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我先道歉

039. 我先道歉

由不得他想不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新的一周，新的困難。周四下午，寧北之看着屏幕上亂七八糟的實驗數據，想發瘋。

冷靜下來，掏出手機呼叫師兄：救救。

肖清隔着幾道牆，點開圖片一看，回複：離譜。

五分鐘後，他風風火火進門，拎起門後的白大褂往身上一搭，湊近電腦，凝神研究那團散是滿天星的數據點。

“步驟确定沒錯？”

“嗯。”

“試劑沒搞混吧？”

“沒。”

“數據重複測過了嗎？”

“測了三次，有誤差，但都找不着規律。”

“行吧。”肖清丢開鼠标，“那只能重做了。溫度、加樣順序、反應時間，每個步驟都可能踩坑。單看這個數據，我也找不出問題。”

寧北之早已預見重做的命運。實驗嘛，不出問題才是問題，可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累了，毀滅吧。

“想開點。”肖清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科學盡頭是玄學。大師說，實驗者的情緒會影響實驗結果，你好了，你的藻才能快樂成長。”

幾天勞動白費，這誰能高興起來。寧北之麻木：“敢問哪位大師？”

“肖大師，正是在下。”

“今天收工，去吃頓好的，明天再來。”肖清感同身受，這樣的心态往下硬做更容易出問題，不如回去休息。

出了實驗室，寧北之又戳手機。先在宿舍群喊一聲：出來吃飯。

下樓跨上車子，五分鐘過去，沒人理。

又去敲賀啓星：出來吃飯。

賀啓星也沒回複。

說起來這周他倆幾乎天天見。周二下午擊劍，課才上了幾節，全班都是新手。面罩一戴，誰也不愛，輪換瞎捅着玩，悶在擊劍服裏蒸桑拿。

周二晚例行研讨，緊張刺激兩小時。互相提問發難，那叫一個汗流浃背，威力更甚于兩件擊劍服。

周三生物信息選修，寧北之抱着個電腦橫跨大半校園。繼聯合組會之後再到生科院上課，熟門熟路，走路帶風，已然地地道道生科人。

沒人約飯，孤苦伶仃。只好掉轉車頭，往夏荷去。

砂鍋米線，加一整個大番茄。寧北之挑了個電視底下的座兒，嗦粉看新聞。夏荷餐廳電視播放的是國際頻道，時局動蕩，戰火紛飛，天災人禍，看得更致郁了。

寧北之靠在椅子上想，自己此刻安心坐在大學食堂，吹着暖風，吃一碗熱乎米線。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實驗失敗根本算不上什麽。

将近半小時，賀啓星的消息終于回過來：吃什麽？

寧北之：[圖片] 剛吃飽，拜拜了您。

賀啓星：行。

寧北之：你在哪？

賀啓星：實驗室。

寧北之：順利嗎？

賀啓星：不太順利。

同是天涯淪落人，寧北之不厚道地笑了：那你來夏荷，請你吃順利米線。

賀啓星：來不了，實驗難産，在等數據出生。

忙，都忙，忙點好。看着空碗，寧北之覺得自己就像那什麽空巢老人。

轉天，收到小姜邀請，約周日植物園。

寧北之正在去往戲劇鑒賞課的路上，陽光斜着打在長廊，切割明暗兩個溫度。他倚在牆邊回信息：和簡亦航？

小姜：嗯，還有兩位，一位戲劇團成員，一位他的室友，你要一起嗎？

寧北之先前答應過小姜陪他出去玩，正好周日還沒安排，欣然同意。

小姜：那我叫師兄一起？

寧北之：好啊。

收起手機，寧北之想，他和賀啓星也是時候拓展校外地圖了，總不能天天研讨加夜宵，苦得跟研究生似的。

教室裏，簡亦航今天來得早，坐在靠門倒二排老位置，沖寧北之熱情招手。

“北哥，姜轶珩和你說了沒？周日一起去植物園呗？”

“剛說了。”寧北之暗暗好笑，你看着還挺樂呵，人小姜煩你呢，不然也不至于再找倆電燈泡。

“行。正好周日球賽也結束了，能放松一下。”簡亦航伸了個懶腰，“這半月可累死我了，今晚還要打比賽。”

“哎，北哥，你今晚幫我看好姜轶珩，我給你們仨留的座位挨着。”簡亦航一句接着一句，“他不情不願的，我怕他看一半人就跑了。”

“我們仨？”寧北之問，“賀啓星？”

“啊，他說他也想當當觀衆。”簡亦航納悶，“他沒和你說啊？我以為你們約好來給我捧場的呢。”

排球聯賽的兩場決賽分在兩個晚上，周五季軍賽，周六冠軍賽。寧北之早先以為這倆隊會在決賽撞上，一場能看完。無奈航院半決賽落敗，現在決賽兩場都得去捧場。

沒辦法，簡亦航太能說了，非要贈票，盛情難卻。

“行，捧，給你喊加油。”

