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文完結
第29章 正文完結
到底沒說出口, 黯然離開。
後來姜纓的長發時時萦繞在他心頭,他固執地忘不掉侍女為姜纓梳發的那一幕。
而今夏夜裏,柳淵五指化為梳子拂過姜纓長發,滿足地低低一嘆, “今日不是朕還阿纓, 是阿纓在給予朕。”
姜纓道, “姑且算陛下等我的回禮。”
“朕喜歡等阿纓,明日阿纓去哪裏,還讓朕等吧。”柳淵指腹抵在姜纓唇上,眸子幽深, “阿纓能讓朕吻一下麽?”
姜纓心裏哼了一聲, 不已吻過了?她想起馬背上柳淵的兇蠻, “不能,陛下太貪心了。”推開柳淵起身,“我該回去了。”
柳淵失望, 不舍道,“朕送阿纓回姜府吧。”
“不必, 陛下自己回宮吧。”
姜纓出了亭子,回了宴上, 宴會快結束了,她牽着滿滿要走,衆人送她至府門口,薛首輔朝她笑道, “妹妹生辰快到了, 不知妹妹想要什麽禮物?”
姜纓驚訝, “兄長知我生辰已是一番心意了,何須再送禮物?”
“自然要送, 先前妹妹送了為兄小黃鴨,為兄喜歡,陛下更喜歡,被陛下要了去,想必也是陛下愛屋及烏。”
姜纓笑笑,在衆人的目送中上了馬車,馬車滾滾駛向姜府,滿滿玩鬧累了,路上就趴她懷裏睡了。
姜纓聽得耳邊似有雜聲傳來,以手挑開車簾,附耳過去,果真聽到了陣陣馬蹄聲,聲聲敲進她的心裏。
及至姜府,馬車停了下來,她抱着滿滿下車,白芙早已等着了,過來将滿滿抱走,壓低聲音,“我見陛下騎馬慢了你們幾步,車子到了府門口,他又調頭走了。”
姜纓容色平和,“我知曉,你抱滿滿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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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芙便抱着滿滿進府了,馬車也走了,府門口只剩姜纓一人,她望着從薛府回來的方向,立着不動。
夜幕上皎月高懸,星子璀璨,夜風吹皺了姜纓一襲薄衫,青色裙角如雲似霧地飄着,她如一株高挑亭立的蓮,擱心底默念,柳淵沒有走,柳淵不會走,倘若猜對了……
很快,從拐角處傳來馬蹄聲,聲聲如柄巨斧蠻橫地敲擊着姜纓心底的最後防線,直至轟得一聲,防線塌了個徹底,碎了個幹淨。
柳淵披着月色甩袖下馬,疾步朝姜纓而來,聲含憂慮,“阿纓怎不進府?”
“我在等陛下。”姜纓注視着柳淵身上的衣服,是她做的那件,柳淵很喜歡穿。
“阿纓別惱,朕适才也并未露面,不算送阿纓回家,朕這就回宮了。”柳淵唯恐她生氣小心地解釋,見姜纓微微笑起來,心裏一松,阿纓不生氣就好,“阿纓怎知朕沒走?”
姜纓笑道,“今時已非昔年,陛下也有所不同,我自看得見,聽得着,知曉陛下待我的心意。”
她知曉柳淵騎馬護在車後,知曉柳淵在遠處偷偷望着她,知曉柳淵在她進府後才會放心離開……
“阿纓知曉朕的心了!”
柳淵的七情六欲早已順從姜纓,姜纓可以叫他瞬間心如鼓擂,得到極致的快樂,也可以叫他貪得無厭,越要越多,“那阿纓也知曉朕想和阿纓一起用飯吧,阿纓可以不管那些邀帖,每日和朕一起用晚飯麽?”
“可以的,陛下。”
姜纓大方地給予,柳淵欣喜若狂,極快地俯身伸出雙臂托起她,将她高高舉起,夜風拂得她的薄衫翩翩欲飛,下一瞬柳淵松手,她跌落在一個寬大微涼的懷抱裏。
兩人在夜風中相擁。
第二日早朝,群臣伏地叩拜,只覺高高在上的柳淵垂下來的視線有種詭異的味道,群臣萬分惶恐,快要散朝時頭頂傳來柳淵的聲音,“日後朕晚間不在宮中,會去姜府與姜姑娘一起用晚飯,倘若衆卿有事,可去姜府見朕。”
群臣,“……”
哦,原來那垂下來的視線是一種蔑視我們的炫耀。
下了朝,衆人出了殿門,竊竊私語,“是在過河拆橋吧!”
“敢問河過了麽?”
薛首輔揣度, “興許過了?”
“快去姜府問一問啊!”
說是去姜府問一問,衆人也不會真到姜纓面前問妹妹與陛下複合了嗎,薛首輔只會委婉地征求姜纓的意見,“妹妹今晚不若去兄長府裏用飯?”
姜纓笑道,“先謝謝兄長們了,這陣子應了陛下與他一起用晚飯,叩叩峮幺污貳爾齊伍耳巴一還有肉文車文補番文哦不能去兄長姐姐府裏了,兄長姐姐們莫生氣。”
這話一出,衆人不動聲色地在心裏驚嘆,這兩人要成了,薛首輔忙道,“哎,這是哪裏的話,妹妹盡管與陛下一起用飯,為兄再給妹妹送個廚子吧?”
