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

暑假是個轉折點,并非我和她的感情。

而是她和別人,戀愛了。

仇瑜瑜是她高中後桌,暑假她們班級聚會,晚上仇瑜瑜單獨找她告了白,她答應了。這些都是陳毓爾講給我聽的。

吳孟清這個學期大多時候都在外面奔波,投簡歷面試等通知,陳毓爾于是燃起了和姜姍一樣的八卦欲。放了暑假她們也不消停,寝室群一直有新消息,七月二十,林成碧在群裏出櫃,群裏沉默了幾個小時,我從外面看電影回來,發了句“恭喜,祝福”,然後她們也開始爆炸式發言。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群,屏蔽了消息,就一個小紅點兒,看着不至于太鬧心。

七月底是她的生日,我想來想去,也沒給她發祝福。但是暗戳戳在微博小號發了個[蛋糕]的表情。

真像個傻逼。

北方和南方正相反,有個漫長的寒假,暑假卻很短,轉眼就要開學。

我看着微信群那個小紅點兒,問正在切西瓜的舒柘:“你說我要是退學,爸媽會怎麽想?”

舒柘跟看笨蛋似的看着我,然後飽含深情地說道:“大概是,寶貝女兒的智商果然只能走到這裏了。”

“滾……”我拿了西瓜開始啃。嘴巴塞得滿滿的,就不胡思亂想了。人之所以會東想西想,并非吃太飽,而是沒得吃。嘴巴得不到滿足,于是就只能滿足腦子了。像我,吃飽了從來不想事,不然又會餓。

“愛情三十六計,破為上策。”舒柘說。

“別人先下手為強了。”我擦幹淨嘴和手,不再吃瓜。

“這樣啊……”舒柘若有所思,然後開始唱歌,“終于你做了別人的小三……”

我就不該抱有可以和他好好聊一聊的奢望。還是吃瓜好了。沉默是金。腦子空空是幸福。

再怎麽不情願,我還是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上了火車。端木這次和我同行。

“暑假很忙?”端木從室友下來,跟我坐在一起聊天。

我搖頭笑:“忙着追番。”

“看你都不在群裏說話……”

“我只是最近不怎麽說,你才是一直沉默的潛水怪!”

“我潛在水底看大家唠嗑。”端木笑起來,“但你肯定是沒看,不然你不會一言不發。”

“我就不能文靜一點嗎?”我扔給她一個果凍。

“你已經夠文靜了。”端木認真地說完,然後自己大笑起來,腦袋都砸到隔板上,巨響。

我也笑得不行,一聽這響聲趕快給她揉腦袋。太猖狂了果然遭報應。

一路上端木雖然在聊寝室,但卻幾乎沒提到林成碧,不知道是刻意避開還是正好就沒聊到。我也沒問,之前還能有個說法,現在是連想法都沒有了。愛愛愛愛個毛線!人家有對象了!!!再想她你就是傻逼!

快到站時,端木接到學長電話,說了幾句,不太愉快地挂了電話。端木嘆口氣,說:“寒假的時候,我們談了一個月……網戀模式。”

我看出來她雖然并不悲傷,但有些煩心,便安靜聽着,沒開玩笑。

“……他太粘人了,每天都要說‘早安’‘午安’‘晚安’,要問我‘吃了嗎’‘喝了嗎’‘睡了嗎’‘看書了嗎’‘玩游戲了嗎’……”端木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繼續吐槽,“我又煩又累,不回他消息他就打電話過來……我受不了就跟他說分手了,然後他就跟世界末日似的,哭天搶地……他追我的時候我真沒發現他這麽樣,我要知道我打死也不會跟他開始的……”

“抱抱你。”我張開雙臂,企圖用我溫暖如春的擁抱安慰她。

廣播又一次提醒“要到站了”,乘務員才來給我們換票。被這麽一打斷,苦悶煩躁的情緒也無法繼續了,我們一人拖着一個大箱子穿過半節車廂,等待下車。

談戀愛了就是不一樣,林成碧不再躲着我了,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也能收放自如的和我聊天了。但是!憑什麽啊!你情場得意了開心了,就來冰釋前嫌做好人了?你要躲就躲,你要說話就說話,我舒月是這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麽?!

