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三人回到教室時，第三節課已快要結束了。

徐汐坐下就開始刷題，好像唯有刷題才能解百憂。

黎千瀾垂着頭坐着，什麽都看不進去，而餘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掃向他同桌已腫得更厲害的臉，和已結起血痂的嘴角。

下課鈴一響，黎千瀾就站起身出去了。

他沒走多久，艾濱成就回來了。他倒坐在自己課桌上，斜隔着一個過道盯着徐汐，很是嚣張地大聲說：“有些人就是不肯認清自己私生子的身份，總想着還能爬上枝頭變鳳凰。呸，臭不要臉。今天這一個巴掌夠不夠爽啊？‘啪’一聲，響得都差點把我耳朵給震聾了。沒辦法，有娘生沒爹養的賤種，天生就該這麽被人踩在腳底下挨揍。哈，真他媽的爽。”

所有人都看向徐汐那腫得誇張的臉，湊着頭竊竊私語不止。

艾濱成見徐汐毫無反應，不由更是惡意道：“你騙學校的那什麽貧困生補助，你是別想要了。我媽說只要學校敢給你，她就聯合所有家長去投訴學校。姓邵的自己也說了，純粹就是你自己胡編的，他們全家才不跟着你丢這個臉。徐汐，你賤不賤啊？這種錢都要騙，你可真丢我們11班的臉。”

班長鼓着臉，卻是敢怒不敢言，她一邊恨恨地瞪艾濱成，又一邊偷偷地看徐汐，越看眼裏的情緒越濃。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徐汐那麽優秀的人，竟然有那樣的家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艾濱成說得很是過瘾，羞辱人的話一輪又一輪，所以完全沒發現黎千瀾已走到了他身後。忽然他慘叫着彈起來，像耍猴戲似的連蹦帶跳，又連抓帶撓。

黎千瀾扔了一塊冰到他領子裏，扔完眼都沒擡就走開了。

他坐回座位，然後把包着毛巾的一袋冰遞給了徐汐，垂着眼說：“消腫。”

徐汐沒看他，但伸手接了過來，輕輕地一放，那熱辣的疼痛果然消解了一些。

他擡頭看氣得半死的艾濱成，微微勾了勾唇角。哼，只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已。

中午，黎千瀾提着兩個保溫袋，後面跟着一個不情不願的徐汐。

黎千瀾摸了鑰匙，開了門又去開窗戶，等打開風扇後，再把八個餐食一一拿出來，所有葷菜，都先放到了那大爺似的癱在椅上，沒動過一根手指，還面帶嫌棄的人面前。

“黎千瀾，你可憐我嗎？”徐汐懶洋洋地接過筷子，戳了戳眼前粒粒漂亮的白米飯，才又擡頭看着他同桌說。

黎千瀾端碗夾菜，垂着眼很平靜地回道：“沒，天熱，一起吃能多吃點。”

徐汐隐秘地抿唇笑了笑，低頭就開始吃起來。

吃了一半，他心情徹底恢複，眉眼間又有了笑模樣，看得黎千瀾也不住地顫着眼睫。

“這些菜真是外面點的？不許騙我啊。”

黎千瀾頓了頓，搖頭說：“家裏送的。”

徐汐早就猜出來了，第一次吃的時候，是不想多想。這一次再看這菜色和餐具，傻子都知道怎麽回事了。

“幹嘛不回家吃？”

“天熱，累。”萬能答案。

徐汐把一盒紅燒獅子頭吃了個淨光，又一眼瞧中了黎千瀾正在吃的清蒸魚，見他夾的那塊又大又厚，立刻說：“我要那塊。”

黎千瀾手上一頓，略一猶豫便夾給了他。眼見徐汐一口就吃了下去，他心思微妙地垂了眼。

下次……再配雙公筷？

“這魚好吃，是什麽魚啊？”

“石斑魚。”

“10班魚？有11班魚嗎？哈哈哈……”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笑得很開心，看的那個人也心情不錯。

徐汐吃得差不多了，又跟他同桌開始閑聊。

“黎千瀾，你有弟弟妹妹嗎？感覺你很會照顧人啊。”總讓着人，有點太好欺負了。

“沒有……本來有一個，後來又沒了。”

“嗯？什麽意思？”

“我爸出軌了，小三懷孕了，後來又沒了。”他毫無起伏地說。

徐汐眨了眨眼睛，咬着筷子愣了一會，接着很輕地說：“我媽不是小三，我也不是私生子。”

黎千瀾擡頭看他，面無表情，但也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

徐汐有點發懵，忍不住湊近了臉，看着他的眼睛問：“你是假裝的，還是真信啊？”

黎千瀾點頭，也看着他的眼睛說：“真信。”

反而是徐汐不明白了，疑惑又問：“為什麽？我們連朋友都不算，你就相信我了？”

黎千瀾歪了歪頭，似比他還困惑地反問：“我們還不是朋友嗎？”

徐汐張了張嘴，驀然就笑了，笑得臉上都發紅發燙了。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笑着說：“當然是朋友。”說着，他舉起沾着飯粒裹着菜漬的筷子，沖他的同桌說，“朋友，幹杯。”

黎千瀾微不可察地滾了滾喉結，生平第一次紅了耳根，舉起筷子碰了碰他同桌的。

“嗯。”

