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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5
驟然靠近的動作驚得姜纓往椅背上靠去, 偏他神色虔誠,好似無論姜纓說什麽,他都會受寵地接着,見姜纓還不語, 薄唇一啓, “阿纓接着說吧, 朕想聽阿纓說話。”
姜纓挑眉,如他所願,“陛下快快回宮吧!”
“好,朕聽阿纓的。”柳淵失望地後退幾步, 邁步到了門邊, 側身望來, 黑眸透出一種渴求,面上躊躇不定,似還有話沒說完。
卻不知姜纓最煩他這個樣子, 當年在東宮他就如此,該說不說, 非要她費勁兒琢磨,今日竟還要犯老毛病, 姜纓一瞬火大,神色一冷,“陛下還不走?”
“阿纓別氣!”柳淵反應極快地道歉,神色僵硬, 他錯在哪裏?心頭是隐約有個念頭, 又不是很确定, 只能大步邁回來,屈膝伏在姜纓面前, “朕再也不這樣了!”
姜纓還冷冷的,柳淵一顆心像被沸水澆灌,發出尖銳的疼痛,口中小心嘗試,“朕以後定會心裏想什麽說什麽,不會藏着遮着,再不叫阿纓心煩。”
他能想出來緣由,實在出乎姜纓的意料,那記憶裏沉悶的欲言又止的柳淵像被覆上了鮮活的顏色,在姜纓腦中閃了閃。
兩人視線持平,柳淵坦陳道,“适才朕想問一問阿纓,阿纓可想除掉背後的箭疤?”
姜纓面上冷色退卻,換上了訝然,“原來陛下在想這個。”
後背上那個箭疤已多年了,當初她挺着流血的後背在南苑藏了許久才有機會偷摸出去,本就耽誤了治療時間,又尋不了極好的大夫,用不了極好的藥膏,只能倉促地治了治,左右也死不了,留下難看的疤痕也屬正常。
這道陳年舊傷,于姜纓來說可有可無,她本想說算了吧,聽柳淵神情緊張道,“朕想為阿纓除掉箭疤。”
他的語氣中有祈求的味道,他也明白,時間悄無聲息地向前,任誰都無法回到過去,既已無法回去,他只能盡全力修補過往裂痕,為阿纓撫平舊傷。
姜纓卻問,“陛下想為我除疤,陛下也會除掉肩膀槍傷麽?”
“不會。”柳淵堅定搖頭。
姜纓道,“陛下不除,反倒叫我除,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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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纓那一槍,速度雖快,但朕也能躲開。當時朕不躲,是想着阿纓能在朕身上留點東西,所以朕不疼,更不覺着難過,朕只會開心。”
姜纓實在錯愕,她從來不知柳淵沒躲那一槍,只當自己速度極快,又恰逢柳淵失神而已。
柳淵輕輕道,“可是阿纓的箭傷不一樣,阿纓當時想看朕,竟被朕射了一箭,肯定很疼,又很傷心,能不能不要留着朕讓阿纓傷心的東西?”
姜纓神色微變,心口酸脹得厲害,她意識到被柳淵牽動了情緒,想要站起來走開,柳淵以為又惹了她不悅,忙道,“阿纓不除也可以!”
姜纓心神大亂,不願與他多待,“随陛下意思,陛下快回吧!”面有催促之态,仿佛柳淵再不走,她就上腳踢了,柳淵還未有機會高興,就要被趕走了,只得道,“謝謝阿纓。”匆匆起身出了房。
姜纓這才松了口氣。
柳淵動作極快,第二日早上從宮中派來一位女醫,說是除疤的高手,姜纓聽從女醫的話,随女醫擺弄那箭疤,耳邊傳來白芙的嘆息,“陛下又送來許多東西,再這麽送下去,我們都沒地方下腳了,快別讓陛下送了吧。”
姜纓心說,這能是我讓柳淵送的麽?及至柳淵晚間來了,問及箭疤,她随口應付,又道,“姜府不缺東西用,陛下不必送了。”
“朕聽阿纓的,不送東西了。”柳淵一口應下。
翌日竟送了一撥人過來,什麽宮裏的內官、禦膳房的廚子、禮部的樂工,烏泱泱的立在庭院裏。
姜府衆人大驚,“這是要把我們給換了?”