“是啊,我送妹妹個後廚吧!”
“……”
“不必了,兄長們,該有的府裏都有了!”姜纓極力阻止事态往離譜方向發展,轉念一想,拒了邀帖着實對不起這些兄長姐姐們,思付出一個主意,“後日我設宴請兄長姐姐們過來飲酒,可好?”
“極好!”
衆人得了答案,又得了一個宴會,興高采烈地出了姜府的門,一擡頭正對上柳淵闊步而來,見柳淵神情不虞地望過來,匆匆伏地行禮。
柳淵負手立着,目光不善,“衆卿來姜府找朕何事?”
衆人,“……”
這……也不是來找陛下的啊!
薛首輔勇擔重任,“聽聞陛下與姜姑娘一起用晚飯,臣等想着給姜姑娘送個廚子來。”
“薛卿倒是用心。”柳淵還不悅着,“說來姜姑娘是因為朕沒能去你們宴上,到底是朕攪和了你們的宴,你們可怨朕?”
衆人,“……”
自動翻譯成:你們不要嫉妒朕。
薛首輔回道,“陛下說笑了,臣等的邀帖到了姜姑娘手裏,姜姑娘來不來,臣等都會接受,現今姜姑娘心有偏愛,拒了臣等,臣等也無怨言。”
柳淵聽得“偏愛”兩字,一瞬笑了起來,“薛卿所言極是,都回吧。”
衆人松了口氣,起身離開,柳淵意氣飛揚地邁進了姜府,甫一進花廳,聽見姜纓同太後道,“後日我宴請兄長姐姐們,待會要寫帖子。”
柳淵的意氣頓減一半,對那些兄長姐姐們心生埋怨,又要搭給他們一晚了。
“陛下來了。”姜纓朝他笑了一下,他當即也笑起來,什麽不悅都沒了,坐到姜纓身邊,“阿纓沒能去他們的宴,覺着愧疚,要宴請他們?”
姜纓道,“不全是因這,我也該請兄長姐姐們到家裏來用頓飯。”
“是,阿纓想得極好。”太後恐柳淵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惹了姜纓不開心,笑道,“倘若後日宴請,哀家與太上皇要出去一趟,不在姜府了,要讓阿纓自己忙了。”
姜纓笑笑,她也明白,那日太後和太上皇不宜出現,太後是怕她為難,自己先說了出來。
柳淵也不好出現,但柳淵似乎沒這個意識,只坐着不表态,很不通情達理,太後無可奈何地望了他一眼,“滿滿找你,你去書房看看。”
柳淵沒動,太後氣得牙癢癢。
姜纓道,“陛下去看看滿滿吧。”
柳淵這才起身走了,太後瞧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門邊,笑道,“哀家剛才真怕他說了什麽讓你不開心。”
姜纓搖頭,“不會的,我已明白陛下的性子了。”
實則現今柳淵也會說些令她中意的話了,便是不會說,也沒什麽,她知曉他的心就好了。
太後嘆道,“他于情上着實愚鈍,前些年突然說要娶你為太子妃,太上皇氣得要廢了他,他說廢了他也要娶你……”見姜纓一臉怔然,遲疑道,“莫非阿纓不知?”
姜纓心裏五味雜陳,柳淵是有向她提過向太上皇太後要賜婚聖旨一事,但并未提及此種細節,她也不知賜婚聖旨來得不易。
而且,那時候,賜婚聖旨下到姜府,她震驚不已,懷疑聖旨下錯了,畢竟以她的身份怎麽想都不可能,即便溫舒清随安王去了陽城,那也不該輪到她。
等嫁進了東宮,她捱不住好奇,小心地問了柳淵,“殿下何故選我做太子妃?”
柳淵目光清正,極其淡定,“父皇賜婚而已。”
原來和殿下沒什麽關系,姜纓失落極了,“那殿下可知陛下何故賜婚殿下與我?”
柳淵不淡定了,沉聲道,“帝心難測,孤豈敢揣度父皇心思?”
姜纓見他面色不太對,誤以為惹了他生氣,心想,也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便是殿下再得聖心偏愛,也不能太過放縱,自此再沒問過。
眼下一想,姜纓恍然大悟,是柳淵口是心非,瞞她甚久,她道,“我身份低微,若非陛下執意娶我,我與陛下不會有一絲可能。”
“什麽身份低微,阿纓萬不可這麽想,太上皇那日在行宮說的那些都是氣話,做不得真,他這會兒後悔着呢,還說你是滿滿的娘親,誰也改變不了。”太後解釋完不欲多提太上皇,拐回柳淵身上,“他還為那道聖旨挨了太上皇一巴掌,竟什麽都不同你說,笨死他算了,哎呦,哀家怎麽把他生成了這樣……”
姜纓心頭正酸着呢,一見太後撫着胸口難受的模樣,收起情緒,大言不慚地安撫,“陛下可不笨,陛下處處絕好,以我說,陛下能有這般英武聖明,太後功不可沒。”
太後,“……”
話都是好話,但總覺着在陰陽怪氣。
所以,太後面上依然愁雲慘淡,心裏嘀咕,柳淵那于情上的死樣子,阿纓還能說他英武聖明,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而且時隔幾年,阿纓還能再接受他,這不是絕配是什麽?
