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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林中二人搏殺驚險,被箭陣四面八方地圍困。楊籍緊緊皺着眉頭,上前一步,喚了身前人一句:“阿瓊?”

原之瓊頭也沒回,随便應了他一聲。

楊籍萬分猶疑道:“你方才說什麽?”

他希望原之瓊方才那個冷冰冰的稱呼是他聽錯了,但事實上是,原之瓊回過頭來,用十分平淡而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又說了一遍:“我說,下面那個女子,是謝惜。”

楊籍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她。

他少時常見謝惜。那時候原之瓊是個小妹妹,時常和謝惜一起玩兒。謝惜記得她身份和年幼,一直留心照顧。

他有些不敢相信原之瓊會這樣叫出謝惜的名字。

楊籍生于世家,不事心機,卻不是不懂人心叵測易變,不是看不懂人的善惡親疏。

他的手指掩在衣袖之下,不停地輕顫,但面上卻不露分毫,同原之瓊道:“謝十一娘?她不是當年早就沒了嗎?阿瓊,莫要胡亂猜測。”

原之瓊複又垂眼看向那處,道:“當年她沒有被押去刑場處斬,而是病死在了牢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如何讓人肯信呢?”

楊籍道:“當年那樣的大案,怎會有漏網之魚?阿瓊莫不是想多了罷。”

原之瓊道:“我是不是想多了,自會查證清楚的。倒是你,這麽着急否認做什麽?”

楊籍微頓,道:“我只是不知道,你為何會覺得那是謝十一娘?”

為何?這還不容易嗎?

原之瓊看着周鳴玉手裏赫赫生風的鞭子,想,當年就因為謝家門第高,就因為謝惜受人追捧,她用九節鞭好,便再沒有人故意選用九節鞭奪她的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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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謝惜也是不必讓人讓的。

她只要拿着鞭子站到場上,旁人就知道她不是徒有虛名。

原之瓊那時候離謝惜那麽近,豈會認不出她用鞭的身法?

但此刻她開口回答楊籍,說的卻是:“楊簡把她像眼珠子似的護着,除了謝惜以外,還有哪個女人能讓他這麽拼命?”

楊籍辯解道:“謝十一娘已經去了那麽久,八郎有了新人,我們也是開心的。未必就是故人。”

原之瓊扯了扯唇角,道了句“是嗎”,顯然是不怎麽相信這種說法。

楊籍看着那下面兇險的殺陣,而楊簡稍一遲疑,便受了傷。他立刻同原之瓊道:“你答應過我的——楊簡是我弟弟,你不能傷他。”

原之瓊眼皮輕蔑地垂了垂,回過頭面對楊籍時,便是眉心輕蹙的可憐模樣,道:“我豈會不知道那是你的弟弟?我沒有要傷他。”

楊籍指着那邊道:“我和你一起來的,知道你安排了多少人在下面,只怕是要圍只蒼蠅,都沒法活着逃出去……又何況活生生的兩個人?”

原之瓊心裏嫌惡他麻煩,口中道:“我并非是要殺你弟弟。即便不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是陛下身邊鷹犬,我若殺了他,豈不是自找麻煩,置我端王府于危難嗎!”

楊籍為難道:“那你是要殺那個姑娘?你不是說,那有可能是謝十一娘嗎?若她真是……她不是你的好友嗎!”

原之瓊訝異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瘋了!那個女人的性命你也要管嗎?”

她微退後一步,道:“她若是謝惜,那便是從當年斬首聖旨下逃出來的有罪之人。若是讓人知道她還活着,上報陛下,那當年所有經手過謝家案子的人都得翻出來。你大兄長身在大理寺,親自是他親自去謝家拿人;監斬之人更不用說,是你的親姑父。若是她還活着,這些人全部都是有可能幫她逃竄的幫兇,全都有可能下獄問罪!”

楊籍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原之瓊又放輕了聲音,撫了撫他衣襟,道:“若是我想多了,她不是謝惜,那更沒有什麽好管的了。我收到我父王來信,前日有一女賊,潛入王府之中,想去我父王書房裏盜取東西。金銀玉器也就罷了,可我父王到底是王親,書房中總有些重要之物不可為外人所見。”

她觀察着楊籍動搖糾結的臉色,繼續道:“她武藝如此高強,又躲過了晉州城門的盤查,一路逃竄至此,難保背後不是被什麽有心之人指使。若是此刻不解決她,待之後事情越鬧越大,只會無法收場。”

她放軟了姿态,道:“你知道的,我父王這個年紀驟然失了我兄長,如今被遣回封地,又遭歹人栽贓陷害,正是風雨飄搖的時候。我不可能眼看着我父王落入這樣萬劫不複的境地,卻全然什麽都不做的。”

原之瓊本就是柔弱嬌氣的姑娘,如此可憐着目光瞧他,即便楊籍知道她有故意的成分,也難免不被她說動。

他守着最後的底線,艱難道:“可是八郎還在下面,你不能傷八郎。”

