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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6

白芙瞥見包袱, “給你京外兄長的新衣怎還未寄去?”

“什麽京外兄長?”姜纓坦然地拎着包袱走出書房,“你記錯了,我在京外不曾有過兄長。”

白芙震驚,不得了了, 怪不得陛下意氣風發, 他那水平竟然幹掉了一個兄長!

白芙是個交際甚廣的大喇叭, 在各處偷偷吹消息,不過一天,京中所有兄長姐姐們都知道了,那個善妒的陛下不知使了什麽奇招, 竟能使一個兄長脫離了他們的大家庭!豈有此理!

尤其是兄長們在上朝時, 總覺得柳淵的視線一一掠過他們頭頂, 像數蘿蔔似的一個一個數過,還有侄子外甥們壓力也很大,覺得柳淵數完兄長就數起了他們, 指不定心裏盤算怎麽拔掉他們,哪兒遠扔哪兒去!

衆人出奇憤怒, 下了朝圍在薛首輔身邊,薛首輔無奈地伸展雙臂, 比劃着柳淵的身形,“陛下體格這麽大。”伸出指甲蓋嘆息,“一碰到妹妹的事,心眼就這般小, 我們聽天由命喽!”

衆人大叫, “俗話說過河拆橋, 這河沒過呢,就拆橋呀!”

“也是, 目前陛下尚未求到妹妹,仍需要我們幫助,指不定我們誤會陛下了!”

“是這樣沒錯,誤會了!”

衆人好會自欺欺人,哪裏來的誤會,柳淵在早朝數人頭時,數着數着就憤怒地放棄了,這也太多了,朝中大半臣子都和阿纓做了親戚,若以阿纓為中心修家譜,那得多厚一沓,他當即在心裏冷笑,總有一天,在阿纓心裏,你們都得靠邊站!

姜纓的一個獎勵讓柳淵的自信過度膨脹,去姜府時舉步生風,顧盼神飛,大步拐進廊下,眉眼間張揚笑意倏忽收斂,只敢唇邊浮點笑,謹慎地克制情态,步步靠過去,“阿纓……”

此時才用過早飯,姜纓在廊下立着,手指勾着繡海棠花的帕子,綠色薄衫稱出肌膚白皙,露出的一節脖頸随轉頭的動作勾出細膩線條,“想來陛下今日不忙,來得這般早。”也來得真巧,她正思慮太後那事呢,總得和柳淵提一下。

柳淵颔首,“想早見阿纓。”視線瞥及那繡有海棠花的帕子,眸光一閃,喉嚨動了動,張口問的卻是,“阿纓,朕背後的鞭傷要不要留疤?”

姜纓想也不想就道,“那自是不留的好。”

“朕聽阿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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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纓納悶,“陛下連這樣的事也要問我麽?”

柳淵點點頭,心中道,要問的,還要問清楚,朕身上每一處都還有機會屬于阿纓,不想以後阿纓見了不舒服。但這樣的想法不能宣之于口,他目前還未求到阿纓,別再驚着了阿纓。

姜纓愣了一下,“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不懂得下決定。”

柳淵不置可否。

姜纓低頭想了想,還是道,“陛下,我之前見了太後,太後應是避開行宮圍兵過來找我的,她想見滿滿,陛下以為此事該如何解決?”

柳淵面上浮出不悅,怪不得那日母後着急要他來姜府,合着已與阿纓商量好了,母後私自出行宮不說,還來打擾阿纓,便是他做得不好,阿纓會生氣嗎?

柳淵小心地瞥來一眼,卻不知适才他臉色一沉,姜纓想的是陛下果真生氣了,不由心頭煩躁,颦起眉尖,不言語了。

這點模樣落入柳淵心中,柳淵心道,阿纓生氣了!忙道,“阿纓放心,母後不會再來了!”

姜纓哦了一聲,心裏嘆息,不是她不幫太後,是柳淵不肯同意,她也無能為力,改日還是同太後說一聲吧!

事情解決了,姜纓心頭輕快起來,柳淵倒是抿緊了唇,有些緊張,雖說阿纓生氣了,但機會難得,還是試試吧,他靠近姜纓兩步低語,“朕求阿纓件事成嗎?”

清雅香氣惹得姜纓鼻尖一動,“何事?”