失業的恐懼籠上每個人的心頭,白芙可喜歡自己這個姜府大管家的身份了,憤憤不平地對姜纓道,“我們都是你身邊的老人了,都可會服侍你了,你換了我們,良心不會痛麽!”
姜纓只有一句話,對柳淵說的,“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柳淵道,“阿纓別惱,他們不占姜府地方,今日進來只是讓阿纓瞧瞧,倘若阿纓需要,自可想用就用。”
那他們占什麽地方?
很快,姜纓就知曉了,柳淵命人把姜府左右的幾座宅子都買了下來,這撥人流水一樣進了各個院子,蓄勢待發地等着大展宏圖。
姜府衆人如臨大敵,把院落收拾得極其工整,把花枝裁剪得極其漂亮,把各房打掃得極其幹淨,幾個侍女還把姜纓打扮得極其貌美。
這還不罷休,當天後廚使出一身功力,給姜纓做了一大桌飯菜,白芙邊給姜纓細心布菜,邊道,“這個味道只有他們做得出來,再者,還有人像我一樣知道你喜歡先吃什麽後吃什麽麽!”
姜纓險些被她喂撐了,做下保證,“放心,我不會換掉你們的。”
衆人歡呼。
姜纓無力地想,都怪柳淵發癫!
于是,一連幾日,她都沒見柳淵,柳淵一人傷神地思付錯在哪裏,她則是抽空把滿滿的夏衣做好了,給京外兄長的夏衣也做好了。
白芙見了道,“又不缺夏衣,何必自己做?”
“我喜歡自己做。”姜纓将兄長的那件給白芙瞧了瞧,白芙震驚地看着衣服尺寸,“你确定是給你兄長,不是給陛下?”
“自然是給兄長,陛下說兄長體形和他相似,所以按陛下的尺寸做的。”姜纓思付着,“應該會合身吧。”
白芙覺着她有種無知的可憐,委婉提醒,“你兄長叫什麽名字來着?”
“還不知曉。”
“你就不好奇麽?”
“好奇,但不妨礙我給他做衣服。”
白芙心道,行,我倒要看看這衣服最後穿在了誰的身上。
姜纓又問白芙,“陛下背後的傷怎麽樣了?”
“已好得差不多了。”
姜纓道,“那便好。”
白芙眼珠子一轉,嘆了口氣,“陛下這幾日白日在宮裏忙朝政,晚間到府裏來,你不見他,他也要待很晚,實在見不着你,他回隔壁院待着,第二天天不亮再回宮……”
“白芙,我還有事,你忙去吧……”姜纓打斷白芙的話,逃一樣走了。
晚間柳淵照例來了,比平時晚了許多,滿滿已睡下了,姜纓也要歇下了,房門已閉,開着的窗戶邊立着道人影,一瞧就是柳淵。
她坐在床邊,洗過的長發已擦幹了,柔軟地垂落在頸旁,屋裏燭火未熄,柳淵定知曉她沒睡,卻也未出聲,只靜靜地守着。
半響,她突然煩躁地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幾步,拿眼瞥了那道人影,人影紋絲不動,似乎守着她就好,她不願見便不見。
姜纓抵不過他,狠心地熄了燭火,上了床将眼睛一閉,過了良久耳邊都沒傳來離開的腳步聲,她忍不住翻了個身,借着月光,依稀得見柳淵的身影。
姜纓忽然火大,柳淵又在發什麽癫!
她憤憤地穿好衣衫下了床,屋裏光線暗,走路時腳不小心撞住了矮凳,疼得她驚呼一聲,随後窗戶處傳來焦急的聲音,“阿纓怎麽了?”
姜纓窩着火,腳又疼,一時未出聲,柳淵随即打開房門,疾步過來點了燭火,屋裏一亮,他也看清了狀況,伸腿踢開矮凳,将姜纓抱回了床邊。
姜纓忍過了那股疼勁兒,想擡起腳瞧瞧,柳淵已伏身下來,大掌攏住她的腳托到眼前,微涼五指覆在腳面,目光灼灼地瞧了又瞧,見并無傷處,放下心來,“阿纓走路當心。”
還不是因為你!姜纓火氣更大,一時未抽回腳,低頭就兇柳淵,“陛下晚間不休息,何故來我窗前幹站着?叫我也睡不得好覺!”
