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夜擁吸血鬼9

夜擁吸血鬼9

喬臻與科爾西一同離開了霍啓亞的住所。

兩人內心沉重，一時都沒有說話。

沉甸甸的過去就像是一座山，狠狠壓在德克歐村每個人的心裏，是鞭策着他們披荊斬棘的動力，也是禁锢着他們無法解脫的牢籠。

這個結果也不算完全出乎喬臻的預料，她很快調整好心态，正準備跟科爾西說從長計議，便見前方有人快速向霍啓亞家裏這邊跑來。

“霍啓亞村長，不好了，沃斯被吸血鬼咬了！”

什麽？！

喬臻和科爾西同時頓住腳步，屋裏的霍啓亞聞聲也快速沖了出來。

“你說誰被咬了？！”霍啓亞不敢置信道。

來人是卡特莉娜隊裏的人，他滿臉自責，聲音裏也滿是難過，“是沃斯……他偷偷跟着我們小隊出去出任務，我們沒有發現，戰鬥時吸血鬼突破了我們的包圍圈，就……就把沃斯咬了！”

霍啓亞又痛又怒，“一個孩子跟在你們身後，你們都沒有發現嗎！”他閉了閉眼，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邊走邊問：“已經帶到告別廣場了嗎？”

來人稱是。喬臻和科爾西對視一眼，也一臉凝重地跟着霍啓亞前往告別廣場。

沃斯是羅傑的弟弟，今年剛滿十歲。

上次害死羅傑的那只吸血鬼再度出現，卡特莉娜便派了小隊裏的五個人一起去圍剿，沒想到這事被沃斯得知，沃斯想要親手給哥哥報仇，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小隊裏的人并不知道沃斯尾随在他們後面，是以那只吸血鬼突破他們的包圍圈向着他們身後逃竄時，他們不急不慌，還在有條不紊地調整隊形，想要從後面直接射殺他。

當他們看到沃斯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小小的沃斯舉着羅傑的□□，射出的十字箭穿透了吸血鬼的肩膀，卻沒能殺死他，反而被他直接抓住，一口咬在了脖頸上。

霍啓亞幾人來到告別廣場時，沃斯已經被綁在了中央的十字架上，小小的身體被寬大的架子襯得羸弱又可憐。他似乎已經開始變異了，皮膚開始閃爍着微光，牙齒也難受地磨來磨去。

路易莎站在十字架下，望着沃斯，表情痛苦：“沃斯，你痛不痛，痛就喊出來……”她不忍心責怪沖動的沃斯，她只責怪自己，是自己辜負了羅傑的囑托，沒有照顧好沃斯。

沃斯卻掙紮着搖搖頭，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姐姐我不痛，我很開心。只是可惜，那只吸血鬼不是被我殺掉的，但是親看看着他死去，我還是很開心。”

将沃斯帶回來的幾個獵人站在路易莎身邊，聽到這話卻只有自責和愧疚。

如果他們能早一點發現沃斯，就不會讓他冒險；如果他們能快一點殺掉那只吸血鬼，就不會讓沃斯被咬……

如果，如果，沃斯還這麽小，卻再沒有了以後的所有如果。

霍啓亞走上前，輕輕呼喚：“沃斯。”

沃斯笑着看向他，露出唇邊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霍啓亞爺爺。”

見霍啓亞沒有說話，沃斯接着說：“爺爺，我以後不能陪您去山後散步啦，您再去找一個新夥伴吧。還有，不要總是抽煙鬥，您都咳嗽得很厲害啦。”

然後他又看向路易莎：“姐姐，你是最漂亮最溫柔的姐姐，我去天上跟哥哥相聚啦，你自己不用擔心我們，我們也會在天上好好看着你的，所以你每天都要開心快樂哦。”

“艾略特哥哥，謝謝你殺了那只吸血鬼，你真是太厲害了……”

“布朗……”

沃斯挨個跟周圍的人說着話，新生的獠牙不時就要刮一下他的嘴唇，讓他說得越來越慢。他平時的玩伴們此時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紛紛圍在他的周圍聽他說話。

漸漸地，沃斯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伸出來的獠牙也沒法再輕易地收回去，他抑制不住地輕聲嘶吼，卻還想再跟他親愛的人們再說些什麽。

他快要完全變成一只吸血鬼了。

衆人的表情愈加悲切，沃斯的小夥伴們紛紛摟住十字架的底部，嗚嗚地哭着。

突然，有一道響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霍啓亞村長，可不可以不要處死沃斯，把他來給我們做實驗？”

衆人循聲望去，看到了舉着手的阿西娜。

科爾西迅速反應過來，立刻附和：“對啊霍啓亞，大家都舍不得沃斯，為什麽不讓我們試試？如果我們的藥控制不住他，我們再殺了他也不遲。”

霍啓亞臉色鐵青地望着他們，沉默着沒有開口。

路易莎卻走到阿西娜與科爾西面前，顫抖着問：“你們是說，不殺死沃斯，将他留下來試驗對付吸血鬼的藥嗎？”

