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青丘之行（三）

月朗星稀夜，朝陽谷以西山澗。

葉輕路過溪邊，忽聞身後傳來一陣細微摩挲聲。

她眼帶警惕的望向右邊的磐石，問道：“誰？”

磐石下探出個小腦袋，那家夥轉悠着璀璨如星的眸子，興奮着同來人打招呼：“漂亮姐姐，我在這兒呢！”

葉輕往前走了幾步，一揮手，變出一團光。

光球漸亮，照清眼前的場景。

山澗旁為一條小溪，溪水環形圍繞一巨大的青色條石，擡頭往上看去，只見兩座山間竟橫豎落了七八塊五丈長的石頭，石縫間隐隐閃着青幽的亮光，葉輕控制着光球湊近，看見那青幽之色原是一條相連的鐵鏈。

鐵鏈底段，磐石之下，則有一只灰黑色小狐貍。

狐貍趴在地上，一半身子給壓在磐石裏。

他臉上髒兮兮的，鼻頭粘了根狗尾巴草，樣子有幾分狼狽，又有幾分滑稽，他一雙眼閃爍着寶石一般的色澤。

葉輕打量狐貍的同時，小狐貍也将對面的女子瞅了一遍，不過有些不明所以。

小狐貍看出女子非人類，卻看不透她的原形，小狐貍明明嗅到女子身上的妖氣，卻又能夠感受到她周身散發出的濃郁仙者氣息，她到底是人是妖？

再者，以女子的靈氣濃度而言，她應早已上千年，但身上仿佛還隐匿得有更加醇厚的靈力，一時間，小狐貍不知女子身份究竟為何。

小狐貍晃晃頭，把疑惑扔出去。

好不容易盼來個救星，抓牢救命稻草要緊。

小狐貍嘴一癟，頓時淚眼花花，哭兮兮道：“姐姐救救我，我給糟老頭子困在了這橫鼎山！”

葉輕見他入戲極快，暗自佩服，真不愧是百變狐貍。

她未露出同情之心，亦未表示好奇，僅不緊不慢說道：“此處為朝陽谷境內，你口裏的糟老頭子指的是水伯天吳吧？”

葉輕提到天吳，還用了“水伯”一詞，小狐貍立馬預感勸她幫自己是不容易了：“這也能讓你猜到……”

“既然困住你的是天吳，我就先走一步了，天吳的怪脾氣我早有耳聞。”

“別啊——”小狐貍不知她變臉怎麽那麽快，說走就走，他心裏一慌，趕緊攤開了說：“姐姐可憐可憐我，天吳下手太狠，不僅施加了兩千年的法力，還用這鐵鏈子鎖住我，不出一千年，我的腳鐵定廢掉！”

如葉輕所言，天吳的脾氣那叫一個臭名遠揚，途徑朝陽谷之人近來少之又少，大家就算要途徑朝陽谷，也是繞道而行。

錯過了葉輕，小狐貍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遇見其他人。

“你是青丘九尾狐吧？”聽他聲音裏帶了哭腔，葉輕側了身子，露出幾分恻隐之心，問道：“老實說，你究竟幹了什麽壞事，氣得天吳非得把你壓在這橫鼎山下？”

小狐貍也就三百多年，天吳出手确實夠重。

一問，葉輕方知這小狐貍的膽子真叫一個大。

天吳和小狐貍之間的恩怨，得從天吳渡劫之事說起，自古以來，有三個大劫，一是頭一個的千年之劫，二是五千年之劫，三是萬年之劫，渡過萬年之劫，步入聖者領域，脫離生死輪回。渡劫對于天吳而言，不知算悲催還是僥幸之事，其他仙者或者妖者，萬年渡劫失敗便煙消雲散，天吳則只是失去一部分肉身，依靠河源滋養殘修身體，再重新經歷一輪渡劫。

近來，天吳即将渡他第N次萬年之劫，區區百年的小狐貍竟敢去偷他的河源。

天吳曉得後，抓了他一頓暴打。

“天吳将那河源視作心肝寶貝，你偷了他的河源，他沒把你生吞就不錯了。”

