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挂斷

第10章 挂斷

第二天出門排練前,談桐拿出了豆包專用的出門背包。豆包馬上意識到了要帶他出去玩,興奮地跳了進去。

排練地點在山海劇場,劇場連同小院都被廖古亭長租下來,用于排練、辦公和演出。

談桐停車後,給豆包拴好牽引繩,抱着它下了車。

她按慣例走小院的後門,可以直接進入排練廳。然而今天剛一接近,談桐就聽見此起彼伏的喊聲。

門口聚集了不少粉絲,她們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特意在這等她上班。

談桐看了眼時間,還來得及,她就停了下來給大家簽名。

豆包害怕人多的場合,不願意下來,扒在談桐肩膀上打哆嗦。

來蹲上班的粉絲都是年輕小姑娘,她們頓時被小狗吸引了,紛紛逗它玩。

但豆包完全不吃這一套,把臉往談桐胸口一埋就開始裝死。

談桐無奈地戳了它兩下,它紋絲不動。

這時,楊效也到了,從人群外面走過來。

“給我吧。”他熟練地抓起豆包,讓它騎在自己的脖子上。豆包熟悉他的氣味,也願意和他在一起。

只是這一個小小的舉動,就體現了他們的熟悉。在場有不少cp粉,雖然不敢當面說些虎狼之詞,但還是滿臉寫着“磕到了”三個大字。

簽完名,談桐腳步匆匆閃了進去,留下楊效從容地面對粉絲的包圍。

視頻很快就傳到了網上,cp超話再次沸騰如過年,不過談桐并不曾看到。

到排練廳後,談桐瞬間就進入狀态。

廖古亭非常重視基本功,每天排練的前一個小時都是練聲和形體基礎,然後才會進入正式排練。也多虧了他的重視,才讓談桐在畢業多年後沒有荒廢基本功。

三個小時的排練過後是短暫的休息,劇團的實習生來幫大家定晚餐。

談桐拿出手機,回了幾條消息,突然有微信電話彈出,是段柏章的來電。

她微微皺眉,手指在接聽和拒絕間猶豫了很久,還是拿着手機走出了排練廳。

“喂,有事嗎?”她接起電話。

段柏章沉穩的聲音傳來:“有一個事情,我想你可能需要知道。”

談桐捂着電話回頭看了看,确認走廊沒有人後,又往角落走了幾步,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緊張。

“怎麽了?”她問。

“那天那個跟蹤你的男人,他今天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我下班時看到他了。”

談桐驚道:“曹中……就是在校醫室你趕走的那個人。”

“是的,”段柏章說道,“他應當是在窺視或跟蹤我。”

這種情況是談桐沒料到的,她倒吸一口冷氣:“他有對你做什麽嗎?”

段柏章沉默片刻說道:“暫時沒有,他可能只是想驗證一下我的身份。”

“那就好。”談桐一只手緊緊抓住手機,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扣着牆縫。

“我需要請他上來坐坐嗎?”

“不要!”談桐下意識急切喊道。

她知道曹中既沒有素質更沒有底線,他自以為的“好事”被段柏章破壞,很可能會就此記恨上段柏章。

“他沒對你做什麽吧?”談桐的語氣緊張。

“沒有。”段柏章答。

談桐松了口氣:“那就好,報警了嗎?”

段柏章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嗯,我來處理。”

他的語氣平淡又冷靜,将談桐焦躁的情緒撫平了不少。

“抱歉,”她說,“因為我的事給你添麻煩……”

段柏章打斷她:“不需要說這些,這是我應該做的。”