嗯，已經……不用配公筷了。

晚自習時，黎千瀾就發現，艾濱成一直在偷偷盯着徐汐，每看一次，就會低着頭在課桌下玩手機，看手上動作像是在給人發信息。

等第一節晚自習下課，他倒水回來，在窗外看到艾濱成正變換着角度在拍徐汐時，就确定這頭蠢豬故技重施，想要報複他同桌了。

他走回座位，看徐汐刷完一張化學試卷後，問他：“今天也要去打工嗎？”

徐汐應了一聲，翻了翻厚厚一疊試卷，發現學校發的一學期的卷子，竟然已經被他刷完了。

他有點苦惱地抓了抓頭發，然後探頭往前桌看了看，想向人借套試卷來做，又一時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

他身子一歪，頭都靠到黎千瀾的肩上了。

“我前桌叫什麽？”他壓着聲問。

一個跟人同班快一個半月的人，卻去問轉學過來不到半個月的人，要是讓他前桌知道了，怕是要流寬面淚了。

“廖敏帆。”臉上被同桌亂翹的發尾撓得發癢。

徐汐沖他一笑，又立刻挺起身去拍他前桌的背。

“廖敏帆，你有自己買的試卷嗎？能先借我看看嗎？”

跟他一樣高高瘦瘦，但五官過于平凡的男生，有些驚喜地點了點頭，掏了一疊全新的卷子遞給徐汐。

“謝了啊，放心，我在草稿紙上做，不給你弄髒。”徐汐笑得格外青春洋溢地，對有些傻呆羞澀的前桌說。

廖敏帆紅着臉擺着手，結巴地說：“沒關系，我家裏有很多這種卷子，你直接做也可以，反正我也做不完。”

徐汐含蓄一笑，說：“不用，我挑着做一做就行。”說着，已抽了草稿紙出來開始做。

做了兩題，發現前桌還側着身在看他，疑惑問他：“怎麽了？”

廖敏帆有些激動地說：“以後……我要是有不會做的題，能不能來問你？”

徐汐爽朗笑道：“當然，随便問，難得咱們高三同班，這就是緣分啊。”

廖敏帆愣了愣，然後像是受了打擊似的，很小聲地說：“我們……我們高一高二都是同班同學……”說完，埋着頭轉了回去，像是傷心了。

徐汐尴尬地抓了一把頭發，耳邊聽到很輕的一聲笑，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他一下就聽出來是他的同桌在笑。

“黎千瀾，你給我憋回去。”徐汐陰恻恻地咬着牙威脅看了全程的見證人。

“嗯。”應的是真乖啊。

徐汐白了他一眼，不理了。

結果下一秒，他同桌靠過來問他：“我能拍張你的照片嗎？”

“幹嘛？”徐汐頭也不擡地随口問。

“我爺爺今天來琅城了，我想讓他看看你……這個朋友。”

徐汐筆尖一頓，猛得轉頭，卻同時吓了倆人一跳。

……他沒想到黎千瀾離得這麽近，倆人的鼻尖都差點碰到了。

他用肩拱開人，嫌棄道：“靠這麽近幹嘛？熱不熱？”

黎千瀾也沒想到他會忽然轉頭，受到的驚吓比他更甚，整個人都僵了好一會兒。

他只是看到徐汐頭發上沾了點東西，便挨近一些想幫他拿掉。

心跳得有點瘋，很不舒服……

“你爺爺來了？今天就到嗎？”徐汐記起自己想問的問題了。

“……嗯。”

“他知道我們倆的事了？”話一出口，徐汐自己都覺得別扭極了。

這都是什麽虎狼之詞啊？說得好像有什麽奸情似的。他們倆男的，能有個屁事，真服了。

“…………嗯。”黎千瀾又滾了滾喉結。

徐汐覺得自己今天是被尴尬之神眷顧了，忙咳了一聲，坦然道：“你要是覺得沒問題，那你就……就拍吧。”

黎千瀾拿出手機，徐汐莫名竟緊張了。

“要擺什麽姿勢嗎？”他的緊張，肉眼可見，卻也莫名讓黎千瀾看得心口發熱。

“不用……要不我們一起拍吧？”

徐汐明顯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說好。

黎千瀾朝他靠過去，身子略微發僵，徐汐卻是直接伸手攬住了他的肩，半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肩背上，映在屏幕上的倆人，是再正常不過的兩個男生的合照。

青春飛揚，年華正好，随意一靠，親密無間。

拍好了，倆人頭湊頭看了一會。

徐汐指着照片上表情冷肅的人，笑着吐槽：“黎千瀾，你以後的結婚照，是不是也是這副表情啊？我要是你老婆，大概拍完照就要後悔嫁你了。”

黎千瀾眼睫一顫，看着照片上另一個笑容燦爛的人，兩相一比，越看越不相配。

他抿了抿唇角，紅着耳根說：“那我們……再拍一張。”

徐汐笑哼一聲，轉回身去，邊看題邊說：“你爺爺主要看的是我，我拍得好看就行了，誰管你啊？再說，再拍一張你就能笑得好看？得了吧，就這張了。”

黎千瀾低着頭，盯着那張鬧心的照片，郁悶了好一會兒。

不過，他的同桌……笑得是真好看。

片刻後，他就把這張新鮮出爐的照片，發給了備注叫李叔的人。

“徐汐，我同桌，有人要對付他，這段時間你派人跟着他，不能讓他出事。”

“他八點半會離校，從學校後門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