“求阿纓陪朕去靈谷寺。”柳淵目不轉睛地盯着,姜纓面有訝然,手指勾着帕子猶豫不定,柳淵又道,“阿纓……”

“今日不行。”姜纓下了決定,旋身離了柳淵兩步,“陛下,我今日忙着呢,沒空陪陛下去,陛下自個兒去吧。”疾步走了。

柳淵何止是失望,更是神傷,分明之前阿纓還為他舍了一個兄長,今日卻不同他去靈谷寺,好似一會兒離他近了,一會兒又離他遠了,又好似捧着他的心吹了吹,轉身又把心踩腳底下了。

姜纓不去靈谷寺,柳淵也不想去了,他快步追了過去,到了拐角處,傳來溫舒清的低笑,“我和長公主等了姜姑娘好一會兒了。”還有長公主的聲音,“今日別理皇兄了,我們去劃船吧,醉心湖的蓮花開得可好了。”

柳淵聽到姜纓的回答,“好。”

柳淵靠着牆壁,胸腔內妒意如火,面容都要扭曲了,為什麽要不理朕?溫舒清對阿纓沒那麽好,阿纓也要理她麽?為什麽阿纓這麽聽皇妹的話?

柳淵一顆心酸得發脹,疼得厲害,他很想大步邁出去,和姜纓說同朕去靈谷寺,可邁出一步又縮了回去,在阿纓心裏,他如今能抵過溫舒清和皇妹嗎?

柳淵不确定,越是不确定越是備受煎熬,他還是疾步離開了,及至隔壁院落,徘徊數步,冷笑一聲,吩咐随從,“召安王和楊文州過來。”

先是安王形色匆匆地來了,伏地行禮,柳淵垂眸,“皇弟進京也有些時日了。”

安王了悟,“回陛下,是有些時日了,說來也該回陽城了,臣弟本欲明日就向陛下辭行的。”

“是麽?”柳淵語氣輕淡。

安王心裏一咯噔,知曉他不滿意這個時間,當即道,“但這天是一日比一日熱了,還是早一日好,臣弟盤算着眼下就得走了。”

柳淵這才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妨礙臣弟啓程,适才見安王妃在姜府,可要一起回去?”

安王一下子明白了緣由,“自是一起,臣弟去姜府見見姜姑娘,便同安王妃回去了。”

“去吧。”

安王出了府門,正與楊文州撞上,楊文州要行禮,被他扶了一把,“等會姜府見。”轉去了隔壁的姜府,楊文州正疑惑着,進去伏地跪柳淵,聽柳淵一說,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起了身直奔姜府。

柳淵琢磨着時間,在府門口立了會兒,卻仍未見那兩對夫妻出來,面色越來越難看,疾步進了姜府,步到廳堂,聽到陣陣笑聲傳出,笑聲中自也有姜纓的笑聲。

柳淵一怔,他甚少聽到姜纓的笑聲,當年在東宮,是他愚鈍,不知姜纓心意,自也聽得少,現下姜纓在他面前笑得也極少,何況是這樣好聽的笑聲。

柳淵心中瞬間膨脹起嫉妒、委屈、不滿……

他也想和阿纓去醉心湖,也想和阿纓坐在廳堂裏閑談,也想當面看阿纓笑出聲,但他渴望的這些東西,阿纓還沒給他,就随手撒給了旁人,阿纓對旁人好大方,到了自己這裏,卻小氣地不和自己去靈谷寺……

柳淵要被自己的妒火燒死了。

正巧白芙路過廳堂,見他垂眸立于牆邊,渾身冒出一股子郁氣,心裏大驚,這又怎麽了!撲通一聲跪了,“陛下!”

