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哄你
第8章 哄你
祁肆禮關上了副駕的車門,單手合上了溫杳的米白色雨傘,才撐着傘繞過車前,進了駕駛室。
“繡坊位置。”祁肆禮調出導航問她。
“秀春街。”溫杳說道。
祁肆禮将導航設定到秀春街,車子駛向大路。
外面落着小雨,車玻璃緊閉,隔音很好,車內安靜極了。太過安靜反倒尴尬,并不習慣主動的溫杳第一次絞盡腦汁想話題,即便她還在怕着祁肆禮冷淡對她。
話題還沒想到,祁肆禮先開了口,“剛才怎麽了?”
“啊?”溫杳不知道祁肆禮指的是什麽,懵懵地扭頭看向祁肆禮。
遇上紅綠燈,祁肆禮停車在斑馬線前,側眸對上溫杳那雙杏眸,他說:“你剛才眼神在躲我。”
“是在怕我?”
“……沒有。”被戳破心思的溫杳撲閃了兩下眼睛,下意識否認。
祁肆禮多看了一會她圓潤飽滿的杏眼,不做言語,收回了視線,長指搭在方向盤上,目視着前方紅綠燈。
車內又恢複安靜。
溫杳扭頭看了眼落雨的車窗外,輕輕咬了下唇。剛才那種時候是不是應該要坦誠些才好,祁肆禮那麽聰明,既然問出來那就表示已經看出來了,她再負隅頑抗地否認倒像是欲蓋彌彰。
綠燈通行,車子再次移動,溫杳輕咳一聲,開了口,“嗯……其實剛才是有點害怕。我聽奶奶說過你的脾性,在包廂還不覺得,但剛才那個女生問你要微信……才覺得奶奶說的好像是真的。”
祁肆禮有點意外她的坦誠,他說:“旁人是旁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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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說的緩慢又低沉,溫杳聽的膽戰心驚,臉忍不住騰升起一點熱意,雙手擱在膝上無意識緊握着手機,心裏忐忑,他們還不太熟悉,他不會說“你是你”這句話吧……
這句話真的很暧昧,一點也不像是祁肆禮能對一個才見面的女生說出來的話。
萬一真說了,溫杳是鐵定接不上話的,說不定還會吓到直接下車逃離。
為了避免第一次見面就出現這種相親事故,溫杳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制止,她忙開口,“你別說了——”
“你是奶奶好朋友的孫女——”
車內兩人異口同聲。
溫杳:“……”他竟然是要說這句話嗎?
祁肆禮側了下眸,“嗯?不想聽什麽?”
“……”溫杳此刻窘的迫切希望車裏出現一道縫隙讓她直接遁地消失,她察覺到祁肆禮看她,更窘了,臉上升騰起壓不住的熱浪,腮面都粉了,比打了腮紅還要豔麗,她咳一聲,将頭扭向窗外,只能生硬地逃避話題,“沒……沒什麽。”
分明他只是覺得她是祁奶奶好友的孫女,所以才對她平和幾分,她怎麽就能想歪到他會說那種暧昧的話。
霧蒙蒙的雨砸在副駕的車窗玻璃上,溫杳側着臉,祁肆禮只能瞧得見她半張似霧般朦胧的姣好側臉,遠山的眉秀挺的鼻嫣紅飽滿的唇,烏黑柔軟的秀發和纖細修長的脖頸,一分一毫都沁着嬌而不媚的姿态。
此刻她正難為情地抿起唇,杏眸濕漉漉,眸底帶着懊惱和羞囧,她興許以為祁肆禮不知她神态,所以此刻情态盡顯,可他在玻璃窗上看得分明。
猜到她為什麽會讓他別說了,也猜到她為什麽會窘迫,因為他本就想說那句話。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
目光在玻璃窗上停了幾秒,祁肆禮收回了視線。
餘下的車程恢複安靜。
抵達秀春街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歇。車子停在那座橋的橋頭,溫杳要推門下車時,想起什麽,拿出手機,咳了一聲,做了點心理準備,才開口:“要……加微信嗎?”
