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徐汐難得在上課鈴響之前進教室，只是後門被堵了，他需要頂着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像游街一樣地穿堂而過，才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低頭垂眼，一副累得要死也困得要死的表情，搖搖晃晃地擠着他同桌坐了下來，分別碰到了他的肩和腿，被碰到的人沉默地往一旁讓了又讓。

放書包時，手肘又蹭了一下黎千瀾的小臂，黎千瀾又繃着臉，把整條胳膊垂下放在了腿上。

徐汐打着哈欠，腳勾着椅子往前挪，椅腿卡了一下，整個人踉跄着往一邊倒，左手一把伸出，直接就按在了黎千瀾的右腿腿根上。

最多一秒，他出得出其不意，收得也收放自如。

徐汐眼都沒擡，含糊地說了聲：“不好意思……”就軟塌着上半身趴在了課桌上，一眼都沒瞧身邊的同桌。

黎千瀾整個人都是僵着的，直到英語老師在講臺上開始說話，他才像泡開的茶葉似的，一點一點重新舒展開來。

英語老師姓袁名嫒，二十有六，追求者衆多，不過目前單身。

顏值身材氣質都是朱霞3.0版，脾氣也是朱霞的3.0版。據說父母都是教育局領導，所以要是被學生氣着了，就會跑校長辦公室去哭，校長就帶着班主任親自來逮人去訓。

十七八的男孩，把中年男老師打了，自覺是牛皮哄哄的壯舉，吹噓‘俠者也’。可要是把年輕女老師氣哭了，哎喲，那可真是夠丢人的，簡直就是一廢物點心了。

尤其是他們的英語老師，瞧着溫柔似水，罵起人來連校長都怕，家長一來，她只要輕輕一聲抽噎，男女混合雙打基本也就板上釘釘了。

沒辦法，那陣仗實在是太龐大，過程又太震撼，結局更是太慘烈了，惹校長也不能惹高三的袁老師，這是所有作妖學生之間流傳的潛規則。

所以，徐汐只趴了五分鐘，就硬撐着坐起來了。

他喪眉耷眼地摸了張卷子出來，剛做了一道數學選擇題，黎千瀾就踢了一下他的腳。

徐汐轉頭看他，正疑惑就聽袁嫒揚着聲喊了他的名字，光聽聲就知道怕是盯了他好一會兒了。

“這道題選什麽？”袁嫒語速飛快地問，像是讓他搶答似的。

徐汐正一腦袋懵時，餘光看到他同桌在桌角比了個OK，他立時回道：“C。”

“第8題呢？”

“D。”

“第11題……你眼睛往哪看？”

“B。老師我看題目呢。”

見抓不住他，英語老師嬌着聲哼道：“我不管你在其他課上是怎麽學的，但在我的課上，只能聽我的課，記住沒？”

徐汐連聲答應，然後被一個遠程巴掌扇回了座位上。

過了一會，徐汐才松了一口氣，坐得筆直地直盯着英語試卷，也不敢捂嘴說話，就在草稿紙上寫了兩個字：謝了。

将近半分鐘後，他同桌才跟着寫了四個字：請你吃飯。

徐汐一眨眼，又輕飄飄寫上：Why？

這次是隔了十秒，黎千瀾蒼遒有力地寫道：救命之恩。

徐汐眉眼一彎，抿着唇笑了笑，然後回道：準了。

之後的幾堂課，徐汐不再犯困，繼續刷題刷得飛起，等到中午吃飯時，心情更是甚好。

後門被堵，坐最後一排的倆人想早點沖出去也不可能了。

徐汐倒是想翻窗出去，可窗臺上書都擺滿了，而且……他扭頭看了一眼黎千瀾，總覺得他這同桌傻傻愣愣地，等會不小心卡窗上了，那就成奇觀了，還是讓他安生走好路吧。

人潮很快就湧光了，黎千瀾站在過道上，低頭看還在系鞋帶的人。

“不跑嗎？”他忍不住問。

慢悠悠的人頭也不擡道：“還跑什麽？索性等他們吃好了再去，就是好菜基本都沒了，桌子也全都髒了……哎，好日子到頭了。”

