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日長04

第26章 暗日長04

棠昭剛剛殺青一部戲, 最近沒什麽事,她就在北京待了幾天,她給助理徐珂放了一天假,第二天徐珂就興沖沖來陪她玩了。

兩人趁着上一場積雪還沒化完去故宮走了走, 紅牆白雪, 日晷宮燈, 一切如舊。

出門是長安街,漫無目的地溜達一圈,天氣不太好,游人不多,國博門口有軍人在踢正步, 棠昭沉默地走在莊嚴的氛圍裏時,接到了霍桉的電話。

他聽說她來了北京。

“什麽時候見一見?聊聊劇本敘敘舊吧。”霍桉問她。

這是《暗日生長》的男主角, 就是病嬌女主戀的那個兄。

棠昭微笑說:“好啊, 我昨天看到你店鋪開張了, 改天去送個花。”

霍桉立刻跟她敲了個時間。

兩人合作過一部戲,但說熟也沒那麽熟, 甚至沒到給他新的餐飲店送花的關系, 不過因為後面還有合作,棠昭就沒拒絕。

她想着多條朋友多條路。

徐珂像是第一次來這裏玩, 還有新鮮勁兒, 去了趟後海, 走着走着就到了羊房胡同。

棠昭失神地仰頭看着這裏的枯枝,上一次來這兒還是在盛夏, 到處還有着濃厚的綠意, 遮天蔽日。

她還能牽着他的手,憧憬很遠很遠的将來。

“昨天上熱搜了啊。”徐珂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棠昭說:“嗯, 好像是因為我給粉絲回信,有人說我立人設。好奇怪,怎麽這點事都要議論,是不是說明我還沒糊透?”

她這樣說着,笑眼彎彎,心底倒是透着樂觀。

徐珂從浪潮起就一直跟着棠昭了,看着她慢慢成長堅強起來,又不失掉內心的溫柔。

她對愛她的人仍然是非常真心的。

這樣的人,裏裏外外,沒有絲毫攻擊性。

怎麽有人忍心罵她啊!!

“氣死我了,我要開一百個小號罵回去。”

棠昭笑說:“沒必要,賺這麽多錢,讓人罵兩句怎麽了,我已經超級幸運啦,真的。”

她不喜歡帶着戾氣。

也不希望身邊的人這樣。

說這話時,棠昭忽然想起昨天在電話裏方妍雪問了她一句:“會後悔嗎?當初走上這條路。”

棠昭說的是:“人生有很多路,但走過的只有一條,我不會回頭看。”

來都來了,又何必談什麽後悔。

棠昭在北京也不是全無朋友,溫盈羽算一個,吳星杭算一個。

霍桉算半個吧。

他開的是個火鍋店,棠昭去的時候,霍桉還清了場,他穿一身白色,文質彬彬模樣,驚喜地接過棠昭的花籃:“怎麽還真買花兒了。”

他溫和地笑着,把花遞給侍應生,沖她賣了個關子:“過來坐吧,再等一個人。”

霍桉年長她四歲,出道也早,演技可圈可點,拿過幾次獎杯,有獎項就有派頭,縱然他性情溫和,作為前輩,言行舉止間也不難看出一些微妙的優越感。

棠昭不讨厭他,但她覺得跟霍桉有點合不來。

說不上來是什麽樣的感覺。

直到點菜的時候,棠昭點了份香草綿綿冰,剛按下點單的加號,一只手伸過來,又點了下減,自作主張幫她去掉了。

“女孩子少吃涼的。”

棠昭懵懵地看他一眼。

霍桉沖她笑了笑,他大概覺得自己挺溫柔的。

她算看明白了,不是視帝的派頭,是男人的派頭。

他跟周泊謙同齡,勉強也屬于“會照顧人”的類型吧。但有別于泊謙的周到細致,霍桉的照顧讓棠昭覺得并不舒坦。

為了防止有緋聞發生,棠昭帶了徐珂,除了這仨人——

“約他不約我啊姐!”

吳星杭進了門就飛奔過來,笑嘻嘻拍拍棠昭的肩膀。他最近為了拍戲剃了個平頭,比青春期的樣子陽剛了許多。

棠昭:“說了別喊我姐,你這樣裝嫩很可恥。”

吳星杭哈哈一笑。

棠昭跟吳星杭關系還挺不錯的,兩人因為《閃光的日月》當過一段時間的熒幕情侶,國內外的紅毯、電影節都是一起去的。

年少的情誼最為珍貴,哪怕後來吳星杭為了他的“純情少男”人設澄清過幾次,片子裏的床戲和吻戲都是替身拍的,也不妨礙他們的粉絲嗑生嗑死。

吳星杭的事業發展得還可以,在圈裏算不上拔尖,但總有很好的資源,他從高中起就簽的那家公司,給他的待遇一直很不錯。

不過前幾年,因為他談了個蛇精臉網紅惹惱了粉絲,氣瘋了一批,氣走了一批,對他的偶像形象影響略深,純情少男人設崩塌之後,吳星杭這幾年換了個人設,開始演笨蛋帥哥了。

順風順水的人生路,中間出一點差池,再重整旗鼓啓航。

吳星杭和棠昭相識于微末,經歷也大差不差,兩人之間有些不言而喻的情懷。

“笨蛋帥哥好演啊,裝傻充愣就完事兒了,這人設多時髦,當年我要是趕上這,能走八年彎路麽。什麽純情男孩兒?存天理,滅人欲,搞得老子談個戀愛都被噴!”