太後轉瞬高興起來,恨不得替柳淵把姜纓抓得牢牢的,“原來阿纓才是最懂他的,怪不得他非阿纓不娶,便是與阿纓和離了,也再不娶太子妃,更不肯立後,似那廟裏的和尚,他這心裏可真就阿纓一人啊。”
說得姜纓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忽地滿滿跑了進來,姜纓如遇救星,笑着抱起他,“怎不在書房了?”
滿滿道,“父皇和皇祖父在寫帖子,讓我出來找娘親。”
姜纓一驚,什麽帖子?不會是宴請兄長姐姐們的帖子吧?她把滿滿遞給了太後,去了書房一看,柳淵與太上皇正低首捏筆,聽聞動靜,兩人一起擡頭望過來。
姜纓正欲行禮,太上皇松了筆道,“姜姑娘見我不必行禮。”他離開書桌,往門邊走去,“我今日寫帖子才知姜姑娘有了這麽多兄長姐姐們,那姜姑娘也不算一個人了,身份自也不同了,滿滿交給你,我也放心了。”飛快地出門離開了。
姜纓,“……”
是何意思?還有,跑這麽快,有人在趕他麽?
她好奇地靠近書桌,“太上皇怎麽了?”柳淵捏着筆,若有所思,“父皇許是在給你道歉。”
姜纓吃驚,“道歉?我怎麽沒聽出來?”
柳淵覺着她吃驚時瞪圓了眼的模樣過于可愛了,拎起一枝新筆敲了敲她的腦袋,“聽不出來正常,朕從未見父皇道過歉,他這是不好意思,所以跑了。”
姜纓抓過毛筆,拿在手裏,踮起腳想要敲回去,柳淵見狀主動俯身,讓她敲了好幾下腦袋,她才罷休,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太上皇的話,才恍然大悟,原來太上皇是在對那日行宮說她身份低微不堪為太子之母的話道歉。
姜纓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邀帖瞧了瞧,覺着很不對勁兒,陛下和太上皇一起寫的邀帖,兄長姐姐們拿到了,不會吓到麽?
她連忙奪走柳淵手中的筆,“陛下莫寫了,再吓着我兄長姐姐們。”
“那朕更要寫了。”柳淵心道,最好把他們吓得一個個都不來,朕與阿纓一起用飯。
柳淵堅持要寫,姜纓由着他去了,耳邊傳來聲音,“阿纓放心,那日朕不會來姜府的,就由着你兄長姐姐們鬧吧。”
對于柳淵突如其來的通情達理,姜纓只哦了一聲,也不言語了,柳淵沒讨到她的好,有些不甘心,可也沒再說什麽。
等到邀帖送至各府,各府辨認出帖子上的字跡,是又驚又喜又怕,小心地把邀帖收好,心中驚嘆,這何止是姜纓一個人的宴,這也是陛下和太上皇的宴,便是兩人不會出現,也要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們,姜府這位是以後的皇後娘娘。
各府忙碌起來,紛紛為赴宴做足了準備,及至那日,一家家的馬車停在了姜府門口,熙來攘往,熱鬧極了。
喧嚣聲傳至隔壁,沖去了院中的寂然,柳淵一人在牆下立着,聽得陣陣笑聲穿牆而來,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手心。
他是說今日不來姜府了,沒說不來姜府的隔壁,也沒說不會靜靜地等着宴會結束,便不算欺騙姜纓了,待宴會結束了,他要去瞧瞧姜纓,他向來認為少見一面即是吃了大虧,他從不肯吃這個虧。
姜府這邊,姜纓震驚地看着兄長姐姐們穿得莊重烨然,送的禮更是價值連城,緊張地扯了扯白芙的袖子,“我是否穿得太失禮了?”
白芙瞥來一眼,“你穿什麽都成。”
“不,我還是去換新衣吧。”姜纓回房換了一身新衣,侍女得了機會,使出全身功力,将她妝扮得極其貌美,從房中出來時如新月生暈,花樹堆雪,看得白芙都呆了。
長公主與溫舒清也來了,甫一見到姜纓,溫舒清驚嘆,“鮮少見阿纓如此,今日是我有眼福。”長公主笑道,“可憐皇兄無福了。”
姜纓笑道,“公主怎知陛下沒見過?”
這話一出,溫舒清與長公主焉能不明白,心領神會地哦了一聲,“竟一句也說不得他了。”惹得姜纓不理她們,轉身去找姐姐們去了。
姐姐們湊一起說話,見姜纓來了,将她團團圍住,一姐姐道,“先前我們還為妹妹尋了不少合适的人選,如今怕是不需要了。”
既然大家已心知肚明,姜纓也無須遮掩,“謝姐姐們挂心,我心已定。”
姐姐們笑道,“陛下便不是陛下,也是個極好的,對嗎?”
“對。”
姐姐們突地明白過來,“妹妹宴請我們,便是要告訴我們,你心意已定,叫姐姐們放心?”
姜纓如團豔光,光彩逼人,“是。”
“真想叫陛下聽一聽,好叫他明白,論起心意,妹妹也不比他差。”
姜纓笑道,“偏不讓他聽!”
