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禍不單行
第一章 禍不單行
“醬油——”
一道夾雜着濃重鄉音的喊聲立刻引起了病房內幾人的注意，先随意的掃了一眼門口，又呼的同時轉頭，看向最裏邊一道坐在床頭的瘦弱背影。
“呼……”
姜秞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拳頭握緊了又松開，緊繃的臉很快變得平靜，眼中的黯淡也消失不見，同時微微聳了聳肩，讓自己的脊梁挺得筆直。
“醬油——”
胖胖的護士踏入病房，口罩上方狹長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憐憫，一邊向裏走去，一邊喊道。
唉！
姜秞心中悠悠一嘆，這一刻來了嗎？比預想的快了不少啊，本以為還能再堅持兩天吧，不曾想現實如此殘酷。
緩緩站起，慢慢轉身，看着走近的護士，喉嚨嚅動，在對方接連喊了兩次自己的“名字”後，姜秞終于給出了回應。
“上次交的……又用完了？”姜秞聲音幹啞，似是兩塊幹硬的破抹布在相互摩擦。
“是的。”
護士深深看了看這個瘦弱的年輕人，眼神有點複雜，搖了搖手中的通知單，盡量用比較平和的，但明顯夾雜着濃重鄉音的話說道：“這畢竟不是一般的病，你又是急性發作，所以費用……”
“我明白！”
姜秞打斷護士，低下頭接過通知單，但并沒有看上面的內容，而是用細弱蚊鳴的聲音弱弱道：“護士小姐姐，你就不能把我的名字喊得……準一點嗎？”
“好的醬油！沒問題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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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三個字果然殺傷力巨大，胖胖的護士很是高興，兩只眼睛眯成了線，用夾雜着濃重鄉音的話一本正經道。
“你……”姜秞額頭青筋直跳，滿腦子黑線，聲音提了起來，“我叫姜秞，不是醬油！我爸說我這個名字寓意五谷豐登，多子多福！”
“嗯，我記住了！”護士眼神一正，忙認真道，“你是醬油，不是醬油！”
“謝謝！”
姜秞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他聽得出護士小姐姐在盡力避免“醬油”兩個字的發音，沒有敷衍自己，只是其鄉音太重，猛一聽有一種“醬油”的感覺。
“呵呵，這小夥子心态真好。”
房間裏幾位老大爺紛紛啞然失笑，不過看向姜秞的眼睛裏，更多的是同情和憐憫。
“……”
對姜秞今天的反應有點詫異，護士将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第一次認識他一般，輕聲道：“能保證今天交上費嗎？我好去給你申請用藥。”
“不能。”
姜秞蒼白的臉上一片平靜，眼中古井無波。
“這……”
對于姜秞這種跳躍性的回答，護士有點不适應，眨了眨眼，一時間無言以對。
“醬油小夥子，你這病可不能停藥啊！”臨近病床的光頭老大爺輕輕搖了搖頭，“這時候可不能想着省錢，身體要緊啊，你的那些親戚們呢，向他們開口，多多少少會給點吧。”
“多謝您的關心。”姜秞感激的看着老大爺，“不過我的病已經好了，今天出院！”
“啊？”
病房內幾位老大爺瞪着眼睛，張着嘴巴，好懸把下巴給扔了。
“醬油！這可不是開玩笑，用藥還還不夠一個療程，咋能……”護士急了。
“我去找主治醫生辦理出院！”姜秞依然平靜無比，似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
胖胖的護士小姐姐依然在做着最後的勸說，但被姜秞一口打斷。
“我意已決！”姜秞态度堅決。
……
雖然主治醫生和那位護士小姐姐極力勸說，可姜秞還是毅然決然的辦理了出院。
“自由……”
走出醫院的大門，雖有點氣喘，可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後，姜秞忽然有點激動，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病房就像牢籠，而他是渴望天空的小鳥。
“姜秞！你又住院了！”
一道尖細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姜秞臉上的輕松釋然瞬間凝固，他拳頭緊握，指甲嵌入了肉裏，眼中光芒明滅不定，心髒砰砰亂跳極不平靜，呼吸更是粗重起來。
“呼！”
一道高大的身影鬼魅似的出現在姜秞視線裏，不等姜秞開口，一對三角眼邪邪的瞅了瞅姜秞身後，唇角扯出一抹陰森的弧度，笑眯眯道：“琳兒，這位病鴨子……就是你口中的前男友？”
“額……是的。”