我還真是。

我想了一堆,不可思議了一堆,在心裏也罵了無數句,但她笑着跟我說話時,我完全沒了怒氣,兇不起來,恨不起來。以前看小說看電視,最嫌棄這種人,為了點愛情變得一點骨氣沒有,又賤又軟弱。但身臨其境了才懂得,很愛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會如此。愛有千百種,卑微的愛也并不低人一等。

九月份過完,十一長假來臨,這次裏面還裹了個中秋節。本地的幾個室友統統回家團團圓圓去了,林成碧女友來這找她,她們在外面酒店住。寝室就剩下端木和我,本來說好去S市玩,但是唯一一趟航班突然取消了,火車又要坐太久,所以就放棄了,打算把H市幾個景點逛一逛。

假期第一天,林成碧請我們吃飯,于是我見到了仇瑜瑜。我身邊很少有這樣溫柔恬靜的女孩,笑或者說話的時候都輕輕的。這樣內斂溫和的她卻有告白的勇氣,而我卻只有空虛的吶喊——我這沒底氣的愛,立不住腳。總有人愛和“她選擇的那個人”比一比,看自己輸在哪裏。但比她好又如何,差又何妨,收獲愛情的是她不是你。你再好也只能孤芳自賞,她再差也被愛神眷顧着。你就是個跳梁小醜而已。

一餐飯我都心不在焉,屢屢把生姜夾進嘴裏,咬的滿口芳香,恨不得一死了之,留香百世……端木看出來了,在我第四次咬到生姜,并且灌下半瓶橙汁之後,她主動肩負起了給我夾菜的重任。我也樂得輕松,再不去盤子裏夾了,就夾碗裏的菜吃。

仇瑜瑜突然輕聲說:“你們看起來好般配。”

我露出八顆牙齒,笑着說:“我們就朋友關系,林成碧和你才是真的般配。”

“舒月眼界高,我不做無望之事……”端木給我盛了碗湯,繼續笑道,“而且舒月是仙女,下凡是來渡劫,我等凡夫俗子,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又是“仙女說”——我差點把嘴裏的橙汁噴出來,看一眼端木,啧道:“是我這小八兩配不上端木才女。”

“你們寝室關系真好。”仇瑜瑜羨慕地說,“我們在寝室都不怎麽說話,平時也不一起玩……”

“不不不,誤會了,我們寝人關系很一般。”我連連擺手,笑着說,“這是有人請客,我才來的。”

“你真有趣。”仇瑜瑜捂着嘴笑起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說完,試了一口湯,不燙,便端着碗一氣喝了。

“我第二。”端木笑着說。

林成碧一直沒怎麽說話,這會卻來湊熱鬧,挑了挑眉,說:“那我第一。”

“哇哦……”端木和我非常沒感情地給她鼓起了掌。

仇瑜瑜笑得眼淚都飛出來,拿了張紙在擦。

我突然覺得很放松,從腳底生出一種輕快的愉悅感。多麽美妙的朋友關系。

林成碧,是我的朋友。

這種關系多好,不臨深淵,并非死局。愛與恨全部都丢掉,留下一顆真心就好。

人真的很奇怪。心理暗示可以操控一整個宇宙。

這樣說有點誇張,但是我本人,就完全受心理暗示影響。我甚至覺得我對林成碧的所謂境遇型愛都只是心理暗示的結果。而如今我想通了,認為我們應該作為朋友關系來相處,這樣的心理暗示一下達,我似乎又立刻忘了愛她的心情,真的只剩友情了。

我于是不再低沉,面對她和她的新戀情,也能發自內心的祝福了。

國慶最後一天,我竟然要和端木去唱歌。因為雖然心理上已經放下,但是似乎還是需要一個釋放的點。所以在端木随口一說“要不我們去唱歌吧”的時候,我立馬同意了。

大概是“舒月唱歌要命”這個說法過于深入人心,她對于我的反應很是驚訝,看着我愣了好幾秒才笑了,瑟瑟發抖說:“我有點怕。”

“放心,最多重傷,不致死。”我在某團上下了單,雙腳踩進靴子裏,套上外套,圍上圍巾,戴上口罩,一揮手,“出發!”

