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後門不能溜，爬窗動靜更大，徐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最後整節晚自習都給翹了，課間就正大光明地從前門出去，到了窗戶那邊，再讓黎千瀾把自己的書包遞給他。

徐汐從窗口接過書包，笑着沖他同桌潇灑一仰下巴後就走了。

黎千瀾臉朝着窗戶發了一會呆，确定那人不會再回來了，才慢慢低頭看手裏的作業。

之後的那節晚自習——無聊透頂。

晚間回到家中，剛進家門，就聽到屋裏有說有笑，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和壓抑。

黎昆一見自己的寶貝孫子回來了，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圍着他的幾個生活保姆，卻是一見黎千瀾，全都隐了笑容，收了所有輕松的表情，拘謹着肢體很快就退了下去。

黎昆的秘書陳磊笑着走上前來，伸手就要來接黎家金孫的書包，黎千瀾卻只是沖他點了點頭，身子微側就避開了他的手。

陳秘書毫不在意，反而笑道：“瞧我，還老把千瀾當小孩，都忘了你已經長成大小夥了。”

黎昆笑着接口道：“你呀，少管年輕人的事，一天到晚淨愛瞎操心。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陳磊向爺孫倆都打了招呼後就走了。

黎千瀾走過去，随手把書包扔在了沙發上，只叫了一聲‘爺爺’，就不說話了。

黎昆朝他傾了傾身，眉眼俱是慈愛道：“學校怎麽樣？學習跟得上嗎？”

“嗯。”

“這房子住得習慣嗎？飯菜口味行不行？”

“嗯。”

“琅城這些天是秋老虎，不過很快就消暑了，國慶以後就不會這麽熱了。”

“嗯。”

“餓不餓啊？要不要吃點什麽？”

“不。”

黎昆一輩子八面玲珑，唯一的卡點就是自己的孫子。但他也是真把黎千瀾疼進了骨子裏，向來不在乎這樣老臉去貼他的冷臉。

“聽說，你在學校交了朋友了？而且還相處地非常好？”

黎千瀾終于轉了頭去看祖父，雖依舊沒什麽表情，但看着人的眼睛非常認真。

他點頭，說：“他叫徐汐，是我同桌，幫了我很多。”

黎昆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那高興的模樣比當年喜抱長孫時，如出一轍。

他這孫子天生這麽冷淡的性子，長這麽大，唯一有過的朋友，也就是隔壁老姜家的孫子姜于飛了。倆人從小一起長大，是那種你只有我可以一起玩，我也只能找你一起玩的關系，都算不上是因為很喜歡而成為朋友的交情。

像這麽主動提起，而且還介紹得這麽詳細的，這個徐汐絕對是獨一份了。

黎昆相信，要讓他這孫子向別人，介紹他這聲名赫赫的祖父，大概也就是四個字——‘這我爺爺’便一筆帶過了。

“怎麽，最近你朋友遇上麻煩了？”

黎千瀾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隐私，也向來不遮掩自己的所有事。在這個家裏，普通人作天作地還在抗争的事，對他來說，自小就已習慣并視作常态了。

從他發照片給李叔，也就意味着，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嗯。”

“那需要爺爺幫忙嗎？”

黎千瀾第一次沒有拒絕這樣的提議，垂着眼略略一想，回答道：“過幾天，您請王叔叔來家裏吃飯吧。”

“王逸芝？”琅城省長，黎昆曾經的學生兼第一秘書。

“嗯。”

“需要我出面嗎？”

“不。”

黎昆笑了，說：“行，我有數了。那你上去休息吧，別太累了。”

等黎千瀾上了樓，黎昆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打開那張轉發給他的照片，眯着眼很是仔細地看着屏幕上的兩個少年。

真年輕啊，真帥，真好。

他第一眼看到這張照片時，可以說是極為詫異的。因為黎千瀾自懂事後，就再也不喜歡拍照片了。

每年只有過年時，才能拍上一張全家福，其他的獨照合照他全都不喜歡。如今他帶來琅城，現在放在床頭的照片，還是孫子這次入學時拍的證件照，肅冷着一張俊臉，比他這老頭子還要板正無趣。

所以，當他看到兩個少年搭肩湊頭靠在一起，極為親密地看着鏡頭的模樣時，兩人的距離，兩人的表情，兩人的氛圍，直接讓他愣了一會神。

特別是黎千瀾身邊的那個男孩，笑得那麽燦爛，靠得那麽自然，這樣的姿态，哪怕是他的兒媳站在孫子身邊，也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的放松。

而他的乖孫，雖然依舊沒有表情，但那雙眼卻是少見的黑亮，似綴着星芒一般。可以想見他在拍照那刻，心情應是不錯的。

徐汐，徐汐……嗯，這個孩子看來很特別，很不錯啊。

第二天早上，徐汐刷了半節課，越刷越不對勁，總覺得後頸一直在發寒。他懵然擡頭，正好對上隔着過道，對他陰森瞪視的艾濱成。

徐汐從來不做無用功，所以他向來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艾濱成這樣的爛人爛事上。

他多一眼都沒看，低頭重新開始做題。但一等艾濱成轉回頭去，他又悄悄地靠着他同桌問：“艾濱成是不是吃瘋藥了？想找茬就直接找，老盯着我看幹嘛？”

黎千瀾一動不動，生怕自己一動，身邊的人就會縮回去。

他也懶得看艾濱成，只低聲說：“看你好看。”

見不得人的暗算被人截胡了，心裏當然恨得牙癢癢了。

徐汐驚了，轉過頭看一臉正經的人，左看右看也沒瞧出來一絲玩笑之意。

他用手肘撞了撞同桌，壓着聲說：“黎千瀾，你也吃錯藥了？要誇也要真心實意地誇我無敵帥，‘好看’是什麽變态字眼啊？”