姐姐們笑她。
及至姜纓去見兄長們,兄長們紛紛舉杯,姜纓也舉杯,可惜在座的無有人飲得過姜纓,姜纓飲盡數杯,雙目清明,兄長們身形微晃,薛首輔喝得已不知含蓄為何物了,“妹妹快快進宮陪陛下吧,陛下身邊終于有妹妹了!”
姜纓道,“兄長心偏了,我才是你的妹妹。”
程次輔哎呀一聲,“妹妹不偏心?若不偏心,何故陪陛下用飯,不去我們府上?分明是我們先送的帖子,對我們何其不公平!”
薛首輔笑他,“去你的公平不公平,佛祖菩薩才會普渡衆生,某個妹妹只會心有偏愛。”
姜纓被打趣了也不惱,“兄長們不服,不若去陛下面前提?”
衆人一聽慫了,打岔道,“醉了,醉了,瞧不清路了,這如何去找陛下?”
姜纓笑了一聲,薛仲何緩步過來,“姑姑,适才我在府門前見了溫大人,也不見他進府,不知是否有事?”
“你看着兄長們,我去瞧瞧。”
今日來人過多,姜纓在府門前并未注意到溫在衡,若他真來了,姜纓怕自己失了禮,往年她去溫府,溫在衡有禮有節,待她十分寬和,她不想比溫在衡做得差。
到了府門前,将周圍巡視一圈,竟真瞧見溫在衡在不遠處的馬車旁立着,她驚訝地步過去,溫在衡也瞧見了她,迎了過來,兩人靠近彼此,微微一笑的一幕,正對着姜府的隔壁門前,丁點不少地落入了緩步而出的柳淵眸中。
柳淵步子不停,最後立在半開的門邊,半個身子隐于暗處,府門檐下燈籠搖出淺淡的光影,散漫地罩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映出一雙無情無緒的眸子。
姜纓毫無察覺,仰頭對溫在衡笑道,“我竟不知溫大人來了,着實失禮。”
“姜姑娘哪裏的話,失禮的是我,來了也不進府同姜姑娘打招呼,怎能怪到姜姑娘頭上?”
溫在衡在夜風中挺着如松的身姿,言語間輕松自如,“府裏客人多,還讓姜姑娘特地出來尋我,這也是我的錯了。”
姜纓笑道,“以溫大人之言,今日全是溫大人的錯了。”
“自然,若非我來接舒清,站這裏不進去,姜姑娘何苦出來一趟?”溫在衡笑得文雅,目光瞥了姜纓幾眼,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姜纓心道,原來是來接舒清的,怪不得來得突然,“舒清正在興頭上,一時出不來,怎能讓溫大人在這枯等,溫大人快随我進府吧。”
她提步要走,見溫在衡立着不動,一時疑惑,溫在衡忽地道,“多謝姜姑娘好意了,若舒清一時半會出不來,我且回去吧。”
“溫大人可是府裏有事要忙?”
溫在衡正欲點頭,對上姜纓明亮的眼神,頓了須臾,還是點了點頭,“是有些事。”
姜纓松了口氣,那便好,适才她極力邀請,溫在衡紋絲不動,她還以為哪裏得罪了溫在衡,轉念一想,溫在衡自往年起一貫的溫和有禮,做事周全,想必是真有事絆住了腳,“那我也不好耽誤溫大人時間了,改日再請溫大人和舒清過來,可成?”
溫在衡點頭應下,“姜姑娘快回吧,莫讓陛下等久了。”
姜纓下意識地糾正道,“陛下此刻不在姜府。”
溫在衡從容的姿态有須臾的緊繃,“陛下……不在?”見姜纓點頭,他恍然大悟地道,“陛下素來勤謹,想必此刻還忙于國事。”
姜纓沒有言語,聽溫在衡笑道,“我倒忘了件事,聽舒清道姜姑娘出京幾年,酒量大漲,此言可真?”
“溫大人這麽問便是不信了。”
“是有些不信。”
“溫大人沒見過罷了,若不是今日溫大人有事,我定要讓溫大人心服口服。”
溫在衡一笑,“姜姑娘說得出大言,我倒真想瞧瞧了,好在府裏也是些瑣事,我回不回都行,今日就見見。”
他進退自如,姜纓也不多疑,當即邀他進府,兩人一同進了姜府,溫在衡同衆人打招呼,步子随着姜纓動,這時白芙過來告訴姜纓有位姐姐要提前走了,她同溫在衡道了一聲,先去送那位姐姐出府回家了。
及至她回來,左尋右找,也不見了溫在衡,喊了人去找找,有個随從過來道,“溫大人有事回家去了。”姜纓覺着溫在衡口風變來變去,真是奇怪,也不再找他了。
隔壁院落,溫在衡被随從領過來,一眼瞥見牆下的柳淵,面色陡然一白,知曉自己為何而來了,匆忙伏地一跪,垂下了頭。
昔年,姜纓出入溫府,他見過數次,慢慢地有了心思,這心思浮浮沉沉,讓他蠢蠢欲動,後來姜纓成了太子妃,這心思就徹底地死了。
等姜纓出京六年再回來,他偶爾見姜纓一面,說幾句話,死去的心思死灰複燃地跳了幾下,但不會叫他做出失禮舉狀,他認為問題不大,可以控制得住。
今夜,姜纓出來尋他,緩步過來那一幕叫死灰燃得又快又猛,溫在衡依然認為,這屬于可控範圍內的一瞬心動,再多也不會有了,思及姜纓的身份,他也不敢做出什麽來,可當聽到柳淵不在時,這一瞬的心動拉長了一些,導致一念之差,犯下大錯。
溫在衡面色蒼白地伏在柳淵腳下,懷疑柳淵已忘了他,因為柳淵立着的時間太久了,沉默的時間也太久了,牆角的蟲鳴聲叫這沉默透出一種瘆人的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喧嚣聲一波又一波,響起車輪滾滾聲,這是姜府的宴結束了,衆人回家了,姜纓的聲音伴着夜風吹過來,隐隐約約,“舒清……你兄長……回家去了。”
溫在衡阖眸,姜纓對他有心思麽?并無,一絲也無。
柳淵知曉這個麽?