端木笑着給我整了整圍巾,然後說:“你說的不致命,要有保障啊,不然我買了保險再去。”

“安心。醫藥費我出。”我開了門往外走,看見大概是剛回來的林成碧在走廊上站着,低聲打着電話。

端木也跟着出來了,看見林成碧,揶揄道:“女朋友回去了,戀戀不舍呀。”

林成碧挂了電話,扯出一絲笑問:“你們出去?”

“去醫院。”端木故作認真地說。

“怎麽了?舒月病了?我跟你們……”林成碧真是我的好朋友,她這個反應我還挺感動的。但也挺好笑的。

我搖頭,扯下了口罩,說:“聽她亂說,我們去唱歌。”

林成碧比端木還要誇張,她愣了一下然後對端木說:“好漢大概能撐多久,我給你叫輛救護車候着……”

端木樂得不行,拱手道謝:“謝過林兄。”

“滾啊!”我又好氣又好笑,“走啦,要到點了。”

端木扭頭問林成碧:“一起嗎?”

“不了。我等着善後。”林成碧還在笑。

“人家跟對象打電話都被你攪了,還跟你去唱歌……走啦!”我發誓我說這話一點醋意都沒有,就是朋友之間正常調侃。但是林成碧顯然不這麽認為,她微微蹙眉,盯着我看,但笑容沒收起來,整張臉上寫滿了無奈和不解——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怪怪的,我被她盯得發毛,把口罩又扯上來戴好。

她移開了視線,搖了搖頭對端木說:“我困了,回去休息,你們去唱吧。”

端木于是拉着我飛速離開了寝室樓。

我問她跑這麽快幹什麽。

她不停下,像只興奮的豹子,到了ktv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是不是跑累了?是不是唱不出來了?”

“……并不,我覺得現在唱青藏高原都沒問題。”我其實還好,雖然平時不愛動,幾百米的距離都想坐校園小車,但是高中以前都是運動會的主力,這些年雖然退隐江湖了,但還沒完全退化。

“卧槽?你看起來就是那種跑幾步就要暈倒的啊!”端木一整個很沮喪。

我拍拍她的背,教育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然後開心地走去前臺驗證訂單信息。

“多希望你唱歌也是不可貌相啊。”端木跟在我後面,低聲嘆氣。

“我看起來,難道不是很會唱歌嗎?”我笑着反問她。

“也是……”端木苦着臉仰天長嘯,“成碧為什麽不來陪我!”

“沒那麽可怕啦!走啦,上樓去,舒姐為你高歌一曲。”我要被她這浮誇的演技笑死了。

“……謝……過……”

我扯着嗓子喊第五首的時候,姜姍和陳毓爾破門而入,奪走了我的話筒。端木在一邊哈哈大笑,說:“你們可算來了。”

“你們不是晚上回來嗎?”我也笑,癱在端木坐着的沙發上,拿過她的話筒,喊道,“來都來了,不聽舒姐唱歌怎麽行!”

姜姍搖了搖頭,點了一首傷心情歌。唱了兩句把話筒扔給陳毓爾,在我邊上坐下來,神秘兮兮地湊到我耳邊說:“別唱歌了,成碧在外面等你。”

我一臉疑問:“她不進來唱一首嗎?”

“我就知道你們有一腿……”姜姍賤兮兮地笑道。

“……我們倆四條腿。”我嘆口氣,“你數學一般啊。”

“我高數及格了!還超了3分!”

“……哇哦……”

姜姍不如我戀戰,這時候并不想反擊,撞我一胳膊,催促我道:“快出去找她吧。外面賊冷。”

“她不能進來等嗎……”我雖然這麽說着,但也還是穿好外套準備出去。

陳毓爾看見了,喊我:“月月,我們還沒合唱呢!”

“來,我跟你合唱!”姜姍拿起我放在沙發上的話筒,沖過去攬着陳毓爾一起唱了。這合唱太傷害耳朵了……我出門的速度都加快了好幾倍,簡直稱得上閃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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