最後還是點了份冰淇淋,因為吳星杭想吃,他一邊拿勺挖着,一邊痛快地吐槽。

棠昭低着頭笑。

霍桉就看着她笑。

“你倆拍的那個電影我看過,”霍桉繼而點了點吳星杭,意味深長地說,“身材真的很不錯。”

吳星杭氣壞了:“我靠,說一萬遍了,那不是我!”

“不是你啊?”霍桉有些驚訝,而後笑說,“不過那也沒人知道,認領了又怎麽樣。”

“不行,我粉絲天天鞭策我,把刀架脖子上讓我練肌肉,練回十八歲,我他媽的就是練到八十歲也練不出啊,因為那他媽的根本就不是我!”

棠昭繃不住了,笑出了聲。

霍桉又看她:“那你豈不是還得跟替身演員接吻?也太敬業了吧。”

這話趕話的,棠昭很怕聊深,連忙提起了別的一些拍攝經歷,讓吳星杭也能插兩句嘴。

就這樣歡歡鬧鬧地吃完了一頓飯。

棠昭不能說自己多麽淡泊,但她現在淡定了許多,不太會喜怒形于色了,好的壞的輪到自己,都能欣然地點點頭接受。

偶爾也有一些頑固的小想法,比如對北京的消極印象,說到底,心大一點就能發現,這兒也有着很多與周無關的快樂。

她不是那麽的無依無靠,身邊還有一些能夠說得上話的朋友,就是愉快的事。

因為媽媽說的那句“最起碼他不會害你”,斟酌了幾天之後,棠昭回到了周維揚的辦公室。

她來的時候挺晚了,又是一個黑夜,辦公室外月色昏昏。

周維揚的工作還堆積着,抽不開身,讓助理先招呼她。

棠昭跟江轍坐了好一會兒。

周維揚的辦公桌上有個煙灰缸,缸裏浮着一層薄薄的水,水裏挺幹淨的。

這應該就是個擺設,棠昭知道他不喜歡抽煙。

不過這麽久過去了,什麽都說不準,她不該自以為對他很了解。

二十分鐘後,周維揚跟一個廣告商談完事,回了辦公室。

他推開門,看了眼正站起來的棠昭,沖她點了個頭。

見周維揚還打着電話呢,棠昭就沒急着開口,他穿件黑色毛衣,一邊邁着長腿進門,一邊跟電話裏的人說再會。

帶過一陣簌簌的風,她就站在這股清冷的氣流之中。

倏然想起他以前穿一身黑色的樣子,矜傲又冷厲。如今長相沒變,氣質換了,清隽俊美,肅殺又果決。

周維揚收起手機,經過棠昭,步履不停往他辦公桌去。

他開口便說正事:“你之前一直沒過審的那兩部戲可以上了,過完年龍标會下來,只不過上映時間可能要排的晚一些,明年冬天,你到時候等導演通知吧。”

這樣幹幹脆脆的兩句話,把她的開場白打斷了。棠昭愣住十幾秒鐘,眼底閃過一陣不加掩飾的快樂。

天大的好消息!!

“太好了周維揚!”棠昭一個激動難耐,抓了他的胳膊,“謝謝你啊,我真的等了好久!”

下意識的行為,下意識的稱呼,像極了很久以前的她。

一個簡單純粹的眼神,不摻雜絲毫克制的愉悅,從她的眼底湧出來,又防不勝防地鑽進他的心中。

周維揚被她扯着手腕,他側身,低眸看着棠昭,再怎麽行色匆匆的時間也被凝固在了她的這個舉動裏。

她笑着看他,眼波如水。

向他投遞的笑意,撒嬌似的。

一點兒沒變,跟從前。

過了好一會兒,在他的凝視裏,棠昭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遽然松開手,也緩緩斂了笑意,神色裏恢複一點禮貌和友好。

以及距離感。

“舉手之勞。”周維揚沒當回事,在辦公椅坐下了。

棠昭冷靜下來,也稍稍思忖,試探着問他:“這算是你釣魚的誘餌嗎?”

他譏诮:“我用得着麽?”

周維揚做事情磊落,談條件光明正大地談,他不會背後使陰招,也不需要用這些花裏胡哨的手段,作為所謂的誘餌。

周維揚不做讨人歡心,搖尾乞憐的事。當然,談戀愛的時候另說。

不過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只是單純想哄她高興?