頸旁的黑發垂下來,落到柳淵肩頭,有一縷掃過柳淵額角,輕輕地撓了撓他的眼睫,柳淵騰地伸手捉住了,讓那黑發停在鼻梁,停在唇邊,薄唇張時快把發梢含進去了,“朕想看看阿纓。”
手指纏起黑發,他擡起頭來,目光幽深,瞧得姜纓心頭狂跳,腳心傳來的滾燙溫度燒得她臉頰微紅,猛地縮回身子,收了腳往床裏去,幸虧柳淵手指松得快,黑發順勢離開了,不然得扯落多少頭發。
“現在瞧過了,陛下回吧。”姜纓氣急敗壞道。
“好。”柳淵立在床邊,忽地道,“聽白芙說,你兄長的新衣做成了,可要朕替你兄長試試?”
姜纓心裏一動,試試總歸是好的,若不合适了她還可以改,聽柳淵又道,“若合适了,朕命人給你兄長送過去,眼瞧夏日過去些日子了,得抓緊時間了。”
那可耽誤不得了,姜纓瞬間忘了讓柳淵走的話了,下床拿出那新衣,柳淵在旁看着,低低問,“阿纓把你兄長的新衣放你屋裏?”
姜纓點點頭,“滿滿的也在,其他兄長姐姐們的也在。”
“原來阿纓還備了其他兄長姐姐的夏衣。”
柳淵這話泛着苦味,泛着酸味,姜纓正想着新衣呢,哪裏聽得出來,她還善意地解釋了一句,“早已備好了,明日我給兄長姐姐們送去。”
柳淵勉為其難地接一句,“也不急,他們不缺夏衣。”
“他們的是他們的,我送的是我的。”姜纓笑道,“再者,兄長姐姐們也送我許多東西,我理應還回去的。”
柳淵心說,那朕呢?朕也送了,阿纓丁點都沒有還過來。
姜纓見柳淵立着不動,面色也不太好,以為他累着了,白日朝務繁忙,晚間還要來此,确實休息不得,“陛下若累了,不若回去吧,改日再試也行。”
“朕不累,現在就試。”
柳淵擡袖解開衣領,脫了外衣,伸臂去接衣服,姜纓遞過去,他自己穿上,動作間衣服起了褶皺,姜纓上前撫平了,瞥見衣領處,手指伸了過去。
柳淵登時身體繃緊,垂眸盯着那靈活的手指,姜纓理好衣服,退幾步一看,心突地跳了幾下,這衣服顏色素淨,本不是柳淵慣穿的華服,柳淵也從不喜穿這樣的衣服,可一旦穿上,卻也極為合适,稱得眉眼更為華貴,容貌更為張揚。
“阿纓,衣服有問題麽?”
姜纓哦了一聲,移開視線,“沒問題,尺寸很合适,陛下脫了吧。”
柳淵脫下衣服,長臂撈起自己的外衣披上,姜纓瞥見,思及他的鞭傷,心想既然白芙說好得差不多了,倒也沒必要問柳淵了,她把新衣整好,“陛下,兄長可有給我寫信?”
“并無,他這陣子忙。”柳淵忍不住道,“阿纓都未見過他,也要這般惦記他嗎?”能不能惦記惦記朕?問一問朕的傷?
“他是陛下為我定的兄長,我們就是兄妹,妹妹惦記兄長,豈不是很正常?”姜纓道。
柳淵心中酸澀更甚,“他其實沒有那麽好,缺點一大堆,他也……未必喜歡阿纓。”
姜纓吃驚,“他不喜歡我這個妹妹?”
似乎十分失望,“我瞧京裏兄長姐姐們都喜歡我的,見了我都歡喜,送我這送我那,我還以為他也一樣……”
柳淵哪裏舍得她這樣,“他當然喜歡你!”
“那陛下為何說他不喜歡我?”