“才不是!”談桐又是無意識地說出口後,才發現當年的習慣竟被她保持到了如今。

*

段柏章是個有些傳統的男人,但并沒有大男子主義的“爹味”。他只是更習慣在兩人的關系中承擔較多的責任,并且有一些恰到好處的占有欲。

尚未确定關系前,他的性格已經有所展現。

自從談桐表白完轉身就跑後,她已經一周沒和段柏章晨跑了。

她并非放棄追求段柏章,這一點小小的挫折當然不會讓她放棄,只是省大學生運動會要開始了,談桐要代表戲劇學院參加七項全能的比賽,她不得不提前開始備戰訓練。

戲劇學院不招體育特長生,也沒有田徑隊,因此這類體育賽事向來不參與。

但談桐的特殊之處在于她在國內的青年組賽事中拿過獎牌,又有一級運動員的身份,一進學校就被體育老師注意到了,為她報名了比賽,甚至托關系讓她跟着京華的田徑隊訓練。

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她的競技狀态在一點點恢複。

同時,戲劇學院有一位大美女在京華田徑隊訓練的流言也迅速傳開。

人們總是喜歡在傳播消息的過程中誇大,傳着傳着就變成了戲劇學院的“校花”在京華,一時間大家都會或有意或無意地路過田徑隊的訓練場,甚至有些男生對談桐展開了轟轟烈烈的追求。

先是近水樓臺的體育生,在訓練時大獻殷勤。再是膽子大一點的男生,裝作偶遇的樣子在路上和她搭話。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省運會開賽。

女子七項全能要在兩天之內完成100米欄、跳高、鉛球、200米、跳遠、标槍、800米的比賽,幾乎是田徑賽場上出現次數最多的人。

談桐的同學組團來給她加油,一同來的還有京華大學的一些學生。她出場時,兩邊的加油聲此起彼伏,談桐一時竟不知道看向哪邊。

她四下看了看,視線卻落在了看臺遠處的一道身影上。

段柏章穿着黑色的長袖長褲,戴着頂鴨舌帽,坐在看臺上方,并不惹眼,但談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朝着段柏章的方向招了招手,這個距離她看不見段柏章的神情,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看着她。

兩個項目結束後,全能比賽暫時休息。談桐沒有走運動員通道,而是穿過半個體育場,從靠近段柏章的看臺通道往外走。

果然,那道黑色的身影在遠處閃過,而後越來越近。

談桐低着頭往前走,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撞了上去,然後擡起頭,故作震驚:“你怎麽在這?!”

段柏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專業能力有待提升。”

談桐的耳垂染上一點緋紅:“你才演呢!你到底為什麽在這嘛?”

段柏章并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帆布袋遞了過去。

談桐打開一看,裏面裝着滿滿當當的東西,有吸汗毛巾、礦泉水、運動飲料、肌貼、松解球,都是運動前後能用上的。

“給我準備的?”談桐亮晶晶的眼睛裏寫滿了驚喜,她咬了咬嘴唇,眼珠滴溜溜轉了轉,“這些我肯定都有啦,你還特意給我準備。”

她想裝出點欲拒還迎的嬌嗔,但實在學的不像,臉卻更紅了,像是做壞事被發現的小狗。

段柏章不拆穿她,只是說:“嗯,我看他們都搶着遞給你,還以為你急用。”

談桐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你吃醋啦!段柏章你居然會吃醋哦!”

段柏章更不會回答,轉身回到看臺上。

第二天,最後一項800米比賽前,談桐靠着短跑和跳躍項目的強悍實力,暫時列在第一位,但僅僅比第二名體大的選手高三十幾分,在800米一項上僅僅是兩秒的差距。

偏偏800米是談桐的弱項。

站在起跑線前,她已經什麽都不思考,唯一的想法只有“跟住她,跟住她,跟住她就是冠軍。”

發槍後,她沒有想着自己的頻率,也不去管自己的體力,只是盯着體大的選手,死死咬住她,和她保持在兩秒內的距離。

體大的選手不甘示弱,靠着體能優勢頻繁變換節奏,試圖甩掉談桐。

400米過後,談桐開始疲憊,乳酸的堆積讓她擡不動腿,這個速度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按照策略,她應該稍微降速,為沖刺保留體力。