原之瓊立刻道:“好的,這沒問題。”

她心裏在可惜楊籍的輕信。這世上多的是殺人的辦法,她的确不打算傷楊簡,她是打算直接殺了楊簡的。

這次上京派人來查礦井,一切事務未免進行得太過順利,很難不讓人想到王府中或許出現了內賊。

而趙興發本就是端王親信,又經常接觸這些事情,自然是會被第一個當作懷疑的目标。

原本以為宋既明一路護送已經過于麻煩,只要到達晉州就不用顧忌,誰知居然讓他借機留了下來,那麽端王就不能輕易離開晉州,必須得在原位坐鎮,穩住大的局面。

王府之中自然有可用之人,但如趙興發這樣用了一輩子的家奴尚且如此,其餘人也未必能讓端王十分信任。原之瓊便幹脆出來辦了此事。

她主動請命的時候,端王倒是有點驚訝,不過沒有猶豫,就将此事交給了她,甚至沒有多問多叮囑她什麽,只讓她一切小心就好。

就像之前每一次,她從端王手中接過本該屬于原之璘的那些責任一樣。

這次也一樣。

她在追擊楊簡的過程中,尚在想:這事還好是她來辦。

若是原之璘,恐怕在上京之外就要被捏在楊簡手裏。

原之瓊穩住了楊籍,則拉着他往回走,口中道:“我們先回去罷。等他們處理好這裏的事,會帶楊八郎來瞧我們的。”

她微微依偎在楊籍手臂,道:“到時候他肯定要生我的氣,你記得要幫我呀。”

楊籍感覺自己那只手臂仿佛是被一株柔弱無依的菟絲子纏了上來,看着可憐無辜,卻又無法擺脫,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抽幹營養和血液。

他覺得自己這半邊身體都有些僵硬,同她道:“我不回去。我要下去找八郎。”

原之瓊眉眼閃過一片陰翳,道:“你說什麽?”

楊籍攥着拳,道:“我要下去見八郎。”

他的聲音十分堅定:“阿瓊,這件事不必非要鬧到我們都兵刃相見。我是他的兄長,有我出面,我會好好同他解釋清楚。至于他身邊那位姑娘,只要我與他曉以利害,他不是那種會抛下整個楊家不管的人。這件事是可以妥善解決的,你也不必如此害怕決絕。”

原之瓊心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能解決什麽?

她試圖勸他道:“你是比我要更了解你弟弟武藝的,你看了這麽久,沒覺得哪裏不對嗎?”

楊籍自然是發現了這點的:“他動作慢了些。”

而且大部分的箭,都是由周鳴玉的鞭子擋下的,他在盡可能減少自己的行動。

他遲疑地看向原之瓊:“阿瓊,你……”

原之瓊挑眉道:“你想什麽呢?”

楊籍立刻道歉。

原之瓊緩和臉色道:“我就是擔心,一旦我們下去,那女人害怕你們兄弟串通一氣,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條。萬一那時候,她狗急跳牆,拿你弟弟做人質,那你豈不是害了他嗎?”

楊籍其實覺得不至于如此。

但他又不能拿楊簡冒險。

他糾結了很久,還是道:“不行,我必須要見八郎。”

她有的時候是真的讨厭楊籍這一點。明明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瓜,卻偏偏固執得要命,在該傻的時候永遠都要給別人添點麻煩。

但她此刻還不能和楊籍翻臉。

原之瓊立刻給了在暗處的部下一個眼色,看着他立刻過去,才答應了楊籍道:“好,那我們下去。”

楊籍得了她的應允,立刻眉眼松動開來,道:“那我們快去。”

他大步往那邊繞過去,腳步說不上的輕快和迅速,若不是身後還有原之瓊,恐怕速度還要更快。

但即便如此着急,他依舊還是照顧着原之瓊。

他明明知道原之瓊也不是一點武藝沒有的小女子,但他依舊把她當作需要愛護的妹妹,哪怕是個高些陡些的坡兒,都要回頭扶她一把。

楊簡和周鳴玉體力有限,不能長久支撐,并無心戀戰,在想着辦法找突破口好找人彙合。

但原之瓊的部下也不是為了将其圍困,不過是作以幹擾,減緩他們的速度,卻又不至于使他們能立刻脫逃。

楊籍喊着“住手”趕到時,楊簡遙遙看着,心裏立刻暗暗罵了一句。

這麽惡心人的招數,他也不是猜不到原之瓊身上。但是楊籍出現在這裏,就讓他十分生氣了。

他那個傻哥哥不至于要害自己,但能如此輕易聽從原之瓊的擺布,真是白在楊家長了這麽多年。

箭雨停下。楊籍走近了,才看到楊簡身上的破損和血污,一時焦急,喊道:“八郎!莫走!我與你說句話!”

楊簡冷着臉,上前一步。

而身後一支冷箭,立時直向他背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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