徐汐起身，跺了跺腳，又低頭看了一眼，心想：得換鞋了。啧，又是錢。

黎千瀾也掃了一眼，沒說話。

倆人一前一後往外走，像散步，不像趕着去搶食。

等出了教學樓，跟在後面的黎千瀾開口說：“我想去外面吃，行嗎？”

徐汐躲到樹陰下後，才回頭說：“外面也是烏泱泱的，好不到哪裏去。”

“我家附近人不多，去嗎？”

徐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他：“黎千瀾，你家裏有人做飯嗎？如果有，要不你自己回去吃吧，請不請的以後再說。”

黎千瀾眼都沒眨，回道：“沒人。”

“那你以前去哪吃？”

“外面随便吃。”

徐汐想了想，點頭說：“那外面吃吧。你有常去的店嗎？別問我，我都不熟。”他就大白饅頭的命，每天中午一餐食堂都算改善夥食了，哪裏會知道周邊有什麽飯店好不好吃？

黎千瀾停了腳步，對疑惑看他的徐汐說：“讓他們送過來吧，不想走。”

“這時候點外賣？什麽時候能吃到啊？随便吃吧……”

“很快。那家店我常去，老板經常給我加急。”

徐汐挺驚喜地說：“那行啊，趕緊回去，我都快曬死了。”

黎千瀾又跟着他往回走，邊走邊打了電話：“我在學校吃，兩人份，多點葷菜，蔬菜不要有湯的……可以有豬肉，快點。”

徐汐一腳跨上樓梯，轉頭沖他笑：“你點菜都是這樣點的？人家廚師就這麽了解你的口味？”

“常吃。”

徐汐從不挑食，能吃飽就行，所以也不再多問了。

回去後，徐汐沒有刷題，而是從講臺裏摸了一支膠水出來，然後靠在黑板旁邊的窗臺上補他的鞋。

黎千瀾擡眼看去，那人低着頭，後頸修長柔韌，被光映照得皮膚都通透了。又因為脫了鞋，他的左腳貼着小腿半擡着，露出細瘦的一截腳腕……

這麽細，不會折斷嗎？

徐汐很有經驗，三兩下就把鞋頭斷裂翹起的膠皮給粘好了。他拎着鞋，踮着腳尖就走了回來，整個過程都窮得落落大方，毫不遮掩。

“你一個人住嗎？家裏沒人？”徐汐抽了張試卷出來，随口閑聊。

“嗯。”

“哦。”徐汐自己家裏情況就很特殊，也怕不小心問到了同桌的敏感處，就止住不問了。

反而是黎千瀾見他注意力又到卷子上去了，竟主動問他：“你的成績應該可以保送，學校沒名額給你？”

徐汐筆下沒停，笑着說：“很多事不到最後就不能妄想，自己随時準備着，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黎千瀾想起艾濱成的那些話，以及第一天入學時，見到他臉上和腰上的傷……

他視線落在徐汐的嘴角上，血痂早已脫落，但傷口處還有淡粉色的痕跡，像很細小的花瓣吻在他唇角。

他是不相信會有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吧？

手機響了，黎千瀾看了一眼，就說：“外賣到了，我去拿。”

他來回不到五分鐘，徐汐驚奇道：“這麽快？燒得快，送得也快，吃食堂的都還沒回來呢。”

“嗯，他們送到旁邊圍牆那裏，我下去就拿到了。”

徐汐笑：“這家店服務還真好……我們別在這裏吃，換個地方。”