“我可是青丘狐帝之子，他敢……”小狐貍意識到說漏了嘴，突然沒了聲。

實際上，天吳的确是念及小狐貍的身份，才沒把他生吞了，僅僅鎮壓在橫鼎山下兩千年，可天吳太氣了，疏忽鐵鏈帶給小狐貍的傷害。

葉輕沒在意他的真實身份，續問：“你為何要偷那河源？”

“我娘生我後，身子虛弱……”小狐貍不想同一個陌生人說這些，轉了話題：“哪裏是偷他東西，這叫資源共享！”

“那你繼續能耐着吧。”

“漂亮姐姐幫幫忙嘛。”小狐貍努力向外爬，他朝葉輕讨好般搖晃尾巴。

小狐貍給天吳狠揍一頓，又給壓在橫鼎山下折磨了好幾日，他一身頗為邋遢，平時靈氣的九尾，此時齊齊一晃，倒似濟公手中的大蒲扇。

他顯出大半個身子，葉輕才看到捆他的鐵鏈子極粗，相比之下，小狐貍的兩只後退活像兩根狗尾巴草，稍一動，就得折。

葉輕面露不忍之色：“怎麽幫？幫你傳個信兒？”

九尾狐住處隐秘，他們防範心很強，她一人去怕是找不到，且危險重重。

小狐貍卻不是要她傳信，他覺得家裏人知道此事後更丢臉。

“勞煩姐姐去一趟青石鎮，找空虛山人借一把萬能鑰匙，待這兩千年，我就當做修煉了，腳廢了就不值當了。”

“青石鎮可遠着呢。”

見有得商量，小狐貍大大松了口氣：“姐姐幫了我的忙，我定然記得姐姐的好。”

“幫了你，得罪了天吳，這……”

“姐姐放心，天吳忙着渡劫沒空搭理這邊，再說了，我只是想脫了這枷鎖，也不會跑。”小狐貍眼睛一閃一閃，接着說道：“姐姐可有想要之物？”

“想要之物？”葉輕冷不丁回答道：“沒。”

小狐貍眼神一黯，頭耷拉到了地上。

“兩千年嘞，等你出來，我都不知到哪兒去了。”葉輕靠近兩步，坐在他面前：“得了，聽聞九尾狐毛發有抵抗迷惑之效，不知你是否願意送我一根？”

九尾狐渾身都是毛，可能有效避惑的毛發在九尾狐眉心處。

“這好辦。”生怕她反悔，小狐貍急忙起身，爪子拍到眉心，扯下一根眉心處的雪白狐毛。

“行。”葉輕收下，笑着說道：“你想要的就是解開鐵鏈，對吧？”

解開天吳的鐵鏈，并非一定要去青石鎮。

這鐵鏈乃三昧真火煉制，火，自然得用水對付。

葉輕從袖子裏拿出一個乾坤袋，裏面放着一些千年來她收藏的法器，關于什麽随身空間，葉輕卻是沒有，擁有一個小型空間的前提是她能夠自己創造一個空間，這乾坤袋還是一位聖者送給她的。

她拿出一支意外得來的九玄鉗，此鉗為極寒之地玄冰所成，正是這鐵鏈的克星。

“這是……”

“噓！”葉輕念着咒，鉗子越變越大，如巨人的手，它懸在空中，咔擦一下，便剪掉磐石上的鐵鏈，鉗子複變小變長變薄，除掉小狐貍腳踝上的枷鎖。

“原來你有法子救我！”小狐貍神情郁悶，覺得自己被算計了一樣。

“得你一根毛而已，別斤斤計較。”

小狐貍心想确實如此，可看葉輕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怪異，她拿他的眉心狐毛有什麽用？

凡人用之可抵抗迷惑，妖物得之卻無用。

葉輕走後良久，小狐貍才後知後覺想起一個事兒，他阿姐曾說：“小笨蛋，你可別随随便便将眉心處的狐貍毛給別人，尤其為女子，這可算贈與情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