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愛哭鬼

愛哭鬼

雪村鈴蘭裹着被子縮在榻榻米的床鋪上，麻藥的藥效過去後，身體愈發地冷了起來。

童磨跪坐在鈴蘭旁邊，開心地看着她，樣子十分乖巧。

他看了看後面被砸暈厥的島崎清人，愧疚地蹙起了眉：

“對不起啊，我又傷了你的同伴，小雪一定很難過吧？”

雪村鈴蘭愣了愣。

到底從哪裏看出來他是我的同伴？

這家夥怎麽總喜歡說一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童磨是傻子的可能性又增加了。

“他不是我的同伴，我也不難過。”

“那也沒有更讨厭我對吧！”童磨湊近道，語氣十分雀躍。

鈴蘭：“……”

“我對鬼的讨厭已經不能再多了。”

“這樣啊……”童磨失望地坐了回去，又在一瞬打起了精神，

“我對小雪的喜歡也不能再多了哦，已經是最多了！”

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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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人。

“可是這樣又很奇怪，我還是不懂。當初，我殺掉拐賣你的人，你非常害怕。現在，他同樣也是被我弄傷的，為什麽你卻沒有感觸了呢？”

他當然無法得知鈴蘭的心情，只是從氣味來判斷，她現在很平靜。

“因為你不是故意砸暈他……”

鈴蘭話說了一半便停住，因為她忽然間意識到，不僅僅是因為這個，不知不覺間，她真的已經不再害怕他了。

“啊，原來如此。”童磨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雖然實際上他并沒有理解。

“……不必在意他，明天一早奉行所（警察蜀）的人就會把他帶走。”

“嗯嗯！”童磨重重點頭，繼續托腮開心地看着鈴蘭。

兩人都不說話，空氣陷入了沉寂。

雪村鈴蘭想去了解鬼和他到底是什麽。

但她始終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

不用想那麽多，對方是鬼，只管殺死便好。

——雖說她也知道這樣絕對是沒錯的。

只是，掙紮了這麽久，自己的內心果然還是不想這樣。

許久，她深吸了一口氣。

“童磨，上次你說，要等一些事情想明白了再來找我，現在已經想清楚了嗎？”

“沒有哦。”童磨笑着，“我壓根不知道要思考什麽問題，可能忘記了吧。”

“不過，現在又和小雪在一起，那些問題似乎就消失了。我想見你，就來見了，那些問題思考起來太痛苦了。”

鈴蘭垂眸笑了笑。

“這段時間我也在思考一些事情，但也想不通，所以也幹脆不想了吧。”

“所以，我想問你，童磨……你為什麽會變成鬼？”

童磨七彩的瞳眸亮起了崇敬的光，心髒突突地跳着。還是第一次有人問起鬼的事哎。

“這個我記得很清楚哦！我從小就是極樂教主，受人尊崇，父母也很愛我，把我捧在手心裏，我的童年非常幸福哦！後來父母去了極樂世界，我感嘆人的生命果然太短了。可憐這世上還沒有得到救贖的人，所以讓自己有了永恒的□□，永遠地救贖他們。”

“變成鬼之後，我救贖了很多人！他們都變成了我的一部分，和我一起獲得永恒的快樂了！”

雪村鈴蘭低着頭看不見表情，雙手抓緊了被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個傻子。

“這就是你吃了那麽多人的理由嗎？”

“是的哦！我很偉大對吧！”

耳邊又響起了歡快的聲音。

“你果然是人渣！”

雪村鈴蘭抓起袖口裏的雪花發簪，朝着童磨的眼睛刺去。

手卻在即将刺破眼珠的前一刻頓住。

滿是笑容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水漬。

“啊嘞？”

童磨疑惑地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漬。

這是什麽？

雪村鈴蘭放下了握簪的手：“愛哭鬼。”

“不是的！我是笑面鬼！”童磨很認真地糾正，露出了十分燦爛的笑。

“……”

鈴蘭不禁輕嘆了口氣。

她撇頭看見了地上躺着的島崎清人，不禁想起了他說的話。

“因為他們是為我們而生的啊，天生就是為了被我們欺淩而存在的！”

每個生命都有存在的意義，降生于世便是最好的證明。

那麽，這個奇怪的家夥，這個會吃人的物種，到底……

“鬼到底是什麽？”

不經意間将心裏的話問了出來。

鈴蘭有些窘迫地擡起頭，只見童磨還是那副笑容，并沒有因為她突然的提問顯得困惑。

“這個啊。我從前有個朋友，他也問過這個問題。”童磨說道，“他說……如果每種生物的存在都有種某種意義的話，鬼到底是什麽？”

“世上有那麽多生物，為什麽鬼只吃人？”

“他還說，鬼其實是種很弱小的生物。”

雪村鈴蘭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不确定地“啊”了一聲。

“很有趣的想法對吧！鬼的力量遠在人之上，怎麽會很弱小。”童磨托腮，“不過這麽多年過去，我好像理解他為什麽這麽說了。”

“為什麽？”

“因為……”童磨放下托腮的手，看向鈴蘭，笑道，“小雪覺得，物種生存的最終使命是什麽？”

雪村鈴蘭愣了愣：“繁衍。”

“嗯嗯，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但是問題就在這裏啊，因為鬼不具備繁衍自身的條件。”童磨無奈攤手。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等……嗯？

“……”

童磨手持折扇輕拍手心，“我曾經做過一個實驗，像人類一樣戀愛結婚生子……”

那是什麽樣的實驗啊……

鈴蘭忍不住吐槽。

“啊，實驗體不是我哦。”他笑着用扇子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他們真的有了孩子。那麽這裏就有一個問題了，鬼和鬼的孩子，是鬼還是人呢？”

鈴蘭驚了一下，“人類？”

所以才說鬼不具備繁衍自身的條件嗎？

“沒錯。那孩子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貨真價實的人類。那麽……”童磨打開折扇，遮住下半張臉，只剩下刻有數字的雙眸，

“我們又為什麽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呢？”

鈴蘭有些震驚，“可是，鬼和其他物種不一樣。你們是永生的，數量過多的話，地球也是容納不了的。”

“永生啊……小雪不覺得，鬼總有一天會徹底消失嗎？”童磨說道，

“首先，光以一個物種為食物，就注定了我們無法存在長久。”

“而且，這幾百年，我也是看着獵鬼人們一代代變強，他們傳承着上一代的經驗和智慧，從被鬼單方面虐殺到殺死普通鬼、擁有血鬼術的鬼、下弦……甚至上弦。不管花多長時間，人類總有一天會将我們徹底消滅。

因為，我們只是連自身都無法延續、連新的生命和希望都創造不了的，可憐的「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