聲音傳至廳堂,廳裏笑聲一頓,柳淵暗自壓下沸騰情緒,揮袖讓白芙走了,提步進了廳。

廳裏幾人匆忙起身行禮,姜纓驚訝地瞧過來,遲了旁人一步起身,還未行禮被柳淵撈直了,摁回了座椅裏。

就這樣,姜纓就和柳淵一樣居于上座,長公主幾人站在下面,她覺着十分不妥,直接直起身子下座去了,留柳淵一人坐在座上。

她不知曉,柳淵在這一瞬覺着孤寂萬分,這六年來他一人宿于闊大的寝殿,內心被思念所吞噬,也有過孤寂,但都不如思念來得猛烈,唯獨這一刻,看着姜纓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而不是在自己身側時,他嘗到了最濃烈的孤寂,姜纓就在眼前,他仍是孤身一人。

柳淵就這樣靜靜地不出聲,安王與楊文州惶恐不已,兩人本是要帶溫舒清和長公主走的,但溫舒清不願這麽早離京,姜纓和長公主也希望她留下,一時說起話來,就耽擱了時間。

安王忙道,“陛下,時間不早了,臣弟也該啓程了。”一手去扯溫舒清的袖子,溫舒清轉瞬明白,再不願意也是點點頭,笑着對姜纓道,“姜姑娘,下次進京,咱們再一起劃船。”

姜纓還不知緣由,“怎突然這麽急?”

“陽城事多。”溫舒清笑道。

長公主也要留人,被楊文州牽住了手,見楊文州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面無表情的柳淵,恍然大悟。

“便是一日也不能留?”姜纓委實迷惑。

溫舒清搖搖頭,姜纓垂着腦袋,似乎有些失望,不知在想什麽,也不吭聲了。

廳堂裏靜下來,柳淵看了姜纓半響,垂眸,“陽城事雖多,也不必皇弟事事親為,皇弟還是多留些日子吧,也多去看看父皇母後。”

“是,臣弟聽陛下的。”安王道。

溫舒清等人歡喜起來,姜纓也笑了笑,長公主道,“既然留下來了,還是要去劃船,走!”

幾人朝柳淵行禮告退,步至門邊,姜纓落了幾步,慢慢走着,柳淵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心口越發酸疼,他想起姜纓答應她不要兄長時的快樂,他還想要,他道,“阿纓……”

幾人止步,姜纓也回過身望去,柳淵一人端坐在那裏,雙眼只瞧得見她,“阿纓,你不要和皇妹她們去劃船了,可以和朕去靈谷寺嗎?”

柳淵語罷再不敢看姜纓,視線垂下地面,心裏卻沸騰起一種渴望,如同祈願似的吶喊,阿纓選朕,選朕,選朕……

很快,他聽到姜纓的回答,“可以的,陛下。”

是第二個獎勵!

一瞬間,柳淵脫離了地獄的妒火,得到了極致的快樂,心底念叨,阿纓,朕的阿纓……

姜纓送長公主等人出門,“舒清既能多留幾日了,也不急于今日去劃船,對不對?”長公主等人連連稱是。

及至四人奔出姜府,彼此對視。

長公主驚嘆,“所以皇兄便是這樣讓阿纓舍了一個兄長,在本公主和舒清中間優先選了他?”

溫舒清哼了一聲,“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手段啊!”

安王道,“确實。”

楊文州心說,你們懂什麽,一根華美的愚木長嘴了,會說話了,這不奇觀嗎!姜姑娘不得多看幾眼!

姜纓還真覺着有意思了,任由柳淵牽着她的衣袖,送她上了馬車,也容許柳淵坐進馬車,心道,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能改了老毛病。

兩人隔了一臂的距離,柳淵整個人浸泡在笑意裏,目光緊抓姜纓不松,“謝謝阿纓。”

姜纓道,“陛下不必謝我,也是舒清多留了幾日,我今日才得空陪陛下去,陛下要謝還是謝舒清吧。”

柳淵仍笑着,話卻尖酸起來,“朕謝她做甚,朕看她得反過來謝朕,若不是朕,她早走了。”

“看來陛下對舒清還有偏見。”姜纓聽出他的怨氣,心裏湧出疑惑,她格外不解,“陛下不喜舒清?”

柳淵倏忽收了笑,“朕何故要喜她?”

聽得姜纓更是糊塗,語出驚人,“往年我以為陛下中意舒清,心裏唯有舒清,若不是安王一事,陛下定是要娶舒清做太子妃的。”

“阿纓在胡言亂語什麽!”柳淵不可置信地探手摸了摸姜纓的額頭,“腦子也沒發熱,不像生病了。”掌心一貼着額頭就不舍離去,牢牢地覆在上面。

“陛下才有病!”