今天課程內容半節課戲劇理論，剩下時間戲劇鑒賞——《等待戈多》。

一晃，下課，燈光大亮。老師關掉視頻，二話不說離開教室，留下一個荒誕的背影。

寧北之和簡亦航面面相觑，欣賞對方眼裏同樣的迷茫，以及假裝看懂的拙劣僞裝。

然後心照不宣地笑了。不用問，用不着交流，反正就是沒看懂，劇作家也沒打算讓你看懂。

“這回總結不好寫了。”簡亦航感嘆。

寧北之問：“寫給小姜交差？”

“嗯。上次那個羅密歐不小心抄猛了，姜轶珩說特別好，讓我再接再厲。哎喲，我可真會給自己上難度。”

寧北之笑着搖頭：“兄弟，你可真誠點吧，等會小姜給你查重。”

“穩着呢，姜轶珩應該也沒那麽閑。”簡亦航起身，“北哥我先走了啊，得先去和球隊會合。你吃完飯歇會兒再過來，不着急。”

“行，今晚見。”寧北之留在座位，劃着列表，找今晚的觀賽搭子：在哪呢？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姜轶珩：好啊，我剛下課，在明德樓。

寧北之：行，樓下見？你騎車了嗎？

姜轶珩：騎了，我在路口榕樹那兒等你。

綜合體育館在學校西南角，附近有個淩雲餐廳，寧北之來這吃飯不多。兩人在窗口轉一圈，最後排上了特色窗口的酸菜魚。

五分鐘後端上桌。酸菜脆爽，魚片滑嫩，湯汁濃郁，綴着花椒，再潑一勺熱油，香味撲鼻。

寧北之先嚼了口白米飯，問：“賀啓星今晚也來看球賽，他和你說了嗎？”

“嗯？”姜轶珩說，“他問過我，但沒說他要來。”

“行。不管他。”

旁邊來了兩位男生，拼桌。其中一位嗓門還挺大。

小姜在生人面前不愛說話，寧北之理解，貼心地不再多聊。轉而自動聽起旁邊人的話題。

大嗓門帶着情緒：“結構化學那老師可真惡心，我翹一次課就焊他心裏了呗，每次提問都點我。”

寧北之判斷：結構化學，化院的。

眼鏡男說：“你翹課那會兒怎麽沒想到這些後果？”

寧北之心裏表示贊同。課，能翹，但風險得自己擔。可別既要又要的。

大嗓門自知理虧，換了個話題：“你能保研吧？”

眼鏡男說：“不出意外，可以。”

寧北之暗暗掃他一眼，羨慕。

大嗓門又說：“沒意外，把你室友那傻x弄下去。”

眼鏡男不鹹不淡：“他能保研，也是他的本事。”

寧北之微微皺眉。這話可太爹味了，都是學生，別人有沒有本事輪不着他來評判。

大嗓門繼續：“對了，他和姚恬成不了。”

“不知道，也不關我事，我看不上這種女生。”眼鏡男明顯惱羞成怒，“你吃飯就吃飯，能不能別提張資然。”

嗯？張資然？！寧北之不動聲色，繼續探聽。

大嗓門嘿嘿笑了兩聲，不懷好意：“得提，我最近發現了點事。”

眼鏡男給了個疑問眼神。

“就是——”大嗓門往旁邊瞥去一眼，寧北之和姜轶珩都埋頭安分幹飯，于是放松警惕，稍稍壓着音量，語氣輕佻，“我找到他微博號，點進去看他關注，裏頭都是倆男的，你懂吧？”

眼鏡男垂着眼，沒馬上接話。

大嗓門很是不屑：“搞他，還不容易？”

眼鏡男視線轉了幾轉，才淡淡地說：“等會兒再聊。”

寧北之聽懂了大嗓門的意思，默默嘆氣。孜然學弟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酸菜魚吃完，寧北之擡頭，眼神詢問小姜吃飽沒。

姜轶珩聲音不大不小：“吃飽了，就是有點反胃。”

“嗯？”

“可能是位置沒選好，挺惡心的。”姜轶珩沒什麽表情站起，“我們走吧。”

寧北之端着餐盤跟上，沒給旁邊兩位半點眼色。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小姜展現攻擊性，寧北之安撫他：“別生氣。”

姜轶珩細細洗了手，說：“沒生氣。”其實還是有點。

寧北之沒拆穿，掏出手機先給張資然發消息，讓他看看微博，改删的删，該鎖的鎖。

張資然回了個驚恐表情：啊？你摸到我微博了！？

寧北之：不是我，可能是你同學，現在你室友也知道了，你趕緊的。

張資然：我靠！

寧北之和小姜到達體育場，時間還早，距離比賽還有半小時。按票落座，貨真價實的vip席，簡亦航比那什麽星星哥哥靠譜多了。

他星星哥哥終于發來消息：在哪？

寧北之拍了照球場的照片發給他。

賀啓星：ok。

什麽ok，沒頭沒尾，話說一半，服了。

張資然那頭處理好微博，也問寧北之在哪，寧北之直接轉發照片。

十分鐘後，人摸過來了。

開口就說：“我先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