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京西
第01章 京西
半夏小說獨家發表
今年的寒潮來得早,剛立冬,氣溫就已經在零度徘徊。好在已經開始供暖,待在室內還能抵禦冬寒。
京西市馬拉松于前日開跑,黎月筝跟着跑了兩天現場,統共沒睡幾小時。
她把稿子的終版發送到主編的郵箱裏,然後合上筆記本電腦,按着頸側動了動肩胛骨。
就在這時,桌面上傳來嗡動,手機屏幕忽的亮起。以為又是有突發任務,黎月筝迅速拿過,在視線掃過消息時松了口氣。
[岑敘白:筝筝,我還有二十分鐘到你家樓下。今天外面很冷,出門的時候多穿點衣服,別感冒了。]
岑敘白是黎月筝的男友,今天是他們交往30天的紀念日,又趕着周末,晚上打算一起去慶祝一下。
這也是黎月筝熬時間趕稿的原因,自然是不想誤了約會。
匆忙用冷水洗了把臉,卡着時間點,黎月筝換好衣服拎包出了門。
人剛走到公寓大樓門口,便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的一哆嗦。冷空氣瞬間侵襲四肢百骸,讓黎月筝不由地緊了緊身上的呢子大衣。
身體還未适應這樣的溫度,下一刻,黎月筝便落入個溫暖的懷抱中。
岑敘白迎面走上來,寬闊的肩膀抵擋了大片風寒,“忘了和你說晚上風大,出門要帶條圍巾了。”
邊說着,他用手掌摸了摸黎月筝的臉,“我的錯,應該直接把車開進地下車庫的,不然還得讓你受這段路的冷。”
聞言,黎月筝笑出來,“這才幾步路,我沒那麽不抗凍。”
男人眉眼溫和,五官周正。瞳色是淺淺的棕,目光澄澈,笑起來會讓人想到暖陽。他攬緊黎月筝的肩膀,無奈道:“好,我們快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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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黎月筝關上副駕駛的車門,岑敘白才繞回主駕駛。車內開了空調,溫度舒适。
岑敘白拉過黎月筝的手,冰涼順着她手背傳過來,岑敘白又捧在掌心裏搓了兩下。
直到泛紅的指尖有了熱意,岑敘白微擰的眉毛才松開些,而後擡眼看她。
黎月筝今天穿着件白色的呢子大衣,長發微卷,如墨般散在肩膀。她生得白淨,五官精致卻不淩厲。唯一稍顯攻擊性的狐貍眼靜靜地看過來,眉目清冷,臉上清淺的笑意弱化了那份冷淡。
對上她那雙眼睛,岑敘白心間微動。他摸了摸黎月筝的耳垂,接着側身過去伸手到後座,拿了束玻璃紙包裝的粉荔枝玫瑰出來。
“慶祝我們在一起滿三十天。”
黎月筝愣了下,随後笑着接過,“謝謝,我很喜歡。”
不得不說,岑敘白真的算得上很合格的男友。溫柔幽默,懂得照顧人情緒,事事都能做到體貼。
這些年追黎月筝或者同她表達過好感的人不少,不過黎月筝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有談戀愛的欲望,更沒有精力去應付一段親密關系,起初給岑敘白的答案也和之前那些人大同小異。
可岑敘白卻好像頗有毅力,堅持了大半年。他追求人的方式也并不魯莽,知禮懂分寸不纏人,進退有度。
他是隔壁新聞組的記者,一次共同采訪讓他們有了交集。雖然兩個組的合作并不多,辦公區域也不在一起,可對于本就不想談戀愛的黎月筝來說,和同事交往還是有很大的猶豫。
所以最後黎月筝松口願意試着交往看看,也能說明岑敘白是真的用了心。
今夜,他們去的是京西市一家很有名的餐廳,岑敘白早早訂好了位子,臨窗,扭頭便可以看到京西夜景。
餐廳內光線偏暗,桌與桌之間距離适當,并不顯多少喧嚣。兩個人邊吃邊聊,氣氛算不上多熱絡,但總歸不會冷場。
除了采訪的時候,黎月筝平常的話并不多,所以對于情侶之間相處這點,她還是很感謝岑敘白的包容的。整個氣氛讓她感到輕松又舒适,稱得上是個可以用來享受的約會。
他們在的位置靠窗,周圍還能保持幾分清淨。
酒足飯飽,看着黎月筝從洗手間回來,岑敘白沒着急走,反倒朝她搭在靠背的大衣上頗有深意地看了眼,“今天的最後一個環節,不知道能不能有個好收尾?”
剛坐下的黎月筝動作一頓,“環節?”片刻,她懂了岑敘白的意思,遲疑地将手摸進口袋。
掌心內是個小巧精致的錄音筆,黎月筝認得這個款式,能觸屏還能翻譯互譯。這些年,随身帶錄音筆已經成了習慣,她随身那根已經用了很久,前些天确實有了換新的打算。
原來岑敘白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敘白…”黎月筝眉心微蹙,話聲停頓間心中有了些愧疚,“和你的禮物比起來,我好像有點敷衍。”
方才在樓下的時候,黎月筝便把自己早先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岑敘白,是一款模樣簡約的耳機。很久沒送過異性禮物,黎月筝也算是費了些心思去準備,畢竟這還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紀念日。
可現在和岑敘白的比起來,好像是有些草率。
然而岑敘白卻笑着搖了搖頭,“只要是筝筝送的,就是最好的。”
男人溫和的嗓音随着餐廳內輕緩的音樂一起掃過黎月筝耳邊,尾音落下幾秒,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黎月筝身邊。
一坐一站,黎月筝側過身仰起頭,男人的輪廓遮過來,背後光線影影綽綽。
身後是落地窗,環形沙發隔出天然私密空間。岑敘白一手撐在沙發座椅靠背,微微俯下身,那樣子看上去只是像在同人說話。
她擡眼看向岑敘白,同他的眼神對上。
男人穿着米白淺色毛衣,更顯他随和氣質。看過來時眸光溫柔,面上的淡笑也不顯輕浮。他撥了下黎月筝臉側的碎發,問:“喜歡嗎?”
