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離離

第43章 離離

黎月筝的問話簡短又幹脆, 話音落下,車子剛好停在紅綠燈口。

賀浔盯着黎月筝沉默了兩秒,忽的笑了, “你要是想, 那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在那之前, 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賀浔把頭轉回去,窗外景物開始向後退。

黎月筝偏頭,看向賀浔的側臉, 就見賀浔面無表情說:“周五晚上陪我去個飯局。”

還沒等黎月筝提出問題, 賀浔又道:“你欠我的。”

“我什麽時候——”脫口而出的反問卡在喉嚨裏,黎月筝的神經一跳, 突然想起什麽。

黎月筝和賀浔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賀浔給了黎月筝一捧的煙花棒。當時黎月筝興奮上頭,又不知怎麽感謝賀浔,所以就說, “以後你想要什麽, 我也答應你一件事。”

當時賀浔問, “什麽事都行?”

黎月筝點頭,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

賀浔想了半天才道:“先欠着。”

這一欠,就欠到了現在。

接下來的路上,黎月筝沒再說話, 像是默認了賀浔的要求。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黎月筝解了安全帶下車。

“黎月筝。”賀浔叫住她,同她轉過來的目光對上,“周五晚上我去接你。”

沉默幾秒, 黎月筝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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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那天, 下午沒什麽事,黎月筝處理好工作就收拾東西下了樓,去了公司附近一家咖啡廳等着,還順便給賀浔發了個位置。其實也是自己有點私心,不想讓公司的同事看到賀浔後誤會些什麽。

黎月筝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方便賀浔的車子到後看到他。

冬天的天黑得早,這個時間的東臨天空已經黑透,窗外車水馬龍,霓虹亮起。咖啡廳內放着輕緩的音樂,黎月筝的手撐着下巴,打發時間地翻着新聞軟件。

意識不由地飄遠,文字看進眼裏卻不過腦。亂糟糟的,像繁亂的線球找不到首尾。

偶爾想起從前,也害怕想起從前。

思緒很多時候是停滞的。

咖啡廳內來來往往,有人擦她身側而過,停在她身前又轉過來,黎月筝出着神卻沒發現。

“黎離?”

有人的聲音傳進耳朵裏,黎月筝沒反應過來,只瞳孔微動。

“黎離?”

更加清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黎月筝若驚弓之鳥猛地擡頭,入目是一張略微有些熟悉的臉。

眼前的人短發,穿着皮衣和牛仔褲,腳踩一雙高筒長靴,笑容明媚。

同黎月筝的目光對上後,短發女生眼睛一亮,驚喜道:“還真的是你啊黎離!我以為我看錯了!”

“溫燦?”黎月筝站起身。

“看你不回應我,我以為你把我忘了!”溫燦笑盈盈地抓住黎月筝的手,“咱們大學畢業後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天居然在這兒碰上了!”

溫燦往旁邊看了一圈兒,“你一個人嗎?是在這附近上班?”

“嗯,就在隔壁那棟樓。”黎月筝笑着點點頭,“倒是你,我聽說你回老家考公了,怎麽今天來這兒了?”

“可別提了,我根本就不是那考試的料。”溫燦擺擺手,嘴唇一彎,“不過也不是當記者的料!”

“不想在家聽他們唠叨,我就出來找工作啦,今天這不是來找我朋友玩兒嗎,沒想到一轉身就看到你。”

黎月筝任由她拉着手,笑容溫和,“要不是你叫我,我都沒注意呢。”

“嗐,誰能想到京西這麽大咱們還能偶遇!對了,你現在還在當記者嗎?”

“對,就在《周郵》。”

聞聲,溫燦感嘆道:“咱們當時多少同學都從記者轉行了,每天累死累活的。黎離,你可是我知道的為數不多堅持下來的。”

“幹什麽不是幹,你現在不也挺好的。”

“也是!”溫燦嘿嘿一笑,看了眼手機,“不行不行,今天時間有點晚,黎離,我們改天約出來吃飯我再和你聊,我朋友已經到了,我先撤!”

“好,你快去吧。”黎月筝敲了敲手機,“到時候電話聯系。”

溫燦邊跑邊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好嘞!”

咖啡廳的門開啓又關上,迎面吹來股冷風,直直灌進黎月筝的衣領中。

她站在原地,停頓了好幾秒,方才臉上的笑容慢慢在唇角褪去。

這時,手機震動了下,屏幕上談跳出一條消息。

[溫燦:黎離,趁我還在京西,下次一定約飯!]

片刻,黎月筝回了消息過去。

黎離,太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她方才都沒反應過來。

指尖微微縮緊,黎月筝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掌心居然滲出了一些汗意,潮濕感明顯。

呼吸不由自主重了些,黎月筝往下拉了拉衣領,好像這樣才能讓氣息順暢些。

緩了一小會兒,黎月筝漸漸恢複過來。想要去洗個手,一轉身,卻撞入另一道視線裏。

賀浔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就坐在她後面那張桌子邊,擡眼穩穩地看進她眼底。

心口狠狠一緊,像被人用手掌攥緊。黎月筝呼吸屏住,有瞬間失了心跳,她也看着賀浔,卻好半天說不出什麽話來。

男人面無表情,淡漠的眼神掃向她,審視般讓人不寒而栗。

他唇角平直,雙腿搭着,腕骨自然垂在膝蓋上,平靜到讓認覺得不正常。

咖啡廳內的音樂輕緩,暖色調的燈光讓每一處都顯得溫和。可是此刻,黎月筝卻覺得氣氛劍拔弩張。

半晌,賀浔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視線也從黎月筝身上移開。

看着賀浔緩緩走向自己,黎月筝的手指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指尖,留下深紅的印子。