柳淵想起,他在阿纓面前說過,再不要遮嚴自己的心思,遂實話實說,“朕嫉妒他,阿纓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就要給他做新衣,不只是他,你那些兄長姐姐們朕都嫉妒,阿纓給他們備了夏衣,卻什麽都不給朕。”
姜纓吃驚地望過來,才平靜的心又砰砰跳了起來,柳淵靠近一步,又是氣惱,又是委屈,“阿纓連衣服都要給他整好,對他這麽好,卻好幾日都不見朕,不問朕的傷……”
姜纓心頭又慌又亂,下意識道,“他們是我親人,他們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他們對我好,我也對他們好,這是常理,陛下何必……何必和他們比?”
如當頭一棒,柳淵面如金紙,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姜纓認下的親人是真當親人看的,她不會因沒有那層血脈關系就吝啬地不去愛人,她會為兄長侄子求情,為兄長姐姐們祝壽,為兄長姐姐們備衣,留兄長姐姐們在家用飯,隔三差五去看兄長姐姐們……
她的心裏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只有柳淵了,她已經有了許多親人,柳淵算什麽呢?仍舊是和她做過夫妻、有過一個孩子、傷了她心的前夫嗎?她的心裏還願意為柳淵留下立足之地嗎?
柳淵不想在姜纓面前失控,極快地退了幾步,姜纓覺着他可能太累了,面色不太好看,“陛下不若回去休息吧。”
柳淵極快地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姜纓覺着他像逃跑一樣,沒來由地心裏一緊,眼睛瞥到那新衣,忙抓起追到門外,四目張望,眼中早已沒了柳淵的身影,不由氣餒,“走得真快!”
卻不知,柳淵出了她的門就變了面色,廊下燭火映出一張慘淡陰沉的面容來,繞是再華貴的眉眼,看起來也有些駭人,白芙迎面撞上,心頭直打哆嗦,伏地就是一跪,柳淵一眼未掃,步履極快地出了姜府。
原本他要宿在隔壁院落的,可他一刻也等不了,在這夏夜裏翻身上馬,一路奔回了宮中,及至勤政殿,從禦桌裏翻出許多祈福條子,牢牢地抓在手中,心頭躁動才稍有平複,慢慢地坐回禦椅上了,低眉去看條子上自己的名字,仿佛這樣才能确定他在姜纓面前還尚有一線生機。
第二日,姜纓和白芙去兄長姐姐家送夏衣,結果只送了一家,馬車上已塞滿了回禮。
白芙驚嘆,“你姐姐太熱情了,咱們是去送東西,弄得像我們去要東西一樣!”
姜纓無奈地去了第二家,第二家一看馬車塞滿了,不打緊,除卻東西,附送姜纓一輛馬車,白芙目瞪口呆,姜纓長嘆,“不送了,回去吧。”
白芙大笑,姜纓瞪了她一眼,想起好幾日未去酒肆,便去酒肆看了看,甫一到門口,卻見太後穿着普通婦人的衣服在等她,一見她就捂住了她的嘴,“休要聲張。”
姜纓心說,怪不得柳淵喜歡捂嘴,原來是你遺傳的。
她極力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太後這才松了她手,跟着她進了酒肆。
兩人選了一個隐蔽的座位,對面而坐,姜纓看太後神色憔悴,想必是柳淵圍行宮氣壞了她,她這陣子沒過好,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便閉緊嘴巴。
她這副模樣落到太後眼裏,太後以為她與柳淵狼狽為奸,氣定神閑,就等自己低頭認輸,當下面色難看起來,轉念一想,行宮被圍,也見不到皇孫,可不就得認輸?
太後面上撐起一個笑,“阿纓,滿滿這陣子好麽?”
姜纓笑道,“好,高了些,胖了些。”
說得太後心癢難耐,太後嘆道,“阿纓,哀家想了想,立後一事也急不得,暫且放一邊吧,不若哀家先見見滿滿?”
可憐太後對滿滿的一片思念之情,姜纓聽了心中動容,面上卻搖搖頭,“太後,此事我做不了主,還得詢問陛下。”
兩人正說着話呢,堂裏烏泱泱進來一群人,薛首輔與程次輔打頭,原來今日休沐,兩人帶同僚們到酒肆飲酒,兩人都看見了姜纓,“妹妹也在!”說着往姜纓這邊來。
太後背對着衆人,面色大驚,姜纓怕她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忙道,“兄長們且慢,我在說話呢!”