但她更知道,一旦她們的差距拉開,她就再也不可能有力氣和信念追上了。

雙腿如同灌了鉛,肺部有烈火在灼燒,她加大了擺臂的幅度試圖借力帶動身體,但這都是徒勞的。

最後一個彎道,她已經跟不住了。她能聽見看臺上同學們喊着加油,讓她別放棄,但她卻并不能受到激勵,她很想喊回去“我真的跑不動了”。

體大的選手還在加速沖刺,談桐已經完全失去了節奏,甚至快要失去意識。

然而這時,她又看見了段柏章,他在朝她點頭,像是在說她可以的。

俗套的心理活動閃過,談桐真的湧起了一股力氣,她閉着眼睛沖過了終點,然後眼前一黑癱倒在了地上,任一群人在她身邊圍着慶祝,她也沒力氣起來了。

等她暈暈乎乎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在段柏章背上。

她掙了一下,想跳下來。

“別亂動。”段柏章的手輕拍。他是個禮貌的紳士,手掌以不舒适的姿态搭在她的膝窩,并不觸及一點暧昧和尴尬的區域。

談桐趴在他的背上,發現他的脊背比她想象的還要寬闊,她感到安全又舒适。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洗衣液殘留的清香,松木和薄荷混雜的冷香,并不似香水濃郁,卻偏偏讓她忍不住想聞了又聞。

她濕漉漉的鼻尖湊近段柏章的衣領,發際線的絨毛擦過他的側臉,段柏章癢得動了動。

“說了別亂動。”段柏章的手微微用力,不小心戳到談桐本就發軟的腿筋,她輕輕哼了一聲,卻感受到段柏章的肌肉驟然緊繃。

談桐意識到了什麽,再不敢亂動了。

她把臉轉了一側,在他耳邊問:“你都願意背我了,還不承認你喜歡我嗎?我追了你這麽久也很累的啊!”

“那你想讓誰背?”段柏章從容反問。

“你不要轉移話題!”談桐不滿道,“你認真回答我。”

段柏章沉默了許久,才問道:“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當然!你怎麽會懷疑我!”談桐猛得直起身子,卻差點失去重心栽下去,吓得趕緊趴好。

“不是懷疑,是讓你好好想想。”段柏章說,“你可能是覺得有趣,可能是一時沖動,甚至可能是因為外在的因素喜歡上我這個角色,而不是我這個人。”

“不是不是不是!”談桐一聲比一聲大,卻顯出她的心虛來。

正如段柏章所說,追求他的初衷有她的虛榮心在。他優秀、突出、受人追捧,選擇他當自己的男朋友可以讓她得到極大的滿足。

從小到大她永遠是被将就被忽視的那一個,這讓她對于追求最好和被偏愛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追求。

放棄體育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在田徑上她永遠不會是最好,當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無法拿到有份量的金牌時,她果斷結束了自己的這條路,轉向了另一個能夠追求無窮的方向。

但到如今,她自己都無法分清對待段柏章的情感,更遑論直面他的質問。

段柏章嘆了口氣,沒有再問什麽,談桐也不想再說話。

奪冠回校後,學校為她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儀式,她的比賽照片也挂在了宣傳欄裏,但談桐卻開心不起來。

她不想和段柏章進行無意義的拖延了,她想要一個了結,也是給自己一個結果。

恰逢此時,京華的十佳歌手大賽邀請她當嘉賓,田恬這個狗頭軍師幫她制定了一個必殺的計策。

談桐應下來後,主動提出可以接受合唱。學生會樂見其成,安排她和往屆奪冠的學長合唱,還有一首情歌。

于是……

于是她又想起了在後臺被段柏章按住又細致擦拭的觸感。

*

談桐下意識把手背放到嘴邊,輕輕咬着手背的皮膚,試圖用輕微的疼痛讓她幻想的不适盡快消除。

“不是,”她小聲說,“是我給你添麻煩。”

段柏章什麽都沒說,而這時楊效不知從哪找來,沒注意到她在打電話,而是一股腦地問道:“怎麽躲這兒來了?番茄雞蛋面沒有了,蔥油拌面還是青菜炒面。還有,你兒子晚上吃啥?”

“你……我……”

聽着段柏章加重的呼吸聲,談桐突然無措起來。

“我……我等會給你打過去。”說完,她不管段柏章回了什麽,直接挂斷了電話。

“怎麽了?”楊效問。

談桐搖了搖頭,額頭抵上牆面冰涼的瓷磚。她第一次發現,拒絕并不比接受來得容易,她的痛苦并不啻于他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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