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度一生

道侶……

林拾音微微怔了一下, 不得不承認梵子齊楠說到自己心坎裏了。她再看齊楠的時候, 覺得他的模樣順眼了一點。

那種包裹在一片溫和之下的尖銳感在齊楠的話語裏消失了大半, 林拾音的神情也亦松動了幾分。

“再有, ”齊楠緩緩道，聲音溫和而充滿着包容的味道, “感謝諸位道友相助，在下承了你們的情, 日後自不會忘記。”

他的相貌很自然的帶着種平順的味道, 面上仿佛被打上了柔光。

可齊楠的性格該是與林拾音有部分相似之處。齊楠的面上常帶微笑, 內裏卻一片冷淡，且他心志堅若磐石, 是最好的修仙的料子。

林拾音在他身上窺知到了齊楠與自己的一部分相似之處, 所以，才會更加的戒備。畢竟，沒有誰比她更加清楚的了解自己了。

齊楠此話剛落, 便有種玄妙的感覺降臨到林拾音，韓雲笙二人身上。林拾音感覺尤為明顯些, 而韓雲笙只是似有所察。

“因果……”林拾音頗有驚疑的感覺, 而當她說出這個詞的時候, 韓雲笙的面上亦出現了相仿的神情。

修真者中有因果定論之說，立下了誓言便代表着自身未來的修仙之路可能被立下的因果線所阻礙，難以逃過那一道晉升的心結。

因果報應在韓雲笙前世所在的世界确實玄乎，可在現下這個本來就玄妙的世界卻尤為重要。

平日裏修士結下了因果而不償還，不會對修行有任何阻礙, 可到關鍵時刻，這看似不起眼的因果卻能成為催命的詛咒。

上千年以前，有一金丹修士對償還因果一事嗤之以鼻，繼續我行我素，百年之後，卻在晉升元嬰的最後關口被因果所累，在雷劫下灰飛煙滅。

彼時，有修士親眼目睹，那金丹修士本可逃脫掉最後的那道雷劫，卻被忽然從身體中湧出的無數蛛絲一般的金色絲線纏繞住身體，死死固定在雷劫以下。

那修士一眼看去，頓覺目眩神迷，金色絲線看着細而脆弱，可他卻恍惚從絲線上看到了一幅幅稍縱即逝的圖像。

那便是……金丹修士這些年來所結下的、未償還盡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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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丹修士身上所具因果未曾消完，自然而然，到最後渡劫的那道關卡的時候，會有天道來給他林林總總的算上一筆。

而此時此地，韓雲笙不單單驚疑于所感受到的玄妙的且又頗具禪意的感覺。

她的眸中此刻正倒映着一點金芒，可這點璀璨到極致的金色卻只仿佛被韓雲笙一人察覺到。

韓雲笙順着那點金芒看去，只見從齊楠的心髒處，蔓延出來一條極細也極耀眼的金色絲線。

金色的絲線先是纏繞在林拾音小指上，再繞了一個圈……韓雲笙順着線的軌跡看去，便見着線的金色變淡，然末端之處似是沒入了自己手中。

齊楠身上所栓連着的金線只有這一條，看起來卻那樣的醒目，就算只有細細的一絲，也讓韓雲笙心頭一震。

她正欲多觀察一下，眼前的金線卻在眨眼間消失無蹤。韓雲笙掩飾不住自己的驚異，她猶疑地眨眼死死盯着齊楠，可面前依舊是空無一物，仿佛她那一瞬間所見到的金線只是一個虛影。

韓雲笙手指摩擦了一下，輕咬嘴唇，築基大圓滿修士是這麽容易出現幻覺的嗎？

答案自是不是。

……齊楠心髒處栓連的金線，恐怕就是他誓言發下後出現的因果線。

韓雲笙若是本來就有能力看到因果線，那她理應在很多年以前來到這個世界時就可以很容易的發現自己的能力。可是事實并非如此……

韓雲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是什麽讓她忽然能看見因果線，又忽然看不見了？

劇情的推動力……？韓雲笙想着，一會兒後，她又自己在心裏搖搖頭。劇情裏面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炮灰，劇情推動着她去送死還差不多，怎會給她加上這個可能的護身符呢？

韓雲笙的直覺告訴她，她恐怕疏漏了什麽。只是……

一點頭緒也無，她所能做到的只是在等待中變強，而不是在惶惶不安中重走老路。

林拾音似有所覺韓雲笙的沉思，她微微側臉，又很快轉了回去，向梵子齊楠頗有禮節的行了一禮。

“梵子這可是送了我等一份大禮了。”

韓雲笙彼時也回過神來，心有靈犀道：“梵子如此做，竟是不懼此事留下的因果？”

說完此話，她與林拾音默契的對望一眼，彼此間湧動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流，還泛着一種戀愛的酸臭味道。