實驗樓，徐汐熟門熟路地在一樓走廊盡頭找了一間小辦公室，往門框上一摸就找到了鑰匙，他邊開門邊輕聲說：“用這間辦公室的老師，在我們學校是出了名的運氣差，不是差點被花盆砸到，就是不小心掉陰溝了，暑假去旅游還被車給撞了，到現在都沒來學校。”

進門，他開了風扇，又把窗戶打開，窗外是一片翠竹，幽靜中頗有一番清雅之意。

黎千瀾把手上的倆個保溫袋放到桌上，正在擦桌子的徐汐看了一眼，覺得這也不像外賣啊，難道那家店是五星級大飯店？

等他同桌把裏面八個保溫餐盒拿出來時，徐汐更加拿捏不準了。

他左右看了看，也沒看到任何店名，但看餐具又像是全新的。

“這家店的外賣餐盒都這麽高級的嗎？”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包裝，感覺光這套餐具都得好幾百。

黎千瀾手上沒停，只順着他的話應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在應什麽。

徐汐也懶得問這種沒長嘴的人，自己負責吃就行了。

兩盒飯，三葷兩素再加一個湯，只看一眼就知色香味俱全了。

黎千瀾把一整盒紅燒肉放在了徐汐面前，然後把已去頭去殼的大蝦和炖牛腩放在中間，再擺上蚝油蘆筍、松仁玉米粒，以及那道聞着就很香的菌菇湯。

徐汐都有些傻眼了，不光為菜品之豐富，更為那菜量之大……這一桌都夠一家五口吃了。

“你們北方人飯量都這麽大嗎？”

點頭怪又點頭，不說話了。

行吧，反正已經快餓死了。半大小子吃死爹，倆個大小夥，更是能吃了。

徐汐吃了個呼嚕嚕，全程都沒擡過頭，筷子更是沒停過，讓黎千瀾見識了什麽叫風卷殘雲。

等桌上的餐盒都被吃了個底朝天時，徐汐的肚子已經肉眼可見的鼓起了。

“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餐了。”他癱在椅子上，仰着頭有些傻氣地沖人笑道。

黎千瀾垂着眼收拾餐具，聽了沒應聲也沒點頭。

等徐汐緩過來，黎千瀾已經把桌子都擦幹淨了。

徐汐滿眼贊賞地說：“黎千瀾，還真沒瞧出來，你原來這麽能幹的啊。”

倆人離開實驗樓，黎千瀾讓徐汐先走。

等人走了，他才又走回之前拿餐的地方，鐵欄杆外一直有人在等。

那人見他來了，利落地攀上圍欄，伸手小心地取走了那兩個保溫袋。

黎千瀾轉身要走，又腳步一頓，也沒看人，依舊冷冷淡淡地說：“以後就這樣備着。”

那人眸光克制地一閃，忙應下了。

等黎千瀾回到教室，徐汐并沒有在座位上。

大概過了十分鐘，徐汐才在窗外小跑着出現。

徐汐彎着腰跑到黎千瀾身邊，濕着額發，淌着熱汗，笑着展開校服下擺，拿出裹在裏面的兩支棒冰，一支給同桌，一支給自己。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這可是唯一能打敗秋老虎的聖品。”

黎千瀾看着面前包裝簡易的棒冰，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吃過這種東西？

徐汐已經坐回了座位，一邊摸試卷，一邊含着棒冰，見他不動，用手肘拱了拱發愣的人，絲毫沒發現，在自己碰到他的那一剎那，他同桌整條胳膊都豎起了寒毛。

“……快化了。”他含糊着說。

黎千瀾拿起棒冰，默聲撕開包裝，然後送到了嘴邊含了進去，那涼意激得他後頸麻了一下。

徐汐笑了一聲，說：“別看它不起眼，在學校可是供不應求的。就這兩支，都是我從高一那群嗷嗷叫着的餓死鬼手裏搶來的。”

黎千瀾含化了半根，才後知後覺地低應了一聲，而那時他同桌已沉迷題海無法自拔了，所以壓根沒有聽到。

嗯，很涼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