那天思考過後覺得見過面再決定要不要加微信,眼下溫杳覺得是可以加的,他沒有她想象中的難以接近。
她本以為兩人差八歲,他脾性又冷,不好女色,這場相親見面會不太愉快的,沒想到,還是挺愉快的,雖說中間也鬧了點令溫杳窘迫的事,但溫杳知道那是自己自作孽,把人想歪了。
所以還是加一下吧。
再者,今天回去溫奶奶指定是要問進展的,要是實話實說只一起說了十分鐘的話便主動結束了見面,奶奶肯定要生氣到在她耳邊一直念叨,但要是有了微信好友,奶奶指定不會再折磨她的耳朵。
就是不知道此刻祁肆禮還想不想加她的微信……
溫杳捏着手機,沒先點開微信掃碼,她想禮貌點等祁肆禮表态。萬一他不想加,她也不好用道德綁架他。
祁肆禮從儲物櫃裏摸出手機,側眸看溫杳,“我掃你。”
“好。”溫杳松一口氣,他要是不想加的話,她這次回去真的有點不太好差。
她把二維碼名片調出來遞到祁肆禮面前,等他掃過後,她拿回手機等了幾秒,頁面彈出一條好友申請。
沒想到最後兩人成為微信好友還是祁肆禮主動添加的,溫杳邊點同意邊忍不住想道。
“那,我先走了,謝謝你送我過來。”溫杳改完備注,沖祁肆禮笑了下,伸手去推車門。
祁肆禮看着她笑得半彎的杏眸,他說:“再見。”
“再見!”溫杳徹底站在了車外,她隔着半降的車窗微微彎着腰沖祁肆禮揮了下手,便轉身朝橋上走。
祁肆禮目送着人,直到她下了橋,左拐往前走,再看不到她纖瘦的背影,他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手機屏幕上的好友名片。
她微信頭像是卡通頭像,一只軟萌兔子抱着一本很厚的書,朋友圈背景圖是紅星楊,烈士陵園比較偏好種這種植物。
其實很好猜,她屬兔,愛看書,專業是園林,所以會對烈士陵園種紅星楊這種品種的園林浪漫感冒。
祁肆禮點開她的朋友圈,沒有設置三天可見,大多數都是跟讀書相關,只有最近一條是生活相關。
一張她的自拍照。
是純素顏卡通分體式睡衣跟一個巨長的醜萌兔的合照,文案寫着:謝謝我的好朋友,今天晚上一定能睡個好覺(*^▽^*)。
祁肆禮點了個贊。
*
溫杳進了【經年】,店裏面只有小苗坐在收銀處,小苗見她進來,嗓音嘹亮喊一聲“杳杳姐”,随後又朝後院喊崔棉,“店長!杳杳姐來了!”
崔棉聞聲從後院進來,邊進來邊說道:“你嗓門還能再高點嗎?”
小苗吐吐舌,只笑才不應崔棉的話,崔棉如今像是一顆火急火燎的炸彈,誰上去都要挨一頓批。
溫杳問:“哪兩個繡娘沒來?”
周五崔棉給了她想要跳槽到東禾繡坊的繡娘名單,一共五個。
昨天溫杳空閑的時間都在給那五個繡娘打電話,好說歹說,那五個繡娘念起了溫杳母親嵇雪的舊情,知道沒嵇雪,她們這些繡娘的生活也沒這麽舒坦,便跟溫杳表忠心說不會再有跳槽的心,溫杳心放下一點。
但今天是上工時間,崔棉說有兩個繡娘沒來,一個說是生病了,一個沒說原因只說累着了要歇兩天,崔棉沒多想,以為是真的便同意了,直到早上去街尾吃早點,瞧見那名說累想休息兩天的繡娘進了東禾的繡坊。
崔棉回味過來,她氣的早飯也不吃了,直接堵在了東禾繡坊門口。
等那名繡娘出來,崔棉質問她,那繡娘估計有了依仗,直接拉了臉跟崔棉吵了起來,說了好些難聽的話。
“東禾那邊又提高了一萬的薪資,直接給了四萬,那繡娘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還說什麽我們就給一萬多是想餓死她,還說不要再拿嵇老板來道德綁架她,說她已經為繡坊做牛做馬這麽多年……”
“我真的氣死了,她是真的沒良心,她怎麽不提當年嵇老板為了她們有地方住,自掏腰包好幾千萬買了一棟居民樓,白紙黑字允諾她們永久免費居住,也不提這麽多年,哪個繡娘生病了,不論幾十萬還是幾萬幾千幾百,我們繡坊都給報銷,這人心真是惡心。”
“再說了,現在繡娘市場飽和,沒我們繡坊,她連一萬都拿不了,我們開的本就是比市場高了,那東禾想搞我們才故意這麽高薪資,等後面東禾露出真面目給她千把塊工資我看她還有臉跟我吵!”