姜纓毫不留情地一把撥開了,柳淵收回掌心握起來,沖姜纓解釋道,“阿纓,朕無論何時都未對溫舒清有過心思。”

“可是往年陛下從不瞧其他姑娘,唯獨青睐舒清,與舒清來往過密,如此怎能是對舒清無意?”

柳淵急道,“朕與溫舒清來往,是因阿纓與溫舒清來往!”

溫舒清是太後外甥女,自幼進宮陪伴太後,出入宮中時間長了,又是柳淵的表妹,免不了與柳淵接觸,太後就動了心思,想要溫舒清做太子妃,時時撮合柳淵與溫舒清見面。

溫舒清當初也是願意的,見柳淵也同意她出入東宮,自也進宮的勤,但日子長了,與柳淵接觸久了,她懷疑柳淵腦子不正常。

因為一到東宮,柳淵就命她坐着,将這陣子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說清楚,一說說大半個時辰,偏偏柳淵聽得極認真,聽到某一處,還會淡淡道,“孤沒清楚,再說一遍。”

溫舒清一直忍着。

姜纓刺傷柳淵那一陣,太後召她進宮,要她去關心柳淵的傷勢,她自是去了,柳淵一貫地命她坐着敘述她身邊發生的事,她講道,“阿纓無意刺傷殿下,這幾日也是各處尋藥,我來前她也到溫府尋藥……”眼睜睜看着柳淵突兀地笑起來,驚恐地心想,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麽?

溫舒清受不了了。

若說柳淵對她無意,卻向來準她出入東宮,聽她廢話連篇地說話,一聽大半個時辰,若說對她有意吧,也不曾體貼過她,甚至沒仔細瞧過她,還把她和溫舒宜認錯了。

柳淵對此解釋道,“你與你妹妹長得像。”

溫舒清終于死心了,她一個圓臉姑娘,和長臉的妹妹有什麽好像的,自此再也不想做太子妃了。

可憐的溫舒清,也許時至今日才覺悟過來,柳淵許她進入東宮,不過是因她與姜纓來往過密,柳淵想從她口中得到姜纓的只言片語罷了。

長公主雖也與姜纓結交,但居于宮中,與姜纓見面少,消息也少,實在不如溫舒清與姜纓來往得多,柳淵便抓住溫舒清,拷問似地獲取姜纓的點點滴滴。

尤其是得知姜纓刺傷自己後四處尋藥,既心疼又歡喜,只覺挨這一槍太值得了,他日日等着姜纓來送藥,等來等去,等來了旁人的轉交,以及一瓶普通的藥膏,怎麽看都不是從溫府尋來的極好藥膏。

柳淵一顆心急速下墜,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委屈,心想,姜姑娘不在意孤,只有孤喜歡姜姑娘……

今日柳淵憶起此事,才有機會委屈一聲,“阿纓那時不在意孤麽?”

姜纓早已被往年真相震得神思呆滞,“那時我……”被柳淵灼熱的目光一逼,腦子霍地清醒了,“靈谷寺到了吧?”掀開車簾一看,果真到了。

柳淵便不再追問,扶了姜纓下車,姜纓上了臺階,到了寺廟門前,忽見門前多了兩株高大的祈福樹,自樹枝上垂下萬千祈福條子,一時驚訝,“寺裏何時移栽的?”

許多條子随風拂了過來,搖晃着露出字來,姜纓得以瞧見,好像有許多個“阿纓”在晃,一手匆匆地抓過來一條,果然是阿纓,是柳淵的字跡,鐵畫銀鈎,剛勁有力。

姜纓心頭一震,“陛下……”

“遲了這麽久,朕對不住阿纓。”柳淵知曉自己前些年就該如此做了,他愧疚地靠過來,擡袖勾動姜纓的手指,那條子立時從姜纓手裏飛走了,似那斷線的風筝高高飛起,快要飛到天上去了。

姜纓呢喃,“好高……”

挑高的視線本欲追着那條子,卻被大掌堵住了光明,“日光太盛,別傷了眼睛。”

柳淵為姜纓遮光,如棵巋然不動的大樹,他祈求姜纓接受他的庇護,祈求姜纓能因自己得到快樂,“阿纓有沒有一點開心?”

姜纓眨了眨酸澀的眼,久久沒有回話,柳淵也不失望,笑道,“要不要進殿去?”