姜秞身後，尖細聲音的主人，一面容姣好，渾身散發着青春氣息的青裙美女，忙跑過來挽着三角眼的胳膊晃啊晃啊，嬌軀随之扭動，臉上寫滿了讨好。
“吳芳琳！有事嗎！”姜秞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
心中似有一座火山要噴發，姜秞呼吸急促，覺得心肺都要炸了，額頭青筋暴起，頭大的汗珠從一根根頭發上滲出，很快全身上下都被淋漓的汗水浸透。
吳芳琳是他的初戀，二人相識在學院，在校園、圖書館、校湖、餐廳、公園等一起留下了無數的歡聲笑語，度過了一段段難忘的美好時光，也曾海誓山盟許諾地久天長……
然這段令姜秞自認為付出了幾乎所有青春的愛情，終究敵不過現實的殘酷沖擊，畢業後不到兩個月，吳芳琳一個電話宣告了二人感情的結束，且不給姜秞任何見面的機會。
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不曾想二人今天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了。看着昔日的戀人小鳥依人的依偎在別人身邊，姜秞在憤怒的同時心中泛起了一絲苦澀。
當初自己苦苦哀求再見她一面，只求她給自己一個解釋，可結果呢？對方直接從自己的世界裏蒸發，連一點一滴的念想都不留下，那是何等的冷漠，何等的無情！
如今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當着自己的面與別人卿卿我我大秀恩愛，這是故意來惡心他姜秞嗎？惡心他這個得了家族遺傳病，且祖上沒人活過三十五歲的“病鴨子”嗎？
“呵呵。”
把姜秞的反應盡收眼底，吳芳琳臉上露出得意和戲谑，漂亮的丹鳳眼裏滑過一抹鄙夷，淡漠道：“姜秞，我們之間不過是同學情誼罷了，你不要自作多情。還有，今天我們只是碰巧遇到了，正好做個了斷！”
“了斷？什麽了斷！琳兒，莫非你之前是在騙我？一直與這病鴨子藕斷絲連？”三角眼眉頭一皺，将吳芳琳雙手拍走，很是不爽。
你特麽的才是病鴨子！你們全家都是病鴨子！姜秞雙眼冰冷，冷冷掃視這厮，心中詛咒連連。
三角眼雙眼陰鸷，臉色蠟黃，雙眼迷離明顯缺少陽剛之氣，給人一種十分陰冷甚至有些滲人的感覺，這副面孔與他高大的身體極不協調，有點另類，有點怪異。
姜秞覺得這厮的相貌就像是一巨大的鞋底子安在了脖子上，十分奇特，這是何等的鬼斧神工！
“哪有藕斷絲連啦，這樣的病鴨子我看一眼就想吐，人家的心裏只有你嘛。”吳芳琳眼神稍變，臉上讨好之色更濃，抓着三角眼的一只手臂在身上搖啊搖的，“只是看到他忽然想起，我一直用的那面小鏡子竟是他的——”
“啪！”
話沒說完，便見三角眼暴跳如雷，一巴掌把吳芳琳打的差點蒙圈，站在原地捂着臉呆住了，似不知所措。
“賤人！病鴨子的東西還特麽當個寶收藏哩！不嫌惡心，趕緊給老子扔了！”三角眼努力想要瞪大眼睛，臉上肌肉抽動，惡狠狠道。
吳芳琳有點失魂落魄，似一尊木偶，順從的從高檔包包裏取出一面半個巴掌大小的銅鏡，當啷一聲扔在地上。
“就這？一看就是粗劣的仿制古玩，還當成寶了？”三角眼擡腳在銅鏡上狠狠跺了跺，“寶貝，你要是伺候的老子滿意了，別說高仿古玩了，就是真的，要多少有多少！”
吳芳琳終于反應過來，立刻眉開眼笑，沖過去湧入三角眼懷裏，撒嬌道：“就知道小乖乖對我最好了，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唉……”
姜秞搖頭輕嘆，俯身撿起青銅鏡，鄭重的捧在手心，怔怔的看着鏡中的人，心中複雜到了極致。
這就是人性嗎？吳芳琳和自己在一起時，自己可是掏心掏肺對她好，可結果呢？她今天臉上的、眼中的冷漠和鄙夷告訴他，他曾經的付出是多麽的可笑！
抛棄了昔日的戀人，把對方看成一條惡心反胃的流浪狗，而她自己卻願意成為一條哈巴狗那樣的角色，為了金錢、虛榮心、奢侈品而在別人身邊搖尾讨好，看人家臉色行事……這就是人性嗎？
“哼！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三角眼冷哼一聲，但臉上盡是受用之色，右手一探挽住吳芳琳腰肢，大踏步走向一輛豪華跑車。
姜秞這才明白二人剛才是從醫院出來的，那麽……是誰來看病呢？姜秞的目光落在那道窈窕背影上。
“姜秞，我不想再看到你，好自為之！”吳芳琳尖銳的聲音忽然回蕩在耳邊。
“打醬油的狗東西！別讓老子再看見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這是三角眼的警告。
“呵呵。”
姜秞忽然笑了，盯着二人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忽扯着嗓子大喊：“吳芳琳，又流産了？”
吳芳琳身子一抖，三角眼眉頭一挑：“這個又……”
姜秞呢？捂着胸口喘着粗氣，使出渾身解數沖向一條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