崔棉喋喋不休,顯然是被氣到不行。
溫杳讓小苗給崔棉倒杯水,她對崔棉感同身受,倘若是她親耳聽見繡娘的那些話,估計都要氣到渾身發顫口不能言的地步。
“她既然這麽堅定要走,也撕破了臉,你也別再生氣了,為她氣壞身體不值得。”溫杳想着下個月要交貨的蘇繡綢布,她道:“走一個沒什麽大的影響,貨能如數交上。”
小苗遞來水,崔棉仰頭猛喝了一口,面上尤氣憤着,“你以為就這些嗎?那繡娘要進東禾的門,我讓她滾出【經年】的居民樓,她理直氣壯說嵇老板寫了合同允許她永久居住,她憑什麽要走,她不走!他奶奶的我恨不得當場就撕了那張比城牆還厚的臉皮!”
小苗聽見也忍不住吐了句髒話,“狗娘生的吧?什麽人啊?都進競争對手的店了還在我們窩裏住着?她不是想繼續游說其他繡娘進東禾好拿人頭提成吧?”
崔棉“呸”了一口,冷笑道:“她就是這個心思!東禾那家挖人牆角的狗東西也是抱這種心思!就想把我們繡娘挖的一個不剩!”
溫杳沒想到還有這事,那繡娘不願意走估計确實是抱了拉人進東禾的心思的。
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要是眼睜睜看着那繡娘天天在整棟居民樓鼓吹四萬一個月薪資多好多好,溫杳不敢想一個月後,【經年】的繡娘還能剩下幾個念舊情的。
“白紙黑字寫在合同了,她不走,我們趕不了。”溫杳頭都隐隐作痛,她說:“我想想辦法。”
這時溫奶奶打電話,溫杳知道溫奶奶應該從祁奶奶那邊知道了見面已經結束了,估計在喊她回家問情況,她揉了下額頭,往外走,“我想到辦法再聯系你,我先回家一趟。”
等走到店門口,溫杳記起來問:“阿棉,東禾的老板叫什麽?”
崔棉語氣不好道,“是個女的,叫吳敏,但是沒在店裏露過面,經常進出東禾店的是一個黑瘦的男人,沒給店裏說過全名,我只打聽到東禾的員工喊他福叔。”
溫杳記下這兩個名字,往外走。
回到老宅不免被溫奶奶逮住問了一番,溫杳說了彼此加了微信好友,溫奶奶才滿意地松開她,随即溫杳便被喊回了溫家別墅。
周末這兩天她都在別墅住,是溫重華要求,溫奶奶思來想去同意的。
在別墅住自然是住不好的,不是身體上,是心理上。
趙溫靈周末也回別墅住,她人愛吵鬧,又要在周末學習大提琴和鋼琴,即便別墅的隔音不錯,但只要一開窗,就能聽見趙溫靈在二樓的琴房裏練琴。
好巧不巧的是溫杳的卧室正好在琴房正上方,這就導致溫杳要想安靜學習看書或者睡覺,都需要把窗戶緊緊閉死,但窗戶閉一天一夜,房間裏味道就會非常不好聞,溫杳這兩天只能在三頓飯的間隙把窗戶推開散氣。
到溫家別墅正好是午飯時間,柯馨趙溫靈落了座,溫重華正在窗戶前接電話。
溫杳走過去在餐桌上坐下,趙溫靈瞥見溫杳衣衫精致面貌姣好的模樣,心下酸軋,面上沒什麽反應,人在桌下重重地踢了一腳溫杳。
那一腳踹到溫杳小腿,疼得她皺眉,她沒料到趙溫靈會突然動手,以前頂多是在她面前炫耀很多次跟江曜的訂婚宴。
溫杳皺眉擡頭看向趙溫靈,放下剛拿到手上的刀叉,正要出聲挑明她桌下的小人行徑,溫重華電話挂斷,面帶不解走了回來。
趙溫靈看見溫杳要開口說話,她先一步抱住溫重華的手臂,晃着撒嬌道:“爸,家裏的阿姨是不是偷懶了,我剛才腳上好像爬了一只蜘蛛,好可怕,吓得我腳都快甩沒了。”
溫重華心裏有事,聽見繼女說話,随口應了一聲,便對柯馨道:“先別吃飯了,你讓阿姨把這些飯收了,重新讓阿姨準備一桌飯菜,豐盛點的那種。”
柯馨說好,才問原因。
這一來一往,溫杳沒了插嘴的話,即便說了趙溫靈桌下踢她的事,溫重華也會說是趙溫靈在甩蜘蛛,她默了默,把話咽進了肚子裏。
溫重華說:“祁松年要來做客,你看着讓阿姨準備飯菜。”
趙溫靈聽到祁家,好奇問道,“現在祁家在寧城的風頭可盛的很,怎麽主動來我們家?”