薛首輔等人步子一頓,見她對面坐着一人,恍然大悟,“那确實不好打擾,我們且去喝酒了。”
姜纓忙點頭,薛首輔忽然道,“聽說妹妹今天給各府送了夏衣,天熱就別出門了,我們的就自己去拿了。”
程次輔也點頭,“近日府裏來了一位做青州菜的廚子,晚些時候我讓他去妹妹府裏,妹妹可得嘗嘗青州菜。”
另外有人道,“越是天熱越要注意,也別喝這麽多酒!”
姜纓笑得眉眼彎彎,“我知曉了!兄長們也不要多飲。”
對面太後十分震驚,一是震驚姜纓認的親戚也太多了,二是震驚姜纓竟這般聽話,還笑得乖巧極了,一時心中不是滋味,那怎麽不聽她的話呢!
薛首輔等人本來要走了,見姜纓對面的婦人身影似曾相識,又見那婦人不發一聲,十分好奇,他們都熟知姜纓性子,看着那婦人的後背對姜纓笑道,“這是你姐姐,對吧?”
“不!不!不是!”
姜纓像被雷劈了一樣,心想,認了這麽多親人,終于要遭報應了,她欲哭無淚地解釋,“這是我……”前婆婆絕對不能說,只好道,“我的一個朋友!”
薛首輔等人太了解她了,深知她搜羅親人的本事,“沒事,過幾天,你這朋友就成你姐姐了。”
程次輔也道,“你多一個姐姐也是好事。”
他們越說越來勁兒,眼看着要說個沒完,薛首輔甚至步步靠近,馬上都要看到太後的真面目了,姜纓大喊一聲,“兄長們說的是!這位姐姐,我認定了!”
太後渾身一抖,面容扭曲,薛首輔等人樂見其成,終于去一邊喝酒去了,姜纓松了口氣,低低道,“太後真想見滿滿?”
太後點點頭。
姜纓又問,“太後和太上皇不會再拿滿滿要挾我?”
太後堅決點頭,姜纓滿意了,“那我和陛下提一提。”
太後面色和緩,覺着自己沒有白來一趟。
好在薛首輔等人也不久飲,沒過多久就要走了,姜纓趕緊離座,送他們離開,過了會兒,見周圍沒什麽熟人了,她帶太後出了酒肆。
姜纓看着太後上了馬車,目送馬車離開,心裏琢磨着今晚該怎麽和柳淵提此事。
太後這邊坐了一路馬車,終于趕回了行宮,去見了太上皇,太上皇顯而易見心情不好,垂着嘴角問,“如何?”
太後道,“見了阿纓,沒見滿滿。”
太上皇眉頭一皺,“姜纓如何說?”
“阿纓說會與淵兒商量的。”太後說完,等着太上皇發火,果然太上皇氣急敗壞,揚袖要摔茶杯,太後忙道,“哀家發現了阿纓的弱點!”
太上皇動作一頓,揚了揚眉,将茶杯放好,太後道,“我發現阿纓認了很多親人,她對這些親人态度極好,幾乎有求必應。”
太上皇皺眉,“什麽意思?”
太後咳了一聲,小心道,“你介意當阿纓姐夫麽?”
“……”
把太上皇氣得當日叫了好幾位太醫。
太上皇氣着了,太醫們都惴惴不安,生恐他養好的身體再氣壞了,把消息遞進了宮中,已是傍晚了,柳淵聽聞皺了皺眉,還是去了行宮。
好在太上皇也沒什麽大礙,歇息歇息就緩過來了,柳淵看他精神尚好,還能沖他發火,當下轉身出了寝殿,問了太後一聲,“父皇氣什麽氣成這樣?”
這讓太後怎麽說呢?
太後讪笑一聲,轉移話題,“今日可有見阿纓?”