兩人進了大殿,并肩而立,姜纓閉着眸子,不知想些什麽,柳淵并不專心,只顧側身望她,瞧她在光線下柔美的側顏,心中念叨,阿纓在求什麽,朕有在她腦中閃過麽?

不過一瞬,柳淵恨極了過往的自己,那個在東宮的自己,那個愚鈍的自己,那個不和阿纓來上香的自己,分明擁有了現在自己渴求的一切,卻如瞎子一樣看不見……

柳淵在心裏罵,眼瞎心盲,說的便是你柳淵。

“陛下。”姜纓詫異地看着他的面色變來變去,渾身一股憤怒氣息,環顧四周,都是些陌生的香客,誰惹着他了?

姜纓無語地轉身就走,“陛下,我們回吧。”

“阿纓等朕。”柳淵回過神忙追上來,“阿纓要去吃素齋嗎?”

“不了,該回去了!”

柳淵不舍地送姜纓回了姜府,在姜府用了午飯,匆匆回宮理政,姜纓目送他離開,腦中閃過了要飛上天的祈福條子……

白芙瞅着她,“你熱得臉有點紅了耶,說來陛下命人備了冰塊送來,現在送你屋去,酷暑也要來了。”

姜纓,“……你真讨厭。”

“……”

白芙驚呆了,放個冰塊就讨厭了?那陛下還送冰塊呢,不得讓你讨厭死!

姜纓不欲多說,轉身走了,夜間休息時做了個匪夷所思的夢,夢中太後追着她要滿滿,活生生追了她一夜,第二日她疲倦地睜開眼,欲哭無淚,琢磨着再和柳淵提一提。

好在她也不缺見柳淵的機會,柳淵是日日來,少一日都不行,眼瞧酷暑來了,烈陽烤得地面滋滋地冒着熱氣,四處悶得發熱,柳淵依然不變,有時一日要來兩趟。

姜纓臨窗坐着,手中小扇随意搖着,透過開着的窗戶,見柳淵邁步而來,華衣張揚放縱,雙目神采逼人,不由憶起她初見柳淵時,柳淵還是個少年,比如今還要光彩奪目,當時她還想,這樣的光彩也不知落入誰手。

身邊立來一道人影,“阿纓怎自己打扇?”

柳淵兩指捏過小扇握在手中,輕輕搖了起來,徐徐涼風拂進姜纓心底,姜纓道,“天熱,陛下得空就歇歇,何苦來此?”

柳淵笑道,“朕想見阿纓。”

“非要日日見麽?”

“那是自然,今日不見,便要明日了。”

又有多少個明日呢,柳淵知曉日子的貴重,他又不是沒見過朝中臣子帶着夫人孩子在一塊過日子,他也想和姜纓一起帶着滿滿這樣過,何況兩人本就少了六年,他不想再少一日了。

姜纓攔不住他,也不攔了,索性直接說太後的事,“陛下,先前提過太後想見滿滿,陛下不許太後看滿滿,可滿滿是太後親孫,太後日日記挂着,還是讓太後來姜府看看滿滿吧。”

姜纓想的是這樣也好緩和兩方關系,柳淵想的是,“依阿纓的,阿纓想如何就如何。”

“陛下不會生氣?”

“朕為何要生氣,阿纓不生氣就好。”

“陛下倒是信任我。”姜纓見他還在為自己打扇,伸手奪了過來,扔到了一邊,“也算不得熱。”

柳淵瞥了一眼不遠處消暑的冰塊,也不強求了,見姜纓袖中露出半方帕子,用手挑了出來,繡着海棠花,他皺了下眉,随意地放到了一邊,“溫舒清給的?”

姜纓點頭,柳淵笑道,“朕也有一方。”自寬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來,也繡着海棠,瞧着已舊了些,“阿纓知道這是誰的嗎?”

姜纓往年會以為是溫舒清的,因為她曾在校場見這帕子出現在柳淵手中,自以為柳淵對溫舒清情根深種,現今絕不會這麽想了,“我聽舒清說過,她的帕子丢了,陛下的親衛撿了,陛下還給了她,這定不是舒清的了。”

姜纓遲疑,“莫非是長公主的?”

“朕留皇妹的東西做什麽?”柳淵語氣幽幽道。

姜纓一愣,這便不對了,既非溫舒清的,也非長公主的,那莫非是她的?