許是知曉的,但知曉又如何?
喧嚣聲退去,兩府終于沉寂下來,溫在衡雙腿已麻,不敢妄動,他猜不透柳淵立了這麽久在想什麽,越是不知越是驚懼,慢慢地驚懼擰成了令人窒息的絕望。
驀地,柳淵終于動了,他在漫長的沉默中控制好了情緒,一眼未看溫在衡,緩步去了姜府。
姜府籠在靜谧的夜裏,他在姜纓窗前駐足,透過窗戶見姜纓已沐浴過了,洗淨了宴上的妝扮,身上也不是宴上的新衣,唇角的笑意壓了壓,胸口火燒似的難受,一手猛地抓在了窗上,窗戶發出不堪承受的咯吱聲。
姜纓正欲熄了燭火歇息,聞得異響望去一眼,訝然一聲,“陛下。”心裏了悟,柳淵定是等宴結束了才來的,已這樣晚了,他還執意等着,太後那日說他笨死了,姜纓這會兒也覺着他笨死了。
姜纓在柳淵推門進房時埋怨道,“陛下果真少見一日都不行。”
“便是日日見,也少見了許多。”柳淵閉了房門,雙臂抱起姜纓,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立在床邊,竭力使自己聲音平和,“朕今日沒能多見宴上的阿纓,不像他們,都見了阿纓好久。”
柳淵容色平靜地雙膝伏地,四目相對,他笑道,“阿纓宴上穿了新衣,朕瞧着極美。”掌心撫在了姜纓白膩的臉頰上,姜纓眉尖一颦,“陛下見了?”
“見了,瞧得不多,阿纓只顧和旁人說話,沒瞧見朕。”
柳淵以為自己很平靜,極力忍耐地把掌心縮回來,瞧着姜纓笑起來,“不是阿纓的錯。”旁人對阿纓有心思不假,阿纓識不出來,又有什麽錯呢?
“陛下一直在隔壁待着?”姜纓壓下心裏異樣,見柳淵點頭,實在心疼,“這樣長的時間,陛下何必苦等我?”
“朕願意,朕喜歡等阿纓。”柳淵靠過來,薄唇離姜纓的面頰極近,唇角一動就觸到了姜纓的鼻尖,“阿纓這裏好熱鬧,朕在牆那邊聽了許久,可惜聽不到阿纓的聲音。”
姜纓愕然,“陛下在哪兒等的?”
“牆下,蟲叫聲甚煩。”柳淵的唇離了鼻尖,觸了她的下巴,她慢慢阖上了眼,口中氣惱,“你傻麽?站着做給誰看?”
“給阿纓看。”
柳淵得了應允,慢慢探起上身,吻在了她的下巴上,密集的吻一下一下地頂在下巴上,頂得她揚起脖頸,身子後移朝床下落下,又被有力的手臂托起。
柳淵抱起她,眨眼間換了坐姿,他坐于床邊,姜纓被她攥着腰身坐在他的腿上,面容相對,柳淵輕輕問,“阿纓,朕哪裏做得不好,阿纓能告訴朕麽?”
姜纓心頭的異樣又浮了出來,她瞥見柳淵眸子裏隐約露出的祈求及絲絲瘋狂的執拗,雙手捧住柳淵的臉頰,“陛下怎麽了?”
“朕不太好。”柳淵不想提及她與旁人笑談的那一幕,不想告訴她,看到那一幕他嫉妒得要發瘋了,更不想告訴她,知曉旁人對她的心思時,他恨不得撕了旁人,他怕驚着了她,他只能說,“朕想離阿纓更近一些,離阿纓近了,朕就好了。”
姜纓稀裏糊塗的,思及今晚并無什麽要緊事發生,她只當柳淵發癫了,扶住柳淵的手指被柳淵握住放在唇邊,吻落在手指上,她也沒拒絕,全當安撫柳淵了。
于是,柳淵得寸進尺,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手掌托住了姜纓的腦袋,趁姜纓不注意,飛快地吻了下來,另一只手掌撫上後背,隔着薄衣摩挲到以往箭疤的地方,觸感平滑細膩,吻得越發兇猛了。
姜纓閉上眸子,情潮一點一點襲上來,口中顫聲微微,便是這一聲,驀地驚醒了她,她當即變色,推開柳淵,退了兩步,趕緊垂頭理好了衣衫。
“夜深了,陛下回吧。”
今夜過于倉促,姜纓有些慌亂,她知道她一說出這話,柳淵不走也要走了,她抿了抿紅豔豔的唇,望向了門外,趕人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是今日出乎意料,她坐在凳子上等了會兒,床邊都無動靜,不得不看向柳淵。
柳淵起了身,一反常态地沒有走出門外,擡袖伸出手指撫上了衣領,慢條斯理地解開外衣,在姜纓瞪大的眸中,慢慢脫去了外衣,緊接着動作不停……
“陛下你……”
姜纓沒有阻止他的動作,是因柳淵雖在脫衣,仍靜靜地望過來,他這樣望着她不發一言,是在祈求姜纓憐憫他一下,就一下,這如何教姜纓張得了口。
她想問問柳淵今晚到底怎麽了,可是明亮的燭火下,柳淵脫了衣靠近她,高大的身軀籠住她,滾燙的手掌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極其虔誠地問,“阿纓要用用朕嗎?”
