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南山記（六）

玺石山人眼珠子往左邊轉轉，又往右邊轉轉，吧唧嘴：“天底下的山頭啊，多着去了……”

随意瞟一眼葉輕，他忽然打住，不自覺退後幾步。

葉輕身上徒升一層銀灰絲霧，玺石山人直覺感到危險，他不敢再唠叨，老實回答：“不知道。”

“我去過很多地方，但确實沒聽說有名靈崤的山。”

葉輕把視線收了回來，告誡道：“少說話。”

一行人繼續前行，玺石山人落後幾步跟在身後，免得忍不住想跟他們說話。

剛過午時，幾人翻過山頂。

葉輕拿出午餐，今日中午吃香煎豆腐、松香玉米、清炒芥藍，早上采摘的果子可以榨汁喝。

玺石山人瞅着那小袋子，眼冒綠光，又犯病了。

“小妹妹，你這是啥玩意兒啊？咱相識一場，你也送點啥給我留作紀念呗？”

見到葉輕的好東西，他再也不提那些交換的話，有求她賞臉把不要的東西都“慷慨”送他的意思。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玺石山人縮了縮脖子，捧着一只瓷碗走得遠遠的。

一個時辰後，等他們到玺石山人所說的位置，眼前卻一片空蕩，連堵矮牆都沒有，更別提一座寺廟。

葉輕雙手叉腰，瞅着他，等他解釋。

“回錄寺了？”

“真在這兒啊！”玺石山人望了一圈，朝葉輕比劃了個三：“我來過三次！那寺廟建得挺奇怪，上面有個很麽尖的頂，頂上鑲嵌一顆我頭那麽大的寶石呢！”

玺石山人癟嘴：“難不成遇見了鬼打牆？”

“你存心浪費我時間？”

她只是看他一眼，玺石山人都不寒而栗，整顆心更是提到嗓子眼，這看着嬌滴滴的小姑娘，遠比那只時刻想撕爛他喉嚨的九尾狐危險多了！

玺石山人當即慌了：“你可別冤枉我！我一生光明磊落，正氣凜然，可是——”

葉輕打斷他：“九尾狐可是要吃人的。”

說到這裏，九尾狐撲了上去！

他早想撕碎這個男人！

九尾狐一撲一個準，把他撞到地上，腳踩在他的胸口，九尾狐壓低身子，尖銳的獠牙對準他的脖頸，發出瘆人的嚎叫！

玺石山人險些吓尿，他要哭不哭望着葉輕，請她一定要相信他。

不敢再有一丁點隐瞞，玺石山人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翻出來說了一遍，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姑奶奶到底想聽什麽啊？回錄寺真的在這裏，要是騙了你，天打五雷轟，我不得好死！”

這一次，雷神沒有來打岔。

“最後給你次機會。”葉輕臉色愈冷。

“還有就是……我，我是白民國人，原名……石祯相。”

他說完自己最大的秘密，把臉貼到地上去了，他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石祯相？

屎真香！

葉輕無語，誰給他取的名字？

有那麽一個名字，不把自己埋起來都不好意思。

把自己老底兒都攤出來了，葉輕猜測這樣的石祯相應該不敢亂說，能夠說出回錄寺的細節，證明他應該來過，而葉輕等人卻找不到廟宇，佛珠仍有問題，胡影楓一直無法恢複人形。

這一切的異常，是否另有原因？

他們已經來上古好幾天，不知道可以還待多久，而再來卻要二十八天，時間成本太高。

一百零八座廟宇，需要花二十多年。

她等得起，就是擔心上古這邊再發生其他變故，引起蝴蝶效應，因此，自然是盡早完成這項任務的好。

但他們要如何找出消失的回錄寺？

葉輕還沒能理出一個頭緒，天色驟變。

幾人頭頂烏雲密布，雲中忽現一只彩色大鳥。

榕生指着鳥兒，驚嘆：“大鳥！”

石祯相擡頭一看，面上陰霾一掃而空，他興奮跳起：“老妹兒啊，今兒個真是人品大爆發啊！”

石祯相眼尖得很，大鳥剛出現，他就認出了那鳥的真實身份，他還賊精，趁鳥盤旋天空，他一手抱起榕生，一手拉過葉輕，躲到一旁的幹草叢裏。

“忍耐一會兒啊。”

草叢刺人，他們躲在裏面膈應得各種不舒服。

石祯相作出拜托的動作，小聲解釋道：“那只鳳凰受傷了，我們不要驚擾它，等它落下來。”

葉輕沒動，因為她注意到天空中的烏雲，似乎有些像出現在浮圖寺上空的黑色氣團。

不過幾息的功夫，烏雲已散去，從草叢縫隙窺視而出，只見那只老鳳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鳳凰一向是貌美，體态纖盈，它們擁有五彩羽翼，其間為繁複、豔麗的花紋，而他們眼前這只鳳凰，此時甚是狼狽，全身灰撲撲的，一只翅膀還受了重傷。

它飛了很遠，已耗盡全身力氣。

現在昏睡過去，它會在昏睡中死亡，盡管這只鳳凰有四千多歲。

葉輕正要起身，石祯相緊緊拉住她。

他作勢要去捂葉輕嘴，給她躲開，他示意她先不要說話，指了指鳳凰，暗示鳳凰能夠聽到他們說話。

葉輕看着他，他比劃一陣。

意思是：“這老鳳凰受傷活不了多久了，等它挂了，咱們就能去撿便宜了，鳳凰一身都是寶貝耶！咱可以三七分嘛，你随便挑，但鳳凰五彩羽翼必須要歸我！”

葉輕橫眉，不打算搭理他，她要去問一下具體情況。

玺石山人不死心，死死拽住她，繼續比劃。

“四六分？”

“五五？”

兩人僵持不下，已有人先去。

葉輕神情一變：“榕生？回來！”

榕生沒有停下，他徑直走向鳳凰。

葉輕心下一緊，鳳凰生性高傲，喜好獨居，如今又受了傷，若有生人靠近，易被觸怒，縱使受傷，她還是有反擊的能力，這也是石祯相要葉輕“等”的原因。

她擔心榕生受傷，正要出手施法把榕生拉回，鳳凰卻撐開眼。

鳳凰看了眼走向她的小男孩，又閉上眼，嘴裏發出痛苦的聲音。

“輕輕，她受傷了。”

榕生回頭看看葉輕，讓她不要緊張。

“你別靠近她。”葉輕不敢冒然前進，怕激怒鳳凰。

榕生的手觸摸到鳳凰長長的脖頸，鳳凰再次睜眼看看他，張了幾下嘴。

“你會好起來的。”

聽榕生這樣說，葉輕不再緊張，反而心下一驚。

他能夠聽懂鳳凰的話？

鳳凰剛張嘴幾下，就是在說話，玺石山人聽不懂，可如葉輕能夠連通她的靈識，自然能夠聽到她的話，可榕生是為什麽？

緊接着，葉輕見他把手放到了鳳凰受傷的翅膀上，那裏裂開一道小臂長短的口子，周圍僅剩幾根短羽，皮肉分離，暗紅的血中滲出黑色的液體。

榕生閉目，念起一段她從未沒聽過的經文。

令人驚詫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翅膀上的傷口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玺石山人還蹲在草叢裏，看到這裏，下颚拖到地上，久久無法合上。

這小姑娘太牛了，本身能力深不可測，身邊帶着一只神獸九尾狐，還有一個會治病的小孩。

玺石山人改變想跑路的主意，決定跟着他們。

九尾狐則眯了眼，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