姜纓的腦子成了漿糊,只覺當年的事糊在一起,如何也理不清了,柳淵道,“阿纓好生糊塗,朕這帕子自然是阿纓的,至于溫舒清,她可不只瞞了你一件事。”

當年,姜纓随長公主去宮宴,中途随長公主出殿去尋柳淵,兩人進了偏殿裏,正好碰上趙郎中換下的濕衣,姜纓确實不小心丢了帕子在地上。

之後,她與長公主出殿,遇着了柳淵,兩人倉促一面,她随長公主離去,并不知柳淵在她離開後,去偏殿撿了她的帕子藏起來。

柳淵出殿,大掌在袖中緊緊捏着她的帕子,到了拐角處回眸,正瞧見溫舒清進了殿去,他一向不在意溫舒清,也就随她去了。

“朕的親衛是撿了她的帕子,朕也還給她了,後來她進了偏殿,又将帕子丢在了趙宣衣服上。”柳淵瞧着姜纓茫然的面色,“在想溫舒清為何進偏殿嗎?”

姜纓下意識道,“安王殿下?”

柳淵颔首,那夜他命趙郎中換衣,雖與趙郎中一起離開宴會,但出了殿門,他便獨自吹風去了,倒是安王湊了個熱鬧,帶着趙宣去了。

“倘若阿纓現在去問溫舒清要帕子,她是拿不出來的。”

姜纓一時心中五味陳雜,“舒清不提,也是覺着沒什麽影響,她也不知是自己誤了趙郎中。”

“一方帕子也不能起多大作用,到底是趙郎中對皇妹有心,才向父皇求娶,他與皇妹和楊文州這筆爛賬是算不清的。”

姜纓奪過柳淵手裏的帕子瞧了瞧,“帕子都一模一樣,陛下何以知曉撿的是我的帕子?”

“阿纓小瞧朕了,朕與皇妹與溫舒清接觸,都曾聞得她們身帶熏香,帕子也沾了香氣,唯有阿纓沒有,何況朕在校場與阿纓對陣多次,牢牢記着阿纓的氣息,當時這帕子與阿纓的氣息,長槍的氣息,是一樣的。”

此時這帕子已不算姜纓的東西了,這些年下來,每一處都沾染了柳淵的清雅氣息,氣息萦繞在姜纓鼻尖,細細地扯疼了姜纓的神經,她緊緊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垂眸輕語,“原來真是我的帕子。”

柳淵低身伏在她面前,笑了笑,伸手去要那帕子,“若不是阿纓的,朕也不會留的……阿纓?”見姜纓不松手,他急了,“阿纓将帕子還給朕。”

“還?陛下,這本是我的東西,眼下是物歸原主,還得多謝陛下替我撿回來保存這麽多年。”姜纓道。

兩人都扯着帕子不松,柳淵也不敢用力扯,有些氣惱,“阿纓你……”

姜纓重複,“物歸原主。”

柳淵驀地松了手,起身徘徊數步,見姜纓沒有絲毫松動,第一次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了。

姜纓失笑,柳淵竟因一方帕子和自己生氣了。

姜纓也不管他,将帕子收好,給太後寫了封信,找人送去了,太後收了信,速度極快,片刻都等不了,連夜趕到姜府,白芙驚了,想到姜纓已睡下了,也沒喊她。

故而,第二日姜纓在院子裏見到太後,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才敢相信,正要行禮被太後免了,太後心滿意足地抱着滿滿,“阿纓,哀家決定長住姜府了。”

姜纓大驚,“萬萬不可,太上皇他……”

“不必管他,若是阿纓怕淵兒不滿,哀家就躲着淵兒,只要淵兒一來,哀家就躲起來。”太後為了滿滿能屈能伸。

“這倒不必,陛下這陣子應不會來了。”

過了晌午,姜纓陪滿滿在院中玩,天幕盛光驟然暗沉,天邊黑雲滾滾而來,這是要變天了。

姜纓暗道不好,抱了滿滿到走廊,果然頃刻間暴雨如注,她正要抱滿滿回屋,側目卻見柳淵面色沉沉,步履匆匆,自院中穿來。

他甩開了随從撐起的大傘,任闊大衣擺被風卷起,碩大雨點砸落其身,疾步進了走廊,俯身探臂,抱起姜纓和滿滿就奔入房間,身後幾道閃電叫嚣着劈開了天幕。

及至房中,柳淵放下姜纓和滿滿,關緊房門窗戶,姜纓已将滿滿抱到床上扯下帷幔,外面電閃雷鳴不斷,滿滿吓得瑟瑟發抖,“娘親……”