柳淵的聲音蠱惑着她,“朕會小心服侍阿纓,不叫阿纓受傷。”
姜纓狠了狠心,搖了搖頭,柳淵神色一暗,垂下頭去,“用過就扔也可以的,朕不會拿這個要求阿纓什麽。”
姜纓雙眼一酸,她拒絕柳淵不是因不想要柳淵,只是柳淵今晚不太對勁兒,她要問出原因來,還未張口,柳淵道,“阿纓別惱,是朕今晚糊塗。”接着自暴自棄地撈起衣服披上,姜纓阻攔不及,眼睜睜看他疾步離開了。
翌日白日未見柳淵,及至天幕要擦黑了,柳淵還未來,溫舒清急匆匆過來了,神色凄然地懇求,“阿纓,你救救兄長,兄長他已在隔壁跪了一天一夜了。”
姜纓錯愕,“溫大人他怎麽了?”
“我也不知兄長如何惹了陛下,昨夜他一夜未回,今日我才知他在隔壁跪着,眼看快撐不住了。”
今早,溫舒清與安王知了這消息,匆匆進宮請見柳淵,柳淵不見,不只這兩人不見,凡是今日求見的臣子,柳淵一律不見,便是太後與太上皇知了消息趕去宮中,他亦是不見,衆人惶恐地心想,這溫在衡到底惹出了什麽事!
眼看一天過去了,衆人連個由頭都探不到,越發心驚肉顫,薛首輔等人與溫舒清無奈道,“事到如今,唯有請姜姑娘了。”
溫舒清這才奔來姜府,請求姜纓進宮幫忙。
姜纓思及柳淵昨夜的反常,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即出了姜府的門,坐上了進宮的馬車,一路上她都在想,倘若柳淵昨夜見了她與溫在衡說話,便要發這麽大的脾氣,她非要罵柳淵不可。
進了宮,天幕已黑了,盞盞宮燈照出亮光,李公公領着姜纓往勤政殿去,一路上鮮少見宮人來往,姜纓記得幾年前,宮裏還是極熱鬧的,莫說白日,晚間亦是人影成叢地穿過,她訝然地問李公公,“怎這般安靜?”
李公公低眉,“自陛下登基,太上皇與太後及太妃們都去了行宮,沒了以前的熱鬧,陛下……這幾年來,既無皇後,又無妃子,又不喜熱鬧,宮裏就安靜下來了。”
姜纓一默,柳淵這幾年确然是一個人過的。
李公公暗中窺來一眼,又道,“也有熱鬧的時候,每到小殿下進宮,他們都跟着小殿下跑,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姜纓笑了笑,到了勤政殿前,殿門緊閉,李公公推開半邊,請她進去了,自己阖上門,守在門邊了。
姜纓聽得殿門一關,還未瞧見柳淵,就被柳淵從背後抱住了,她驚了一下,剛要掙紮,柳淵把她打橫抱起,抱到禦椅上坐着了,她扭頭對柳淵道,“溫大人是怎麽回事?”
雖說柳淵也知曉這事最終會落到姜纓頭上,但姜纓一進來,一句都不問他,先提溫在衡,他還是有些失落,“阿纓都不關心朕。”
姜纓嘆了口氣,“陛下,溫大人再跪下去,人就要撐不住了。”
柳淵不語了,立在禦桌邊,捏起朱筆在折子上勾畫,末了他阖了折子,“溫在衡犯了錯,朕不能罰他?”
“溫大人犯了什麽錯?”
姜纓側頭,目光直直地射向柳淵,柳淵回望過來,極其坦然,模樣清正端肅,“阿纓想知曉?”
姜纓說出了腦中那個念頭,“陛下昨晚見了我與溫大人說話?”
柳淵雙眼微眯,這也是事實,他不想隐瞞這個,姜纓知曉這個于姜纓來說也沒什麽壞處,他便點點頭,“是見了,在姜府隔壁。”
姜纓面色一變,從禦椅上起身,氣惱道,“難不成我與溫大人說句話,惹了陛下不高興,陛下便罰了溫大人?”