“朕還未去姜府。”
柳淵說罷便要走,太後一聽就知曉阿纓還沒有機會和他說,當下推了他一把,“那你快去,別到了姜府,阿纓睡下了。”
柳淵淡淡掃了一眼,也沒時間詢問她異常舉動的原因,匆匆出了行宮,等趕到姜府,姜纓果然睡下了,他在姜纓門前徘徊數步,心裏不痛快地想,今日少見阿纓一面,再見就是明日了。
柳淵因少見這一面落寞起來,或許因這落寞,便不想離去,白芙遠遠地瞧了好一會兒,還是疾步過來行禮,柳淵擡袖讓她起來,她思付道,“姜姑娘睡前念叨陛下怎麽沒來,陛下可是有事耽擱了?”
“朕去了行宮。”
柳淵的落寞轉瞬被碾碎了,原來阿纓是有念着他的,他揮袖讓白芙走了,又孤身站着,心裏暢快許多,決意明日早來。
第二日果然來得極早,日落時分就來了,在書房教滿滿寫字,直到晚飯才有機會同姜纓道,“阿纓,昨日朕去了行宮,來姜府晚了。”
姜纓心裏想着太後的事,點點頭,飯後滿滿去玩了,兩人去了書房,柳淵思及姜纓昨晚念叨他,笑了笑,“聽白芙說,你昨晚提了朕,可是有什麽事?”
姜纓琢磨着太後的事怎麽說,随口道,“陛下說替我給兄長送衣,那晚走得太快,忘了拿衣服走。今晚走時可能帶着?”
柳淵斂起嘴邊笑意,“原是這樣,阿纓把衣服給朕就好。”
“那陛下等着,我去拿。”姜纓出了書房,覺着自己倘若提了太後一事,像是在背叛柳淵一樣,原本柳淵是為了她和太上皇太後不和的,她應該站在柳淵這邊的,還是不提了吧。
及至姜纓拿了一個包袱過來,柳淵坐在書桌後見了,也沒出聲,他不問也知曉,那包袱這麽大,定然不只一件新衣,興許還有給兄長的其他禮物。
柳淵仰面靠在椅背上,當什麽都沒看見,也當那些都不存在,他更是在想,适才期待姜纓昨晚為何提他的心情也可以是虛幻的,不存在的,他這麽想着,試圖放松下來,一手卻抓緊了座椅扶手,險些控制不住自己。
姜纓毫無察覺,她将包袱放好,也是心亂如麻,太後想見滿滿也無可厚非,何況她也不想柳淵和太上皇太後因自己僵持着,不若提一下?
姜纓左右為難,并不言語,柳淵極力控制自己,更不張口,書房裏詭異地沉默了許久,姜纓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陛下,兄長給我寫了信,雖說都在陛下那裏,但我還沒回過他信,不若我回一封吧?”
柳淵似乎沒聽到,她說着靠近書桌,俯身去拿紙和筆,突地砰得一聲,座椅落地了,柳淵猛然站了起來,吓了姜纓一跳,“陛下怎麽了?”
“沒事,朕起來時不小心踢到了椅子。”柳淵聲線平穩,背過身背對着她,穩好面上表情,俯身把座椅撈直,“阿纓要寫信是吧?坐下寫。”
姜纓狐疑地盯着他,見他神情自然,也沒什麽異常之處,放心地坐了下來,捏起筆想了想,有些發愁,“我還不知兄長名字,更不知他在何處,陛下不若告訴我吧?”
柳淵似乎出神了,視線落在跳動的燭火上,姜纓有些擔憂地喊了幾聲,他才嗯了一聲,側過頭來,目光深深地看着姜纓,“阿纓為何要給他寫信?”
姜纓總覺着他不太對勁兒,燭火映照下,面色有些發白,“陛下可是不舒服?”
“沒有,朕很好。”柳淵笑道,“阿纓還未回答朕。”
姜纓覺着他的問題莫名其妙,“兄長給我寫了信,我想給他回一封信,不能回麽?”