黎月筝看着他,唇邊微揚,輕輕點了點頭,溫聲回了句嗯。
兩人相處的時候,黎月筝笑的次數其實不算少,只是總是淡淡的。深望回去,那清亮的瞳孔下常是微不可查的疏離,所以岑敘白偶爾也會想要貪婪些。
落地窗外夜色如墨,燈光卻足夠絢爛,火樹星橋。餐廳內昏暗的光影平添幾分靜谧,音樂平緩,暧昧動蕩。
黎月筝像是陷在了岑敘白肩臂和沙發圍成的空間內,她看清他眼底的波瀾,想着,他可能是想吻過來。
手背被人扣住,黎月筝感到岑敘白的手指擠入她的指縫,微微收緊。
眼前的身軀越來越近,黎月筝注視着他,兩人的鼻息漸漸纏到一起。
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下,不過片刻,黎月筝緩緩遮下眼皮。
可變故來得突兀,暧昧之際,黎月筝注意到一道燙人的目光直逼而來。
不過餘光中匆匆一瞥,那鋒利的視線幾乎要将人擊穿。于是,不得不把注意力分散過去,擡眼回望,下意識尋清來源。
那人就站在岑敘白身後不遠的地方,西裝革履,身型颀長。遠看輪廓雖不清晰,卻也能辨他寬肩窄腰,氣勢淩人。他身前無光,只隔壁桌的頂燈投射出來的光線傾瀉在褲腳。
是個身量極高的男人。
他右手抄進褲兜,另一邊手肘曲起,臂上搭着件黑色大衣。
隔着這樣的距離,又不明亮,很難看清他的長相。
可黎月筝的身體卻瞬間僵硬,渾身血液好似停止流動。
那人的瞳仁漆黑,雙眸明明平靜像似死水,目光卻銳利的若刀尖能刺破黑暗。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死盯着黎月筝。
晚上溫度很低,餐廳分明內有暖氣,此刻竟好像蕩然無存。
那雙眼睛陌生沒有溫度,然而目光相觸的那刻,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瘋長,若藤蔓穿透骨肉,憋窒得人喘不過氣來。
思緒冗雜,腦海中最後出現的輪廓與陰影裏的那人重合。
他視線淩厲,仿佛能将黎月筝撥皮拆骨。
空氣似有了裂痕,耳中忽而沖進道記憶中的回聲。仿佛有人貼在她耳側,沉沉喚她名字。
“兩兩。”
雙唇還未貼在一起,條件反射的,黎月筝猛地推開了岑敘白。後者沒有防備,被這力道逼的往後踉跄了半步。
“筝筝?”岑敘白愣怔地喚了聲黎月筝的名字。
下一刻,黎月筝回過神來,眼神重新落到岑敘白身上。
方才暧昧的氛圍被打得七零八落,二人之間只剩錯亂的呼吸聲,空氣仿佛凝滞下來。
“我….”
黎月筝不自覺地往他身後看,然而方才那個人影卻消失不見,只燭光裝飾燈依舊明亮。仿佛那幾秒的對視,只不過是黎月筝的錯覺。
“筝筝,你怎麽了?”岑敘白的身軀擋了過來,他微微彎下腰,一只手掌将要摸上黎月筝的肩膀,卻又在觸碰前小心翼翼地收回。
剛剛那個推拒,岑敘白自然而然地以為是黎月筝還不習慣他們的親密,反思自己是否過分莽撞,一時沒了話。
察覺自己的失态,黎月筝注意到岑敘白手掌的小動作,心中愧疚漸起。
仰頭和岑敘白眼神對上時,黎月筝唇瓣微張,似是想要解釋些什麽,最終卻只輕語道:“敘白,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
聞聲,岑敘白只停頓了下,便點點頭,“好。”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默契地沒有提餐廳內的波瀾。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般閑聊,心照不宣。
平靜的情緒直到黎月筝獨自走進公寓的電梯內才出現裂痕。
她按下電梯鍵,習慣性地走到電梯監控探頭下的角落。眼皮下斂,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微微收緊。
不久前餐廳的那個身影還歷歷在目,可黎月筝卻沒什麽實感。
腦中的畫面像雨水傾瀉般灌注,随時有新的碎片加進來,又重新組合拆分,然後慢慢地集合成一個模糊的整體。
最後出現的場景是個黑漆漆的晚上。
破舊的樓房下,有人站在臺階上正對着門外,看來是在等什麽人。或許是站了許久,他神情疲憊,臉上沒什麽血色。
夜裏依舊是三十度的高溫,他卻穿着長袖長褲,身上遮得嚴嚴實實。
黎月筝看到自己甩開了他的手,應該是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他疲憊之下唯一明亮的眼睛也慢慢失色,最終變得猶如枯井。
他冰冷的視線盯過來,平靜的音調藏不住尾音顫動,“黎月筝,真要我走嗎。”
沉默幾秒,臉上最後一絲期冀消失,說不清是什麽情緒,“好,我不會再來找你。”
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起,拉回了黎月筝的思緒。
她擡起頭,看向顯示屏上的數字10。
過去快十年,被時間埋藏的記憶只增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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