“阿纓莫動氣,阿纓與溫在衡不過說句話,朕何至于不高興?”柳淵将備好的說辭道了出來,“是溫在衡從姜府出來,沖撞了朕,朕罰他靜靜心罷了。”
“是麽?”姜纓狐疑道。
柳淵颔首,他絕不會讓姜纓知曉溫在衡的心思。
當年校場那李漠求婚被拒,之後姜纓見了他就不太自在,若是知曉了溫在衡的心思,溫在衡又因她如此,她不僅會不自在,恐怕還會感到過意不去,将溫在衡記得牢牢的,心底也就多了件糟心的事,柳淵不想她如此。
姜纓以為自己想岔了,思及适才的氣話有些臉紅,柳淵瞧見,松了朱筆,五指攏起她的下巴,忍着吻下去的沖動,可憐道,“朕會解決溫在衡一事的,阿纓別再誤會朕了。”
“是我想錯了陛下。”
姜纓拂掉他的手指,思及昨晚的反常,若不是因見了她與溫在衡,那是因什麽?她故作沉下面色,冷冷道,“此事算我的錯,但昨晚陛下瞞我,是否也不對?”
柳淵心裏一驚,阿纓察覺了?神色還是從容的,手指掀開折子,垂眸去瞧,閑話一般,“朕瞞阿纓什麽了?”
倘若是其他事,他自可以坦陳,唯獨溫在衡一事,姜纓知曉了對她是個負擔,無論如何他都要瞞着,耳邊聽姜纓冷聲道,“陛下昨晚有些異常,我問陛下,陛下也不願提,是否違背了之前說的不對我遮掩一話?”
柳淵當即道,“不是的,阿纓,昨夜朕未提,是朕怕說出來驚着姜纓了,朕想尋個好的時候再說。”
“現在可是好時候?”
姜纓不再裝作生氣,溫言詢問,柳淵察覺她的變化,回身緊緊抱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阿纓,朕每天都在害怕,害怕哪裏做得不對,你像當年一樣……”
自打姜纓回京,他本已沉寂的心燃起了希望,一開始他想的是,只要姜纓在京就好,他望着她就好,若她真鐵了心再嫁人,他也不會打擾。
後來知曉了姜纓的心意,他欣喜若狂,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姜纓離他近了,他快樂安心,姜纓離他遠了,他暴躁害怕,生恐姜纓再消失不見。
昨晚見姜纓與溫在衡立在一起,他又暴躁不安起來,即便知曉姜纓與溫在衡并無什麽,他第一個念頭是,朕可有哪裏做得不好?怎麽阿纓不出來找朕,去找溫在衡呢?一定是朕哪裏做得不好,可是到底哪裏做得不好?
柳淵立在牆下翻來覆去地想哪裏做得不好,用了很長時間控制住這躁動的不安才去姜府找姜纓,原以為隐藏得很好,可還是被姜纓察覺到了。
姜纓聽罷嘆了口氣,柳淵太緊張她了,她伸出雙手回抱住柳淵,“陛下并無哪裏做得不對,若真有不好之處,我會告知陛下的。”
“陛下從此可以安心了。”
姜纓這話等同于回應了柳淵給予的所有感情,柳淵怔然半晌才敢相信,他直起身子,瞧了姜纓幾眼,姜纓笑起來,任他瞧着,他終于覺出了這話的分量,抱起姜纓到禦椅上,“朕向父皇要賜婚聖旨時,父皇不給,朕說那朕自己下。”
姜纓恍然大悟,“所以太上皇打了陛下一巴掌?”
“那時父皇氣極了,阿纓,你也可以打朕一巴掌,但能不能給朕個名分,讓朕有一個下聖旨的機會?”
柳淵握起姜纓的手要放在自己臉上,姜纓察覺他的意圖,抽了出來,“那倒不必,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要寫封後聖旨?”
“是!”
柳淵眸子裏迸發出了蓬勃的歡喜,他又将姜纓抱在懷裏,姜纓有些無語,柳淵像抱滿滿一樣将她抱來抱去的,她懶得掙紮,任由柳淵将她放在禦桌上,手掌托起她的腦袋,“可以嗎?”
姜纓擡眸,望進一雙突然泛紅的眼裏,她忽地心髒抽疼,一手撫上柳淵的臉頰,“那巴掌疼了多久?”
“不疼,父皇很快把聖旨給朕了。”柳淵俯身,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裏,“一點都不疼。”
姜纓捧着他的腦袋,任由他的唇開始作亂,從下巴到唇到鼻尖到額頭,吻一下問一聲,“可以嗎?”
姜纓心潮洶湧,揚頸答,“可以的,陛下。”
“阿纓!”
柳淵的氣息漸漸紊亂,袖子亂動,一下子拂掉了禦桌上的東西,東西砰砰落地聲驚得姜纓一把按住了柳淵的動作,她推開柳淵下了禦桌,“陛下,我得回去了。”
裙角移動,柳淵舍不得,伸手去拉,被她閃開了,她疾步到了門邊,柳淵追過去,扯住了她的衣袖,期待地問,“明早,時間可行?”
她一瞬明白了柳淵的意思,揮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推開了殿門,“随陛下意思。”她一路按着跳動不已的心跳出了宮,坐車才至姜府,透過車窗,見溫舒清扶着溫在衡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走了,姜纓思付着柳淵動作也算快了,她下了車,白芙迎上來大叫,“出了什麽事?你那些姐姐們,侄女們外甥女們全來了!我問原因,她們也不說。”
姜纓也驚了,同白芙進府,院落裏人影叢叢,“這是怎麽了?”
