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吵架
第17章 吵架
腰上的膏藥有着急性鎮痛的作用, 絲絲涼意透過皮膚滲入肌肉,往骨頭縫裏鑽,談桐只覺得像是在冰水中浸泡着, 半邊身子都凍麻了。
膏藥黏性很強,再加上舞臺上大量出汗後泡了汗水, 并不好清理。
但段柏章很有耐心,他用棉簽蘸了潤膚霜,一點點軟化着膏藥和皮膚接觸的邊緣, 整張膏藥撕下來後,談桐甚至沒有感覺到一點疼痛。
皮膚上還有一些殘留的膠, 被他用酒精棉花一點點擦掉。
段柏章做這些的時候認真且溫柔, 更沒有額外的動作。
但只是正常的觸碰,談桐卻覺得被碰到的部位開始發熱, 暖流像是溫潤的泉水, 融化在血管中,随着心髒的每一下跳動往四肢末端湧動。
指尖開始覺得酥麻, 談桐緊緊攥起拳,但仍舊不能控制汩汩流出的沖動。
一定是單身太久了,她想, 才會這麽饑不擇食, 不,饑渴難耐,也不對!
談桐不安地扭動起來, 卻影響了段柏章的操作。
他張開左手手掌按在她的背上:“別動。”
仿佛血脈壓制一般,談桐的扭動驟然停止, 小腿以一個尴尬的姿态擡起在空中,放下也不是, 蜷起也不是。
解除了膏藥黏膩的封印後,段柏章後續清理的動作卻讓她煩躁起來。
她想逃離處于弱勢的窘境,但無論是段柏章的“好心”,還是她實在的需要,都讓她變得沒有行動力。
于是她擡起小腿,腳尖輕點段柏章的手臂。
見段柏章無動于衷,她的腳趾開始沿着他手臂的線條滑過,感受到觸感驟然變硬,她知道段柏章也處在忍耐的邊緣。
然而就在這時,段柏章卻突然抽離。
他直起身,收拾好雜物,理好挽起的袖口,輕描淡寫地說道:“已經可以了。”
談桐簡直不敢相信,她也顧不得還在疼的腰,一骨碌爬起來,呆呆地看着段柏章。
她不相信段柏章沒明白他的暗示,更不相信段柏章對她的想法清清白白。
她以為他只是故作矜持,不情不願地上前兩步,伸出手指去勾他的袖口。
然而,段柏章卻再次避開了她的手:“你好好休息。”
談桐終于急了,她尴尬地收回手,對着段柏章喊道:“你究竟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想故意看我出醜!”
段柏章嘆了口氣,帶着幾分無奈地看她,語氣卻依舊平和。
“這話似乎應該我問你,”他說,“你又是為了什麽呢?”
談桐反正已經出了醜,索性自暴自棄。
她将眼睛瞪得圓圓的,用無辜的眼神看着他,反問道:“你真的不明白嗎?”
“我該明白什麽?”段柏章不為所動。
談桐半倚在牆邊,翹起一只腳尖晃來晃去:“你知道,人有三項基本需求需要滿足的,食欲、睡覺欲,還有就是杏//欲。我的職業呢,前兩種顯然無法滿足,所以更需要滿足生理需要呀。”
段柏章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強忍着怒氣,嗓音沙啞:“所以你覺得我是那個合适的人?”
“當然啊!”談桐假裝沒看到他在生氣,用習慣的方式不遺餘力地吹捧他,“畢竟你是我身邊最信任的男人了,我們各方面都熟悉,不用磨合,而且你還——”
在段柏章可怕的黑臉中,談桐小聲吐出三個字:“結紮過……”
*
段柏章結紮是很久之前的事。
他在科學研究上的嚴謹也代入了生活中,具體體現在每次前後都要檢查用品的安全性。
剛同居不久,或許是倆人的身體素質都好過了人類的平均水平,又或者只是一個意外,在後續的檢查中,段柏章發現了一處幾不可見的破損。
他嚴肅地走回卧室叫醒昏昏欲睡的談桐,談桐困得快要失去意識,抱着被子翻了個身,讓他明早去幫她買藥,她現在要睡了。
段柏章看着她舒舒服服的背影,聽着她漸漸均勻的呼吸聲,無奈地換上衣服,下樓給她買藥了。
用溫水吞服了藥,談桐又是倒頭就睡。
她并非沒心沒肺,更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而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慌張焦慮也是無濟于事的,更何況有現成的補救方法可用,更沒有必要緊張不安。
這種藥物有一定的副作用,可能會傷害腸胃,讓生理期變得紊亂,惡心嘔吐,甚至有更嚴重且意想不到的後果。
談桐則相當不幸,成了那個副作用較為嚴重的倒黴蛋。
第二天拍攝回來,她拖着虛弱的身體回了家,匆匆吃了一口段柏章從食堂帶回來的飯,就沖到廁所都吐了。接下來的兩天她吃什麽吐什麽,生理期提前并且出血量巨大,而且她還多了個頭暈的副作用,每天都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
段柏章強行帶她去了醫院,來醫院前談桐百般抗拒,她覺得過幾周自己買個試紙測一下就好,根本用不着這麽興師動衆。
然而事關身體健康段柏章絕不會妥協,他給談桐約了所有相關項目的體檢,像是強迫症那樣确認她的身體真的無礙,只能等待藥物作用過去。
回家後,談桐照例什麽都不想吃,癱倒在沙發上看小說。
段柏章端着一盤洗淨切好的水果走了過來,坐到她身邊,拿走她手裏的書。
“有事嗎?”談桐往嘴裏塞了兩粒提子,塞得臉頰鼓鼓囊囊。
“對不起。”段柏章看着她。
談桐愣住:“啊?為什麽突然道歉?你是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嗎?”
