只憑他的分封和晉州所産,恐怕還做不到。”

她微微側首,道:“我當初不覺得,如今才想到了。晉州雖只是個普通的繁華之地,可晉州之側便是婁縣。而祝當家也告訴過我,端王曾在婁縣私自開銅,充作私産。我的證據,就在祝當家手中。”

祝含之聞言看向周鳴玉,正對上她篤定的眼神。

她有些荒謬地笑了一下,道:“我手中能有什麽證據?”

周鳴玉道:“當初在上苑,祝當家曾說過,晉州的生意有麻煩,要派人探查。如今應當有結果了罷?”

祝含之沒有說破,只道:“你先說說看,我聽聽對錯。”

周鳴玉便道:“端王可是在封地私自鑄幣。”

她雖說的是一句問話,但語氣卻铿锵有力,根本就不是在詢問,而是已經确定一般,說出這個答案。

那些黃銅沒辦法堂而皇之地放在明面上,用不出去,就只是一堆廢鐵,和一堆石頭一樣無甚區別。

但若以劣幣驅逐良幣,流入市面,那麽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財富收攏回來。

祝含之很輕地笑了一聲。

“你知不知道,私自鑄幣,與诽謗皇親,皆是死罪?”

周鳴玉看見祝含之這一笑,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誰生誰死,還說不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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