烏木香萦過來又消失,男人的肩膀擦着黎月筝的身體過去,輕輕撂下兩個字,“走吧。”

身後人的步子聲走遠,黎月筝喉嚨微微吞咽,閉了閉眼。

那輛黑色布加迪就停在咖啡廳門口,此刻是下班時間,有些惹眼。

黎月筝快步走上前,伸手拉副駕駛的位置,手中拽空,沒拉動。

愣了瞬,黎月筝擡眼看向漆黑的玻璃窗。

下一秒,窗子緩緩降下,露出賀浔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他沒有看她,只道:“坐後面去。”

男人的話聲冷淡,如山泉流動,沒有一絲起伏。

路燈透過窗格照過去,只能映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手指修長,手背上青筋脈絡清晰,根骨分明。他的臉隐在陰影中,眼神漠然,讓人看不清情緒。

黎月筝沒應聲,只默默走到後座,順利拉開車門,彎腰坐了進去。

車子平穩拐入大路,黎月筝靠着座椅,偏頭看向窗外。

路燈明滅映照,四散進車廂內。

“你旁邊有個袋子,把衣服換上。”賀浔的聲音打破寧靜,不冷不熱地丢過來一句話。

黎月筝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移到身側,這才發現有個包裝精致的禮品袋。

要問的話堵在嗓眼不上不下,想想也沒什麽必要。

黎月筝看了眼後視鏡,男人的眉眼冷硬,黑沉的雙眸像沉寂了許久的寒潭,始終平視前方,看着沒有分毫波瀾。

車廂內的暖氣開得熱,貼着圍巾的耳後微微泛潮。

靜谧的車廂內,紙袋翻動的聲音清晰。有東西被拿了出來,又輕輕放在座椅上。拉鏈被推開,先是外套,然後是毛衣,長褲。

衣服褪下,一層層淩亂地疊在後座。

禮裙貼着身體線條,每一處都合身,緊致地勾勒出腰臀和脊線。吊帶帶子搭在鎖骨上,裙擺蓋住雙腿和腳踝。

黎月筝把頭發撥到肩後,雙腿搭着,彎腰穿好高跟鞋。

接下來的路程,沒人再說話。

車子是直接駛進會所車庫的,沒經過室外,由趕來迎接的侍者開到停車位。

侍者拉開後座車門,手掌貼在車上沿,躬身等着黎月筝下車。

賀浔已經繞過車身,站在車身旁,見黎月筝走到自己身側,終于偏頭看了她一眼。

裙子的尺碼很合适,每一寸都恰到好處,魚尾裙裙擺中有層柔軟薄紗,交疊映出層次感。銀色的裙身在燈光下熠熠,似淌了銀河。

黎月筝本就纖瘦,皮膚瓷白,一雙眼睛墨如葡萄,眉尾上翹卻不顯張揚,嘴唇的紅色淡,更顯得氣質清冷。

賀浔喉結微滾,視線在她身上掃了半圈便收回來,“進去吧。”

說罷,擡步就走,黎月筝看着他的背影幾秒,也跟上去。

男人的步子很慢,始終和黎月筝保持着差不多的距離。他快一點或者她慢一點,兩個人的身體就能貼上。

有幾次,賀浔側臉睨黎月筝,就見她慢慢走着,也不看人。她左手握着右手腕骨,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歸是沒給賀浔扣上去的機會。

除此之外,再無交際。

一直到進了宴會廳,黎月筝才知道賀浔口中的飯局,原來是賀榆書的私人宴會。

自從她回國,還沒怎麽正式外出露面過。這次私人宴會邀請的基本是她之前在國內的好友,或者和她有工作往來的業內人士,少不了應酬寒暄。

從踏進來的第一步起,賀浔就沒再和黎月筝說過話。

知道的,覺得她是被賀浔随手帶過來充數的女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賀榆書公司旗下哪個不知名的小明星。

要上前和賀浔攀談的人不少,無聲擠開黎月筝,把她越推越遠。

賀浔被人團團圍簇,像是根本沒功夫理她被人擠到了哪兒,黎月筝反倒是松了口氣。

不知道賀浔把她帶到這兒是要做什麽,通常這樣的場合,黎月筝是作為報道拍攝的角色,現下還有點不自在。

擡眼看過去,賀浔側身對着她,一只手抄進褲兜,一只手拿着侍者遞給他的香槟,看不清表情,不過瞧對面的人奉承的模樣,看着倒是相談甚歡。

而明面上陪她參加飯局的黎月筝被晾在一旁,對比有些強烈。

黎月筝幹脆走得更遠了一些,坐在遠離會場中心的吧臺邊找清淨。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扭頭,姜眠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筝筝姐!”姜眠好像很興奮,親呢地坐到黎月筝身邊,上下看了看她,“今天好好看噢!”

姜眠靠得更近了點,“早知道你也來,我就和你一起了!”

停頓幾秒,黎月筝誠懇道:“我一個人沒有邀請函也進不來,是賀浔帶我過來的。”

聞聲,姜眠早有預料般地點點頭,“那你們怎麽沒在一塊兒呀!他人呢?”

邊說着,姜眠邊四處看,很快在會場中心捕捉到賀浔的身影。

“怎麽一個人跑那麽遠。”姜眠皺眉,小聲嘟囔着,“活該轉不了正!”

“什麽?”黎月筝沒聽清,“音樂聲好像有點大。”

險些被抓包,姜眠趕忙擺手,“沒啦沒啦,我是在想你一個人玩兒多無聊,他怎麽也不陪你。”

聞聲,黎月筝微微彎唇,保持沉默。

說什麽呢。

難道說,賀浔現在可能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她黎月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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