想留住剛才那一刻她油然而生的快樂?

算了,說這些幹嘛。

他沒脾氣地說:“你覺得是就是吧。”

緊接着話鋒一轉,又問她:“考慮好了?”

棠昭點了頭。

他們聊了半小時,條件都是她提的。

她說把徐珂留着,他說行。

她說一年為期,後面結束一年續一年,他說行。

她說想要接外戲的自由,他說都行。

最後,棠昭被他每一個從容的點頭搞得不好意思,笑笑說:“你稍微反駁一下啊,不然顯得我好任性。”

周維揚爽快地說:“在我的承諾範圍之內,談不上任性。”

她俏皮地一笑:“那合作愉快啦。”

他沒搭茬。

手裏掀着一份《暗日生長》的劇本,周維揚一邊看一邊說:“快開機了,這幾天可能有個劇本圍讀會,還有開機儀式,你準備着,想要住處你跟我提,不想的話,住酒店也行,省得自己收拾,我小時候就愛住酒店。”

他最後這句顯得有些抽離主題的話,有些突兀,讓她心裏咯噔了一下,少頃,棠昭低低地嗯了一聲。

周維揚倒是雲淡風輕,他沒看她,講完就望向了在旁邊打合同的江轍。

“對了,”他問江轍,“是不是還有個女演員沒定下來?”

江轍說:“有個角色,戲份不多,那演員檔期排不開,王導問我們這兒能不能安排一個。”

周維揚看了看劇本最前面的人物小傳:“一會兒散會你提醒我一下,我給他找找。”

他放下劇本,又看向棠昭,忽然說:“你頭發可以不用剪。”

棠昭不明所以:“啊?”

他說:“我跟導演商量了,角色造型沒那麽重要,你要是喜歡長發就留着。”

按小說裏的描述,女主角南喬是個學生頭造型,周維揚這一句讓她有些多心。棠昭遲疑了一會兒,問他:“周總一直都這麽寵溺你的員工嗎?”

她說着,淺淺地笑了下,眼神清得像一面湖,語氣很是意味深長:“人在溫房裏很舒服,但成長的腳步會停滞啊,這樣不太好吧。”

周維揚看着她,視線停留在她披散的發尾,軟軟的,很幹淨。

他喜歡她的長發,抱着睡覺的時候,會纏在他的頸窩與胸口,柔軟馥郁,帶着少女的清新。他喜歡在這清新裏,将手指穿進她的發間,把人壓在身下,在只夠呼吸的空間裏,輕輕地舔舐,看她一點一點害羞動情。

之前公司不振的時候,有幾個競争對手想搞事情,找人拍周維揚的緋聞,拍不到,他們移花接木也能拼拼湊湊弄出來一些假象。

想要诋毀一個人,最有效的方式是從男女關系上下手。

因為涉及到金錢交易,涉及到犯罪犯法,許多的罪名都需要板上釘釘的正劇。

只有男女關系最好嫁禍,反正沒趴人床底,什麽都能編。

就跟說女明星有金主一個道理。

上下嘴皮子一碰,說你有你就有。

這事對周維揚沒什麽影響,他本來就不靠聲譽吃飯,況且假的也真不了。

但他對花花公子這個頭銜不太理解,對他隔三差五帶妹回家的新聞更是匪夷所思。真的愛過一個人,怎麽能心安理得與別人交頸而眠呢?

她是他欲望的起點,也是終點。

聽人家總說什麽感情潔癖,他可能是有點這種傾向吧,也不知道是不是種病。

要真是個病的話,周維揚覺得自己還挺嚴重了。他病入膏肓,嚴重到不能接受別的女人碰他——甚至他的車,他的一切所有物。

這個世界如此複雜,關于解構愛情的結果,誰都很難說自己才是那個立場正确的正常人。

他帶有私心,希望她留着頭發。

棠昭好像會錯了意,以為他在容忍她的為所欲為,什麽溫房不溫房的,莫名其妙開始給他上價值了。

他總不能說想舔她吧?

在他一天掰成兩天過的工作節奏裏,周維揚就這麽心猿意馬了一分鐘,看着她的頭發,無端想起年少的自己。

很快,合同被打印出來,周維揚回過神,沉聲說:“随你吧,你短發應該也挺漂亮的。”

他懶得多解釋,接過幾張紙就利落地簽上了名字。

簽完,周維揚把紙張轉了個方向,用筆壓住給棠昭:“簽好了給他就行,我去開個會。”

他匆忙到一秒鐘都不願意耽擱,起身便大步流星離開了。

棠昭握住他的筆,仔細地看了兩遍合同的內容,在周維揚的名字底下緩緩地落了筆。

她看着這塵埃落定的結果,看着有幾條筆畫不經意的勾纏,帶着目的的相遇,讓他們走到緣分盡頭的姓名又牽扯在一起。

她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他的身邊。

好在緣分已盡,就不會有更多風風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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