兩人點頭。

喬臻道：“沒錯。我們可以試着研究讓吸血鬼麻痹、行動遲緩或者增加痛感的藥物，用在戰鬥中，一點可以大大提高我們的戰鬥力，減少傷亡。”

“我們也可以用他研究抑制吸血鬼吸血欲望的藥，可以做的太多了，”科爾西補充道，“而且這小子只是個娃娃，控制起來也比成年人容易。”

四周的村民們這會兒才明白明白他們話裏的意思，瞬間炸開了鍋。

“瘋了吧？怎麽可以留下一只吸血鬼？”

“吸血鬼不是百毒不侵嗎？怎麽能被藥控制住？”

“可是阿西娜和科爾西都這麽說，他們都是很厲害的藥劑師啊！”

“那也不行，吸血鬼必須馬上處死！”

“可那是沃斯啊……”

“沃斯又怎麽樣，真正的沃斯在變成吸血鬼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铮！”

金屬撞擊的聲音讓衆人安靜下來，十字架上的沃斯痛苦地扭動着身體，鐵鏈一次又一次地牽制住他的動作，敲打在十字架上的同時，仿佛也敲打在了衆人心上。

沃斯的小夥伴們向霍啓亞哭着乞求道：“霍啓亞爺爺，不要殺掉沃斯好不好，不要！”

路易莎在原地伫立許久，也走到霍啓亞面前，默默跪下。

沉浸在痛苦中的沃斯高聲嚎叫起來：“不！我不要作為吸血鬼活着，我不要做一個怪物！殺了我，殺了我！”

他的嚎叫聲與其他孩子們的哭聲纏繞在一起，讓廣場上的氣氛變得更加凄涼。

喬臻來到十字架下方，揚聲打斷沃斯的嚎叫：“沃斯，變成了吸血鬼，你就不再熱愛德克歐村了嗎？”

沃斯痛苦搖頭：“不，不是的，不管我變成什麽，我永遠熱愛德克歐。”

“你會傷害村長、路易莎，還有你的夥伴們嗎？”

“不，我永遠不會傷害他們……”

衆人的表情逐漸動容，先前反應激烈的人，也逐漸沉默下來。德克歐村的每個人都像沃斯一樣，永遠熱愛德克歐，永遠不會傷害德克歐。

他們這樣相信自己，也這樣相信同伴。

“吸血鬼的身份沒有改變你的想法，你寧願放棄生命，也不願意傷害德克歐，”喬臻聲音放緩，帶着溫柔和鼓勵，“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試着努力活下去？為什麽不試着給自己和德克歐更多的希望？”

“希望……”沃斯的眼睛亮了一下，看到廣場中站着的村民們，卻又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般低下了頭，“我還能有希望嗎……我變成了吸血鬼，變成了我最痛恨的吸血鬼……”

喬臻轉過身，與科爾西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面向霍啓亞與衆人。

“我們并非要拿村子去冒險，我們只是希望村子裏的人能有更大的幾率活下來。用沃斯試藥，既是想讓沃斯活下來，更是希望我們在與吸血鬼的争鬥中可以占據更多優勢。以前，我們的弩箭只要沒射中心髒，就是沒用的一箭。如果我們能研制出控制住吸血鬼的藥水，抹在箭上，這支箭就不再是沒用的一箭！希望就在眼前，為什麽不試試！”

沉默。

片刻的沉默後，是更大的嘩然。

衆人議論紛紛，互相交換着自己的意見。漸漸地，衆人的聲音再次小了下去，大家不再說話，而是一致看向村裏最德高望重的領袖——霍啓亞。

霍啓亞看看沃斯，看看路易莎，又看了看身邊的一衆村民們，最後才把目光落到喬臻臉上。他嗓音嘶啞，像是因為痛苦而不斷吼叫着的人是他一樣，“如果藥沒有研制出來，你和科爾西反而被沃斯傷害、甚至殺害了呢？”

喬臻揚起一個笑容：“所以，在能夠保障沃斯不會傷害我們之前，我們會先将他控制起來。研究之前，一定會優先保障我們自己的安全。”

“沒錯，”科爾西接道，“我們不會拿自己和村裏人的性命冒險。若有不放心，你也可以天天來我這裏看着我們，這樣總能放心了吧？”

霍啓亞閉了閉眼。

片刻之後，他揚起一只手，“一個月，我只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之後你們無法證明你們所說的話，我們……依然要處死沃斯。”

說完，他便轉身向廣場外走去。

夕陽西下，他蒼老的身軀在火紅的夕陽中顯出幾分佝偻。

沒人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掙紮，也沒人知道他想起往事的沉痛。他的思緒孤獨地飄過幾十年的時光河流，來到充滿熱血的少時。

那時的他相信同伴的意志一定可以戰勝吸血鬼的邪惡本性，于是将被咬的同伴養在家中，暗中照料。

結果，他失去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

他回過頭，望了眼齊心協力将沃斯從十字架上放下來的衆村民，又望了眼旁邊指揮着的喬臻和科爾西。

這一次，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