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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暑假，韓先生和韓女士去外地談生意，把六歲的小韓容放在老先生家裏。

老先生居住的地方叫做“雲霞村”。

雲霞村的風水很好，據說曾經出過一個貴妃娘娘。具體是哪個朝代的已經無從追溯了，但是老人們口口相傳，大概真有那麽一回事。

小韓容仰起白裏透紅的小臉蛋，神态天真地問: “真的有貴妃嗎”

“雲霞村和其他山村相比，最不相同的就是栽滿了梧桐樹。鳳栖梧桐，即鳳鳥只會停留在梧桐樹上。古時候，人們常用梧桐招引百鳥之王，希望得到它的庇佑。傳說有一日，金鳳前往昆侖巅參加西王母的蟠桃盛宴，中途飛累了，便落在雲霞村中一戶農家的梧桐樹上休息。這戶農家有一位孕婦正在分娩。金鳳離開時，彩霞滿天，農婦誕下一女。此女長大後，機緣巧合下進入皇宮，獨得聖寵，成為貴妃。”

“那外公，貴妃漂不漂亮”

“這你得問皇帝。”

鎮上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千年古寺，每年都有外地的僧人過來參加佛法交流大會，十分熱鬧。前往小鎮必須途徑雲霞村，因此經常有和尚來來往往。

這一天臨近傍晚，突然下起暴雨。一個頭戴鬥笠的和尚躲到了屋檐下，身後背着一個竹筐，不知道藏了什麽東西，滿身塵土，僧衣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上面的黃泥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門口，韓容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天幕垂雨嗑瓜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雨一直下，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和尚很瘦，背影單薄，竹筐看起來沉甸甸的，份量大概不輕。韓容拍拍手，把瓜子殼抖落，站起來将小板凳推到和尚身邊，然後撐傘回了院子。

天全黑的時候，老先生從鎮上回來了。韓容聽見屋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邁着小短腿往外跑。

老先生領着和尚走進客廳， “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大師在屋內等吧。”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貧僧法號和塵。”和尚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布滿褶皺的臉，看上去五六十歲的年紀。

老先生彬彬有禮地念了一句， “挫其銳，解其紛，何其光，同其塵;和光同塵，是謂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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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塵笑着應和: “佛本是道。”

這雨下得沒完沒了，小山村裏還沒裝路燈，為了安全起見，老先生邀請和塵留宿一晚，等天亮再啓程。和塵欣然應允。

第二天雨停，和塵背起竹筐上路，到了傍晚又回了這裏。原來是老先生和他一見如故，請他在佛法大會舉辦期間，都在這借宿。

韓容越看越覺得和塵是招搖撞騙的神棍。

“你會算命嗎”

“不會。”

“你會蔔卦嗎”

“天機不可洩露。”

“……”

某個寧靜的夜晚，韓容坐在梧桐樹上，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和塵問: “小施主在想什麽”

“我在想貴妃漂不漂亮。”

和塵嘆道: “你着相了。”

“什麽意思”

和尚用通俗的語言翻譯道: “色字頭上一把刀，小小年紀花花腸子這麽多，以後肯定死在美人劫上。”

“……”

糟老頭子壞的很!

佛法大會結束的時候，和塵仍舊賴在老先生家裏沒走，美其名曰， “等人。”

“等誰啊”

“貴妃。”

“……”

糟老頭子又在胡說八道!

鎮上有人大喜，請老先生過去主持兩天婚禮，按照風俗，第一夜得留宿。因此這天，家裏只有韓容與和塵。晚上韓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屋外一片嘈雜。他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睡眼惺忪地下床，赤着腳循聲而去。

客廳裏，站着幾個氣質獨特的陌生人，身穿西裝，腰板筆挺，滿臉嚴肅。

“大師，夫人從南明寺一直找到這裏，念在她一片赤誠，望您援手一救。”

和塵雙手合十，垂眸站在原地，不聲不響。這幅莊重的模樣又與平常嬉皮笑臉的糟老頭子截然不同了。

“你們先出去吧。”這時候，一直抱着小孩坐在太師椅上的女人開了口。昏暗的光線也無法掩蓋她出塵絕俗的貌美，好像有一種人，什麽都不用做，即使當一個花瓶，也天生閃耀。

“他高熱不退，昏睡不醒……我找了很多名醫跑了很多家醫院，都沒有效果……無奈之下，我問蔔于術士，說延兒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但他們也束手無策。”

和塵問:有沒有告訴你原因”

“因為……”女人沉默了。

“因為這是殺伐之業。無論家族戰功如何顯赫，均建立在白骨之上。世代積累的殺業，無法消除，只能減少……等他康複後，別讓他近兵刃。倘若将來他繼續走這條路，那麽不僅別人無路可走，你們雙方的家族也走到了盡頭。”

“可……”她欲言又止。

“令郎聰慧，天賦異禀，夫人對他寄予厚望。但聽貧僧一句勸，物極必反。”

“好。多謝大師。”

“地下來的東西至陰，最怕至陽的童子尿。把他放屋裏，讓容小子去門前撒泡尿，告訴纏着他的東西，不能帶他走。”

韓容躲在後面偷聽了沒多久就靠着屏風睡着了。和塵把他搖醒，笑眯眯地問他想不想去外面噓噓。

六歲的小娃娃已經知羞了，明白在大庭廣衆下裸**露身體有傷風化，更何況當衆撒尿。韓容的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義正詞嚴地說: “這不成體統!”

“媽媽說了，只能在老婆面前脫褲子!”

和塵說: “那你等他長大以身相許。”

韓容看過去，奶娃娃睡着了很安靜，肌膚瓷白，嘴唇鮮紅，五官精致，好似粉裝玉琢的小仙子。

“……”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于“夫妻”， “婚姻”沒有成熟的概念。對于“老婆”，也單純地認為只是一個可以陪自己玩的夥伴。韓容想，等這個漂亮的娃娃醒過來，他們是可以成為好朋友的。于是一溜煙地跑到門外脫褲放水，完事後雙手叉腰大義凜然地對空氣喊: “以後她就是我罩的了，誰也不能欺負她!”

後半夜，奶娃娃退燒醒了，女人也提出了告辭。

韓容困得要死，揉揉眼睛，強打起精神，對他們揮手，喊道: “妹妹，長大了要來找我啊!”

奶娃娃乖巧地趴在母親肩膀上，聽見聲音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韓容，接着他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貓!”

他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貓”韓容轉過頭，和塵懷裏不知何時揣着一只眼瞳碧綠的黑貓。

這時候引擎啓動，軍綠色的吉普車開走了。

韓容“啊喲”叫了一聲， “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

“以後問也不遲。”

“還能再見面嗎”

和塵望着庭院裏的參天古木，撓了撓黑貓的下巴， “鳳鳥非梧桐不栖，你想跑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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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了。非常感謝諸位一路相伴。紙短情長，吻你萬千。下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