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過年

過年

晚上譚青南失眠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淩晨四點多，才終于有了睡意。她在入夢之前祈禱，千萬不要夢見那個人。可惜夢不由人，譚青南被喬明月搖醒的時候，正在夢裏與那個人争吵，其實夢境是混亂的，明明上一秒她們還如膠似漆、關系親密，下一秒鐘便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所幸醒過來時，蘇鶴和喬明月都出去了，譚青南立刻買了一趟最早的車，洗漱完就直奔車站了。

等上了車才給喬明月發微信。

“我有急事先回去了。你學習要加油！”（譚青南）

“你買票了？？？”（喬明月）

“蘇總說晚上一起吃飯。”（喬明月）

“已經在車上了。”（譚青南）

“靠！怎麽這麽迅速？”（喬明月）

“我出門的時候你明明還睡得跟死豬一樣。”（喬明月）

“呵呵……”（譚青南）

“一個月啊！你将有整整一個月見不到我！”（喬明月）

“馬上過年了，你們也會放假吧。”（譚青南）

“懸。”（喬明月）

“但是你沒事可以來見我！”（喬明月）

“我幫你留意帥哥……”（喬明月）

“你自己留着吧。”（譚青南）

“困了，睡會。你去忙。”（譚青南）

“又困了？你不才起來嗎？”（喬明月）

“發現帥哥一枚！”（喬明月）

“嘟嘟嘟！發現帥哥一百枚！”（喬明月）

譚青南回到Y市，在家裏躺了兩天，便舒坦多了，前幾日的事情只是一場噩夢，并不會常相随。接下來的半個月，她又自在快樂起來。

大年二十九，喬明月給她打電話，說是劇組放假，明天就趕回Y市。譚青南說“知道了”，并不勸她回家和家人團圓，喬明月和她挺像的，俱是無根可尋的浮萍，抱着不堪回首的秘密全力活下去。

只不過譚青南在夜晚接到了一個電話，不到半個小時，就有車子在樓下等着接她了。

司機是新面孔，見到她恭敬的鞠了一躬，說：“老譚總請譚小姐回去過年。”

譚青南不說話，直接上了車。反正她的意見也不重要，S市過來少說要一個半小時，而她接到電話到現在上車半小時不到，可想而知，他們是做出了決定，到了半路才想起來還要知會她這個當事人一聲。

譚青南原本以為只是去一趟老宅子，沒人會真的留自己過年，所以就沒告訴喬明月，甚至還想好了明晚回來去買點餃子皮，喬明月特別愛吃餃子，尤其是玉米餡兒的。

譚家老宅和記憶裏并無差別，譚青南上一次回來還是高三，她上大學之後，便與譚家幾乎斷了聯系，其實聯系方式都沒變，只是誰也想不起來還有她這麽一號人。

“青南。”譚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看見譚青南進來了，喊了她的名字。

譚青南循聲望去，便愣在玄關處，眼前這個老人明明和她記憶中的是一個人，卻又如此不同，她哽咽了半天，還是沒能喊出一句“爺爺”。

“怎麽不進來。”譚老爺子說，“明天你叔叔一家，姑姑一家，你爸媽和弟弟妹妹們也過來，一家人團團圓圓過個年。”

譚青南雖然想逃，但又不忍看老人失望難過的神情，嘆了一口氣還是走進去了。

“你又長高了。”譚老爺子一邊感嘆，一邊站起來給譚青南倒茶。

“我自己來。”譚青南慌忙上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猛灌了一口，險些嗆到。

“喝茶不能急。”譚老爺子笑着說，“張姨在包餃子，一會兒你多吃點兒。”

“我吃過了。”譚青南說。

“沒事，你們年輕人睡得晚，等會兒餓了再喊張姨給你煮。”譚老爺子說着又站起身，“爺爺年紀大啦，先去睡了，你的房間張姨下午收拾好了，還缺什麽再和張姨說。”

“……好。”

譚青南目送譚老爺子上樓去，才拿出手機給喬明月打電話，但是一直占線，她沒辦法，只能發了個微信跟她道歉，說可能要年後再回Y市。喬明月也不知道在忙什麽，一直到譚青南沉沉睡去，也沒收到她的回複。