“你每天都在亂想些什麽?”段柏章無奈,“我是說關于你身體這件事。”
“這個呀!可是這也不是你的錯啊,你又不是故意的。”談桐又捏了兩瓣橙子吃。
她光着的腳晃來晃去,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段柏章知道跟她繼續說也是對牛彈琴,他看着談桐許久,說道:“我會想辦法。”
談桐沒想到他的想辦法居然是去做結紮手術,甚至因為公立醫院不給未婚未育男性做這類手術,他還特意花了幾倍的錢去到私立醫院做。
看着手術報告,談桐大張着嘴,半天才找回語言能力。
“你你你……你是不是做決定太草率了?萬一以後反悔了呢?萬一你家人不同意呢?萬一……”
但是在段柏章的眼神中,談桐剩下的一百個問題被吞了回去。
這一刻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是感動,卻又不僅是感動。
還有一種隐隐的危險感如影随形。
因為談桐突然無法确定,他所愛的究竟是她,還是這段關系。
她想起一個說法,天才最愛的永遠是自己。
他一遍遍說着不要離開她,他對她好到極致,他永遠先考慮她的感受和想法,讓她感到從沒有過的偏愛和幸福。
而她們不過是才戀愛一年多而已。
談桐自信她有優點能讓段柏章喜歡她,卻沒有自負到認為短短一年的戀情就會讓段柏章愛她勝過愛自己。
她突然産生了一個詭異卻驚悚的想法,她記得她追求段柏章的初衷并非單純的喜歡,更多的是滿足她的欲//望。
那麽有沒有可能,他答應她的初衷也只是将她當成了自己的投射。
*
段柏章快要被他氣笑了,他自嘲地笑了聲:“你是把我當成什麽?舊情未了的前男友?甘願服務你的一個工具?談桐,你的異想天開也要有限度。”
幾乎是一瞬間,談桐就收回了故作輕松的笑。
她站直身體,挑着的眼尾垂了下來,聲音比段柏章還冷:“那你又是把我當成什麽?如鲠在喉的前女友?你功成名就後的遺憾?又或者只是證明你癡情未了形象的一個手段?”
他們沉默地對峙着,段柏章的眼中是燃燒的怒火,而談桐絲毫不懼。
她的底氣來源于她對段柏章的了解,更來源于她這五年每個夜晚對他們之間點點滴滴的反複回憶。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頭愚蠢的綿羊,盲目地游蕩在草地上,時而拼命地不顧後果地吞下草,時而止步不前默默反刍。
她的精神也同綿羊一樣脆弱,受到一點驚吓就要慌亂逃竄,卻毫無目的,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出口。
她和段柏章這樣對視着,怪異的是,腦中沒有過去的點滴閃過,反而只有現在。
當下面對面的兩個人該往何處?
談桐其實早有答案,但她既是不舍,也是不甘。
曾經的愛人主動回到她的身邊,不計較是她主動分手,也不争辯誰是誰非,只想要重修舊好。這樣的機會誰會不心動,更何況他們分開時本就還互相有情。
但同時,感情的真假又如同達摩克裏斯之劍懸在她的頭頂。過去她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卻不代表她如今還願意這樣。
曾經她擁有的太少,将段柏章看得太重。而現在她身邊的得失幾度輪轉後,她反而開始更加慎重。
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談桐沒有耐心這樣僵持下去。
她嘆了口氣,說道:“承認吧,其實你也沒有那麽愛我。”
然而,這句話卻像是什麽開關,徹底擊垮了段柏章。
他不再憤怒,也不再試圖争論或辯解。
他笑了一下,眼神很複雜。
談桐的情緒早被耗光,沒有了閱讀眼神的能力,她不明白段柏章是什麽意思,只是看見他搖了搖頭,似乎将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随後,他理好用過的物品,轉身離開了談桐的家。
他沒有回頭,談桐也沒有挽留。他們經歷過一次分開,如此普通的離別若是再顯得依依不舍就有些過于矯情了。
出門前,段柏章提醒她要反鎖好門。
“知道了。”談桐答。
咔噠一聲,鎖舌合攏。
談桐靜靜地望着門口許久,雙腿一軟,緩緩跪在地毯上。
她仿佛全身都脫了力,上半身趴進沙發。
她不敢回憶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她只知道,她再次親手推開了段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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