滿滿從出生起就怕雷雨天,雷雨聲閃電聲似乎能掠走他的魂魄,這時候他只會縮成一團偎在姜纓懷裏,煞白的小臉蹭着姜纓的衣襟。

“滿滿不怕。”姜纓心疼地抱緊了他。

柳淵脫掉濕透的外衣丢棄于地,拉開帷幔坐到床邊,“滿滿,父皇抱抱。”

“父皇!”滿滿蹿起來撲到柳淵懷裏。

柳淵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腦袋,雙臂攏出了一個溫暖巨大的懷抱,替他隔絕了所有聲響,他縮在安全的窩裏再也不怕了。

帷幔籠罩下,昏暗一片,誰也瞧不清彼此,外面的風雨雷電聲也聽不清了,不知過了多久,滿滿睡着了,柳淵将他放在床上,靠近姜纓低語,“阿纓放心,朕再也不叫滿滿在雷雨天害怕了。”

姜纓啞然,原來柳淵知曉滿滿怕雷雨天,他匆匆而來便是為這個,姜纓道,“白芙告訴陛下的?”

柳淵颔首,“白芙事無巨細,朕放心她。”

但是,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種痛苦,姜纓曉得這個道理,柳淵知曉滿滿的一切,卻看不見,摸不到,任由骨肉天南海北地去,這何嘗不是長達六年的折磨?

“陛下……”

姜纓喉幹聲澀,嗓子裏溢出一聲,“倘若我永不回京,陛下與滿滿豈不是沒有相認之日?”

周身寂然,等不來柳淵的回答,姜纓又道,“我使陛下與骨肉分別六年,陛下對我便真無半分恨意麽?”

過了半晌,帷幔裏傳出柳淵的輕嘆,“哭什麽?朕知道阿纓心善,不會舍得叫朕一個人太久的,所以阿纓回來了,對不對?”

姜纓臉頰上的淚被指腹一一抹去了,指腹下移,摩挲起她的唇邊,唇上被蹂躏得沾了淚水,她惱怒地從袖中掏出那方海棠帕子,覆在柳淵指腹上推給了柳淵,“還給陛下!”

柳淵捏緊了帕子,在昏暗中低首吻了一下,姜纓瞧不太清楚,也不知他在做什麽,道,“陛下的東西,我還給陛下了,那我的東西呢?陛下還給我!”

柳淵一怔,扯起她的手下床出了帷幔,耳邊風雨聲依然不停,他為滿滿攏好帷幔,才轉過身來,光亮湧入眼中,見姜纓兇巴巴地盯着他,不知如何是好,“朕不知朕還有阿纓的什麽東西。”

姜纓目光灼灼,“陛下昔年愛慕我?”

“阿纓怎還不信朕?朕自是癡念阿纓,不然一方帕子何至于随身帶了這麽多年,還要求阿纓還給朕。”

柳淵步步靠近,逼得姜纓後背貼向了牆壁,姜纓不服輸地揚頸望去,“那陛下對我的情意呢!往年我感覺不到的那些情意都被陛下弄去了哪裏,那些情意難道不該給我?”

柳淵愕然,往年那些癡戀情意自然都被他克制地深埋于心底,知曉姜纓的心意後才敢釋放一點點,此刻卻被姜纓兇道,“那都是我的東西,陛下憑什麽扣着不給我?還給我!”

姜纓目光如火,燒得他渾身發熱,氣血翻湧,整個人都要顫起來了,又不确定地問了一遍,“是阿纓的東西,阿纓要要回去,是吧?”

外面風雨肆虐,姜纓毫不退縮,像個好戰的将軍索求自己的戰利品,“是。”

“好,朕都還給阿纓!”柳淵俯身下來,大掌托起姜纓的臉頰,指腹搓過細嫩的皮膚,目光中有種瘋意,“朕登基就為阿纓備下的皇後之位确然是阿纓的東西,還給阿纓,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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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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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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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