譚青南不得不承認的是，縱然她百般不情願，但是回到這裏，确實讓她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夢裏沒有傷心，沒有逃跑，只有如今她幾乎不會去吃的甜甜棉花糖——柔軟又美好。非要究其原因的話，大概這裏是救贖的開始，是這裏第一次給了她一個家，讓她體會到家人的溫暖，雖然期限不是永恒，但卻是最幸福的開始。

張姨來敲門的時候，她正巧醒來，半眯着眼睛說“馬上下去”。真是奇怪，即使離開這裏快十年，卻還是會被這裏名為“家”的氛圍圈住，剛剛回話的一瞬間，她甚至都懷疑自己穿越回了十幾年前，回到了被“家人們”寵愛的時候。

譚青南洗漱完畢，下樓就看見父母和龍鳳胎。龍鳳胎裏的女孩子先看到她，又驚又喜地捂着臉說：“爸爸媽媽！姐姐！”

譚進桉和白寧聞言同時回頭，與譚青南對視，彼此都有幾分疏離和尴尬。

“阿南長高不少。”白寧先開的口，笑着說，“顯溯顯洳，同姐姐問好。”

男孩子立刻就喊道：“姐姐好！我是譚顯溯。”

女孩子仍然害羞，透過指縫盯着譚青南看，聲音細如蚊吶：“姐姐好，我是顯洳。”

“你們好。”譚青南微微笑了笑。

這時門口又熱鬧起來，譚青南猜想應該是叔叔姑姑們也都到了。譚進桉和白寧于是起身出去迎接，譚顯溯也立刻跟着跑出去了。譚顯洳還在盯着譚青南看，譚青南俯下身子輕聲問她：“是我的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

譚顯洳的耳朵更紅了，快速地搖起了腦袋，過了一會兒，又拽着譚青南的衣擺，等她彎下身子時，小聲地說：“姐姐，你比爺爺說得還要好看。”

譚青南被她誇樂了，逗她說：“哪裏好看？”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裏都好看！比李明明的姐姐好看多了！”說到這裏，譚顯洳雙手叉腰，很不服氣地說，“李明明總炫耀他姐姐漂亮，下次姐姐你去我學校，他就知道誰才是真的大美女了！”

“謝謝。”譚青南笑着說，“小洳也很漂亮。”

氣勢才剛漲起來的譚顯洳瞬間又卷起來了，害羞地鑽進了沙發裏。

表姐羅玉先進來了，看見譚青南，驚訝地說：“哇，青南，好多年沒見，你長高好多啊！”

“玉姐好。”譚青南乖乖地打招呼。

堂哥譚顯铮緊跟其後，笑着打趣說：“呀呀呀，這是誰啊，原來是我們小南啊！”

“铮哥。”譚青南繼續打招呼。

“小南姐！撒西不理！”表弟羅楓也進來了，沖到她面前打了個響指。

“好久不見。”譚青南微微笑了，幾個兄弟姐妹裏，她和羅楓年紀最為相近，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所以見到他便沒那麽拘謹了。

“超級久了！你也太高了吧！”羅楓比劃了一下她和羅玉兩人的身高，驚嘆道，“你比我姐高一個頭！”

羅玉一掌拍在他手臂上，說：“我一米六！标準身高！懂？”

“沒有高一個頭那麽誇張，我好像穿鞋才一米七。”譚青南也說。

“聽到沒有！誇張！”羅玉又拍了他一掌，以示懲戒。

“嘶，好痛！”羅楓龇牙咧嘴說，“你最多一米五八！小南姐肯定得有一米七五，她這是擔心自己嫁不出去所以……”

“胡說八道！我就是最标準的一米六！”羅玉不滿地說。

“怎麽都堵在這裏，快進去快進去。”姑姑譚進煙推着他們幾個往裏走，看見譚青南十分詫異，反複确認了好幾眼才敢說，“真是小南啊，我還以為是顯铮帶女朋友回來了呢。”

“姑姑。”譚青南轉過身打招呼。

羅楓笑嘻嘻地說：“铮哥女友八成又吹了，能帶回來過年的可能性為零。”

一家人吵吵鬧鬧的，是譚青南許久不曾體驗過的新年，她和喬明月兩個人過年的時候，就是吃火鍋，開電影，也許會包個餃子什麽的，但沒有這種嘈雜卻不煩擾的熱鬧。這樣久違的新年，既讓她覺得有些別扭和不甘，又讓她實在沒法拒絕，她的內心深處，仍然渴望着這種集體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