黎千瀾多一秒停頓都沒有，應了一聲後又誇道：“你無敵帥。”

徐汐笑了，抖着肩壓都壓不住，被朱霞瞪着眼盯了好幾眼後，才勉強止住。

他上半身不敢再有動作，就在桌下用膝蓋磕了幾下他的同桌。

每磕一次，黎千瀾的脊背就繃直一分，等他同桌不再調皮，他整個背已經繃得筆直了。

下課鈴一響，徐汐就被朱霞點了名，讓他跟她去辦公室。

徐汐起身，從椅子間擠出去時，一邊咬牙恨聲道：“黎千瀾，我被你害死了，你給我等着。”

一邊伸手在同桌的肋下捏了一把，黎千瀾也不知道是痛着了，還是癢着了，從徐汐離開後就一直趴在桌上沒起來。

朱霞坐回自己的辦公桌，一邊翻桌上的試卷，一邊對徐汐說：“剛才笑什麽呢？那麽高興？”

徐汐一向認慫認得很快，立刻乖巧回道：“沒有，下次不會了。”

“你們的‘下次’我從來不信。”

她把幾份試卷放在徐汐面前，說：“你看一下分數。”

徐汐看了一眼，皺眉說：“這不是我的……”

朱霞沒好氣道：“當然不是你的，這要是你的，我還能放過你？是你同桌的，你好好看一看。”

徐汐伸手翻了翻，不是最好，但也不差，大部分學生要是有這分數，父母絕對能從夢裏笑醒了。

“還行，怎麽了？”

朱霞哼了一聲，說：“瞧着是還行，可你知道他入學考時多少分嗎？只比你低兩分。這樣一對比，是不是就不行了？”

徐汐眨了眨眼，低兩分？南北教學不一樣，教材也不一樣，黎千瀾入學就能考那麽高的分數了？可平時除了學校的作業，就沒見他多刷過一道額外的題。

哦，也有，就上次那幾道陰暗又扭曲的變态題。神經病，他至今都不知道黎千瀾，是從哪弄來的那些陰間題目。

原來，他同桌這麽強的嗎？都直逼自己年級第一的王座了。

“那您找我，不找他是什麽意思？”怪他影響學霸學習了？呸……

朱霞嘆氣，軟了聲說：“聽說他父母都不在他身邊，就一個爺爺跟着陪讀，你有空就多關心關心他，別只顧着自己學習，也拉你同桌一把，知道嗎？”

徐汐還能說什麽，只能應下了。

他一路幽怨着臉坐回座位，想了想，就傾身過去，一把撇開黎千瀾，把他桌兜裏的各科空白試卷全拿了出來。

‘唰唰唰’每科各撕一張，然後拍在他同桌的眼前，盯着他疑惑的雙眼，只吐出一個字：“刷。”

黎千瀾不解，可唇角剛動，嘴都還沒張開，就立刻被徐汐瞪住了。

“看什麽看？給我刷，這次月考要是考得比我差，我就申請換座位。”

說完，抓了一支筆塞進了黎千瀾的手裏，再親自給他擺好了刷題标準姿勢，眼神威脅他快些開始。

黎千瀾一頭霧水，但在如此淫威之下，也只能乖乖開始加入刷題大軍。

徐汐煩死了，一天天的，竟是些耽誤自己學習的破事。

倆人就這麽刷了一天題，連去小辦公室吃飯，都是速去速回，一副不刷題不瘋魔的架勢。

等到第一節晚自習結束，連刷題狂魔都刷得有點反胃了。

徐汐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終于良心發現地勸同桌：“差不多就行了，明天繼續。”

黎千瀾手上一頓，應了一聲，立勸立停。

“那我先走了。”他把書包遞給同桌，自己起身往外走。

徐汐剛下樓，黎千瀾就看到艾濱成鬼迷日眼地也出了教室。

他一邊給李叔發了一條短信，一邊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

剛下樓，就看見不遠處的陰暗角落裏，有幾條臭蟲在蠕動。很快，那四人就鬼鬼祟祟地朝着教學樓後面跑去。

黎千瀾一看就知道，這群人是昨天校外的計劃失敗以後，準備在校內動手了。

哼。

黎千瀾立刻跟了上去，順便還撿了一段趁手的木棍。

坡道有二十多米長，坡度并不陡，兩邊都是兩人多高的茶花樹，密密地遮住了本就不是很明亮的路燈，影影綽綽間，極富中式恐怖感，所以入了夜，別說學生連老師都不願意往這邊來。

剛繞過一個涼亭，黎千瀾就看到了躲在灌木叢後的四人，再往前探一探頭，還看到了正在拐過一個小彎的徐汐，那裏有一盞慘白的小燈，剛好籠在他身上，明明是很陰森的光影，可落在黎千瀾眼裏，只覺得那清瘦的身影，比一束暗夜裏的暖光還耀眼。

等徐汐轉過那個小彎，徹底隐身在一叢叢茶花樹間後，黎千瀾比正要跟上去的艾濱成四人，動作更迅速更利落……

徐汐剛走完坡道，忽然就聽到幾聲悶沉的聲響，像是重物落地，又像是扭曲的慘叫聲，聽得他全身一震，回頭一看那黑乎乎一團的校園，心裏一緊，雙腿打了個哆嗦，轉頭就往不遠處的後門跑去。

果然，這種鬼影幢幢的地方走多了，終有一天會遇到真鬼。

媽呀，吓死他了。

這琅城一中到底是誰設計的？也是做着陰間題目，從陰間畢業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