韓雲笙的師弟古棠沒聽這麽文绉绉的對話，視線倒是牢牢釘在韓雲笙與林拾音二人身上。

他像是從來沒見過自己峰的大師姐與隔壁峰的親親我我的樣子，現在表情表現出一種酸爽和被吓到的感覺。

齊楠對二人間湧動的無形的暧昧的氛圍無動于衷，他依舊雙手合十，呼吸平緩道：“在下所修行之道，便是聽從本心、随心之道，若是太過介意此事留下的因果，那才是落了魔障。”

他似是說的是自己，韓雲笙卻恍惚覺得他意有所指。

……完全的契合了她的心思。

韓雲笙自己何嘗不是太執着而快要墜入魔障呢？她對于韓谷軒一事因有天道插手，總是畏畏縮縮。

然只要她能壓抑住對韓谷軒出手的欲望，這未來會發生的一切就會灰飛煙滅，韓谷軒對她已經生出的恨意就會煙消雲散嗎？

不會，不會。

韓雲笙既入了這開端，再如何都無法輕易脫身。

韓雲笙相及此，吐出一口濁氣，待齊楠的眼神亦清明柔和了許多。

齊楠的話，就像一柄重錘，狠狠敲擊在她的心間。

這一錘，将韓雲笙心上蒙上的塵埃暫時的抹去了。

——她為何要這麽畏畏縮縮呢？

在修行的時候心無旁骛，倘若要對付那韓谷軒，何嘗需要顧慮這麽多？能夠将他收拾到什麽程度，到時候看天道的反應不就成了嗎？

齊楠與韓雲笙對望一眼，嘴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來韓仙子對在下的話似有所悟。”

“嗯。”韓雲笙點頭道。

行完這一番話，齊楠便起身向她們告別。

韓雲笙看着齊楠離去的身影，不出意外的看見他頸上的皮膚已稍顯老态。

沒猜錯的話，此刻她也應該是接近這般的程度了，沼澤地的延遲效果實打實算也只有一會兒。

韓雲笙目送着齊楠離開，随之遣了古棠一并離開。

古棠臨走時差不多是露出了狗狗眼，頗為不舍的樣子，韓雲笙卻也冷硬地搖了搖頭，讓他跟着自己的隊友一并去了。

此地便又成了二人獨自相處的地方。

韓雲笙與林拾音二人又逆着風向回到了方才那條狹長的縫隙中隐藏好身形，就目前來看，這是最理想的隐藏的場所。

韓雲笙靈力一動，就在手掌上方凝出來一面靈鏡，這鏡面不斷起伏着靈波，卻也再明顯不過的照出韓雲笙此刻的模樣。

她老了。

衰老降臨在她的頭上，讓這一副嬌美的容顏黯然失色，鬓角處顯出了絲縷白發，眼中靈光猶在，眼角卻多上了抹不去的皺紋。

林拾音亦是如此，仔細看來，她老去的模樣竟還和韓雲笙有一部分相似之處了。

韓雲笙這時候竟也忍不住想……這是，夫妻相嗎？

“喂，拾音，我們到最後幾天怕不是要互相攙扶着收集靈石了吧？”

就算親眼見到自己老去的模樣，韓雲笙不知怎麽也沒有生出一點不安來。

韓雲笙不是不愛美，原先世界中愛美女孩的塗塗抹抹的化妝品她也都有，也常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發現自己這一世的相貌時亦是有心生歡喜的。

可是……韓雲笙卻對自己老去的這個狀況沒有一點異樣的反應。

沒有不安，沒有厭煩，眸中依舊泛着光，清明而明亮，一派朝氣蓬勃的模樣。

韓雲笙還多的是心情調笑自己的處境。

林拾音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摸摸韓雲笙的鬓發，那裏有一點銀白的發末。她非常溫柔的用兩根手指撚起那點白發，小心地藏進了韓雲笙的黑發裏面。

林拾音撸的那根白發是在根部的位置，她這一動弄得韓雲笙脖子有點癢癢起來。

韓雲笙縮了縮脖子，不過她也多少猜到林拾音剛剛在做什麽，只語氣難得柔和地道：“白發弄不掉的。”

“我們就要一起變成牙齒漏風的老婆婆啦。”

林拾音聽見這話，對韓雲笙說：“陪你一起變成老婆婆難道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像我們這樣的修真者，陪伴着老去可能是終其一生都達不到的高度。”

林拾音眸中似有一片波光，唯獨倒映出了韓雲笙的身影。

“生生秘境的締結者恨透了她愛而不得的女子，才讓秘境生出了這樣的機制。我卻反而……覺得她是成全了我們。”

“這樣……我才真正确認了和雲笙共度一生的信念啊。”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留言的小天使能夠包.養可愛的暗示更新的作者～

軍訓結束啦，祝一切開學的小天使們輕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