“能,阿纓寫吧,也不需要知道名字的。”
柳淵看着姜纓捏起筆,寫上了兄長二字,慢慢偏開了視線,過了好一會兒,又猛地轉過視線,速度飛快地從姜纓筆下抽走了那紙,團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陛下這是做什麽?”姜纓愕然。
柳淵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麽,可他還是如實道,“阿纓,不要給他寫信,也不要他做兄長了。”
柳淵俯身,越過桌面靠過來,一手從姜纓手裏抽出了毛筆,随手扔在了地上,“朕之前嫉妒他,今日仍舊嫉妒他。”
姜纓驚住了,眼前柳淵紅着眸子,似乎在斥責她對自己的狠心,“除了新衣,阿纓還給他備其他禮物,還要給他寫信,阿纓離開朕六年,六年都不曾給朕寫過只言片語,不曾給朕一丁點東西做念想。”
“他們都有阿纓送的東西,偏偏朕什麽都沒有,阿纓不要朕和他們比,那阿纓要朕和誰比?”
柳淵直勾勾地望過來,眸子深邃幽暗,姜纓如被攝走了心神,吶吶不能言,四目相對,柳淵越靠越近,手指慢慢地探了過來,快要落到姜纓的唇上。
這一剎那,姜纓神思驟然清明,啪一聲拍掉了柳淵的手指,有些無措地起了身,柳淵猛一清醒,随即撤開了身子,聲含苦澀,“阿纓,是朕失禮了。”
姜纓張了張口,可憐她的腦子也就清明了一瞬,此刻裏面全是柳淵那些嫉妒之語,紛紛亂亂的纏過來,扼住她的喉嚨,叫她說不出任何話來。
柳淵擔憂,“阿纓,朕驚着你了?”
姜纓這才發出聲音,“沒有,陛下不要擔心。”
柳淵松了口氣,有些欣喜姜纓還肯和自己說話,從桌面上抽出新的紙和筆,放到姜纓面前,“阿纓,剛才是朕糊塗了,不該說那些話,你重新寫吧。”
姜纓搖搖頭,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只看着柳淵不說話,柳淵道,“阿纓若累着了,朕替阿纓寫吧。”
燭火下,他攤開紙,捏起毛筆,一字一句地寫起來,寫得極穩,寫得極快,寫完了問姜纓,“阿纓要看看麽?”
姜纓聲音有些發澀,“不要。”
柳淵又變得好生平和,他甚至笑了一下,“阿纓你要給兄長寫信,結果信是朕寫的,你也不要看。”折好,轉身放入那包袱裏,他沒有回頭,拿起包袱道,“那朕回去命人給你兄長送過去。”
姜纓坐在桌後,直到他走到門口,才輕輕喊,“陛下……”
柳淵步子一頓,疑惑地回過頭,靜靜地望過來。
他這個模樣,姜纓見過很多次了,在東宮時的許多個晚上,他都會靜靜地坐着,姜纓不搭理他也不要緊,他就靜靜地看着姜纓,姜纓煩他這個樣子,姜纓到離開都沒能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坐着看她。
但在這一刻,姜纓耳邊不停地重複着那聲朕嫉妒他們,腦子裏有什麽蹿了出來,她望着柳淵的眼睛,一瞬抓住了那個稍縱即逝的念頭,時隔多年,她有些明白柳淵的意思了。
柳淵每晚坐在那裏并不是想做什麽,他就是喜歡恪守許諾地守着姜纓,運氣好的話,碰上姜纓主動進一步,他就像得了一個天大的獎勵,為了這個天大的獎勵,他可以守一晚又一晚……
原來柳淵說的是真的,他好喜歡姜纓。
姜纓遲鈍地悟到了這個事實,她起身繞開了書桌,往前走了兩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淵,閉上了眸子,像以前去寺廟祈願似的,在心中念道,獎勵要主動要,主動要,主動要……
念到第五聲,柳淵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霍地醒悟過來,大步邁到她的跟前,“朕答應過阿纓,想什麽就說什麽,再不要遮遮掩掩的,朕不喜歡阿纓給兄長做新衣,不喜歡阿纓給兄長寫信,不喜歡阿纓有這個兄長,阿纓可以不要這個兄長了嗎?”
姜纓仍閉着眼,唇角一翹,“可以的,陛下。”
緊接着,她的額頭上傳來了輕輕的觸覺,随後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她疑惑地睜開了眼,眼前已空無一人,只有扔在地上的一個包袱。
姜纓無語,白芙突然撲進來,大驚道,“陛下怎麽了?我看陛下剛才走過去,意氣風發的!”
“不知道,在發癫吧。”姜纓撿起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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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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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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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