秦夫人奔過來,“妹妹,你與陛下商量好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若不是宮裏來人說,陛下要拟封後聖旨,明日來姜府下旨,喊了老秦去宮裏商議,我都不知道呢!”
姜纓,“……”
我才從宮裏出來,也得有機會和你們說啊!
“等等,姐夫也非禮部,此時去做什麽?”姜纓難以理解。
秦夫人興奮,“幫忙啊!”
其餘人道,“陛下召了六部的人都去了呢。”
姜纓,“……那你們是來?”
“幫忙啊!”
有什麽忙可幫的呢!
烏泱泱的人群,說起話來,實在太熱鬧了,姜纓被她們圍着,慢慢微笑起來,白芙終于得空擠到她的身邊,“是要住下麽?”
姜纓心道,不會吧?住不下啊!
秦夫人果然道,“我們就來恭賀妹妹一聲,也該回去了,明早再來!”
一群人如潮水散去,姜府這邊清靜了,宮裏亂套了,烏泱泱的臣子圍着禮部官員,你一句我一句指點禮部,禮部官員要瘋了,“胡言亂語,有你們兵部什麽事!”很快吵了起來。
柳淵也不管,仰面坐在寬椅上,唇角一直翹着,一邊的薛首輔捧着封後聖旨,與程次輔瞧了又瞧,兩人對視一眼,薛首輔道,“陛下不若休息一下,明日還要早起。”
“朕睡不着。”柳淵很幹脆。
薛首輔硬着頭皮道,“陛下,倘若休息不好,恐影響了陛下天顏。”
“薛卿此言有理。”柳淵從座椅上起身。
程次輔忙道,“陛下放心,臣等會盡心去做,陛下歇息去吧。”
柳淵起身出了殿門,衆人松了口氣,又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陛下還真過了河!”
“只求看在我等盡心盡力的份上,不要過河拆橋了!”
殿門外又傳來腳步聲,衆人把嘴一閉,柳淵竟又緩步進來,“朕還是睡不着。”
衆人,“……”
行吧,天大的喜事,天子也想熬夜啊!
柳淵睡不着,姜纓可太能睡着了,她送走了一衆親人,随口應付了幾句白芙,瞧了瞧滿滿酣睡的小臉,心滿意足地歇息去了,覺才睡了一半,被白芙猛地搖醒了,白芙又是一陣大叫,“你的親人們又來了!”
姜纓望着窗外還沒亮透的天,“……”
不是,她們有病吧!
秦夫人等一群人竟都已洗漱妝扮好了,盛裝地立在姜府院落裏,見姜纓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來,驚得大叫,“妹妹這是什麽樣子!”
姜纓腦子還迷糊着,一下子被吓驚醒了,門邊突然迸出一聲驚叫,“禦駕快到了!”
姜纓望了望天,“……”
不是,柳淵也有病吧!
根本不給姜纓反應的時間,一群侍女幾乎抱着姜纓将她抱進了鏡子前,奮力折騰起姜纓,才開始一會兒,柳淵的禦駕已到了,百官可真是湊了個大熱鬧,硬是跟了一路,一夜未睡也是精力滿滿。
逶迤幾條長街的隊伍浩浩蕩蕩穿過長路,早起的人群見了熱鬧,硬是也湊了上來,白芙跳上屋頂一瞧,驚得兩眼一閉,只覺全城的人都湧過來了。
禦駕停在姜府前,衆人跪了一地,柳淵一身天子冠服,張揚眉眼極盡華貴,志得意滿地才從禦駕上邁下來,滿滿從門裏撲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滿滿仰頭去望,只覺柳淵巍巍如山,“父皇!”
柳淵一手握着聖旨,另一手撈起滿滿抱懷裏,闊步進了府裏,滿滿不老實地去要聖旨,他随手給了,滿滿在他懷裏亂動,兩人沒走多遠,姜纓被侍女們簇擁着過來,她還沒睡好,微眯着雙眼,下臺階時腳下一絆,身子一歪,被一道長臂撈了起來,耳邊傳來柳淵的聲音,“阿纓,早!”
姜纓一下子睜開了眼,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柳淵一手抱着滿滿,一手摟着她的腰,旋身望向伏地的衆人,“起身吧!”
衆人起身,還未感嘆新帝妻子兒子全矣,忽地瞪大了雙眼,為首的薛首輔等人大叫着撲過來,“小殿下住手!”
滿滿眨了眨眼,說時遲那時快,猛地将手裏聖旨扔上了天,聖旨飛啊飛,眼瞧要落入院中蓮花缸內,衆人撲撲通通都去接。
柳淵穩如泰山,依舊摟着姜纓不松,姜纓笑道,“陛下倒也不急。”柳淵低眉望她,“急什麽,又不是封後聖旨,那是立太子的聖旨。”
姜纓一怔,柳淵放滿滿下地,滿滿至奔蓮花缸,那裏已鬧成了一團,柳淵渾然不顧,從袖中抽出一封聖旨,俯身遞予姜纓,“給阿纓的生辰禮物,朕可以喊阿纓皇後了麽?”
姜纓揚頸,微微一笑,“可以的,陛下。”
天亮起來了,新的一日到了,蓮花缸邊傳來一聲暴怒,“擠什麽擠,都把工部的擠缸裏了,誰來撈撈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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