溫重華面上不太好,“原本祁松年要帶着他媽去看望媽,媽打電話說老宅那邊冷清,大餐廳不怎麽使用沒通風有黴味,要在別墅這裏待客。”
提起祁家,趙溫靈不免想起祁家那幾個小輩,最關鍵的是那個到了年齡卻還是未婚的能力相貌皆上乘的祁肆禮,她新交的幾個千金小姐都眼饞他,她眼珠微轉,只問:“祁家的小輩們都來嗎?”
溫重華:“你奶奶沒說,應該是不會來。”
趙溫靈不感興趣了,“哦”了一聲。
溫杳聽見祁松年要來,以為祁肆禮也會來,還緊張了下,畢竟上午才見過,眼下又要見,她還沒做好話題準備。
直到聽見溫重華說不來,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因為阿姨要重新準備飯菜等待祁家跟溫奶奶過來,溫杳便上了樓。
在二樓樓梯口碰見趙溫靈,趙溫靈冷哼一聲,抱着手臂仰着下巴看溫杳,譏諷道:“都被搶了未婚夫還穿這麽漂亮是要幹嘛?難不成要想着偶遇江曜,讓江曜回心轉意嗎?我跟你說你別想,江曜這幾天都不在寧城,你脫光光也引不來江曜看你一眼。”
所以這就明了趙溫靈剛才為什麽腳賤揣她一腳。溫杳不理會她這完全傷害不到她的話,她看着趙溫靈,問了句:“你舅舅叫什麽名字?”
趙溫靈眼珠子轉了轉,冷哼一聲,“你給我磕個頭我給你說,怎麽樣?”
溫杳看她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趙溫靈看着溫杳的背影,想到她剛才問的問題,心裏越發得意。
溫杳,你別着急,早晚弄死你。
一個小時後,祁松年帶着祁奶奶過來了,溫奶奶也來了,出乎溫杳意料的是祁肆禮也過來了。
彼時她正在房間裏看專業課的書,聽見溫奶奶喊她,她下樓就見正經會客的大廳裏坐着祁肆禮。
他坐在祁松年左手邊,她驚訝着他的到來,睜圓了一點眼睛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祁肆禮也看過來的視線。
那雙眸漆黑,冷清,先是看她的眼睛,随後不着意地往下打量了一眼,溫杳明顯能見到他黑眸微不可察地眯了下,随後那雙眸子裏變得更黑更沉。
溫重華早早幾年跟祁松年不對付,見了面也敢冷臉,但如今祁家在寧城地位飙升,坐穩掌控寧城經濟命脈的一把手,溫重華早就不敢對祁家任何一個人甩臉子。
眼下他連主位都沒得坐,是坐在祁肆禮的下首,不過,祁家的這個小輩不說靠着祁家的大樹,其自身就足夠優秀,等再過幾年,絕對又是能攪動寧城經濟風雲的大人物。
溫重華也在生意場上見識過祁肆禮的冷性,但剛才見面,祁肆禮對他态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平和,不過一會,他正要跟祁肆禮答話,卻覺得祁肆禮周身冷似冰,那雙黑眸轉過來看他時,眸裏的冷淡和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威壓切切實實弄得溫重華後背一寒。
溫重華不明所以,他什麽話都沒說,總不能是呼吸頻率不對祁肆禮的味吧?
溫杳自然瞧見了祁肆禮的眸色變化,不明白他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好似是……不悅了?
所以溫杳在他轉身看向溫重華的時候,低頭也打量了自己一眼,這一打量,就見她小腿裙子那裏,還殘留着趙溫靈的一個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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