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妹的虎牙
耿秋将自己手中的傘往寧琬的手中一推,然後拉住了寧琬的手:“先回家, 我去慧茹那邊看看!”
寧琬反手一把就将耿秋的手握在了自己的小手當中, 她倒是心思活絡, 從耿秋的神色語氣當中就已經分析出了事态的嚴重性, 并沒有像平日裏那樣叨叨着要跟耿秋一起去, 但卻又放心不下,拉着耿秋的手看着耿秋慌張的小神色,立馬又松開了她。
“你打車先去, 我給宋城打電話, 我不會過去的!”寧琬迅速地給耿秋做着保證,但又很快地追了一句,“姐姐你別沖上前, 你別傷着!”
耿秋來不及再多跟寧琬多保證什麽,随手攔了輛出租車便報了方慧茹家的地址, 她前腳剛一走寧琬便将自己做的保證和着吞了下去, 立馬也跟着攔了輛出租車跟在了耿秋的身後,電話倒是給宋城撥過去了。
“慧茹姐出事了!姐姐剛剛報了警,打了車就過去了, 我怕她出事, 你……你……”宋城一聽也懵了,忙将自己身上的薯片全都抖了下來, “你什麽你!什麽時候去的!?”
“就剛剛!”寧琬語調都有些喘,這一急,竟是有些忘了還要再跟宋城說些什麽, 她倒也管不了了,只一門心思往方慧茹家裏沖,生怕耿秋出什麽事。
寧澤給這兩個小崽子的意見全被這兩小禍水拿去喂狗了!
耿秋最先趕到,她一到就發現了周圍氣氛的不同,鄰裏上下全都将門打開了,一個勁兒地拍着方慧茹家的大門,大門被拍打的聲音震天響,裏面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還伴着令人耳膜生顫的玻璃瓶碎裂的聲音,周圍亂作一團,一些年長的阿姨一個勁兒拍着門。
“方強!你開門!打死了你女兒你也得去蹲監獄!”
耿秋就是踩着這一聲撕裂般的“死”字,踏到了方慧茹家的家門口的,正好聽到裏面東西摔作一地的破裂聲:“老子今兒就打死她!老子跟她一塊兒死!王八蛋!”
這種不要命的怒意耿秋從未見識過,一瞬間的怔愣之後她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音劃破了外頭靜谧無聲的落雪,刺剌剌地劃破了耿秋的耳膜,如一把沒有把手的尖刀,從尖到尾,貫穿了耿秋的整顆小心髒!
她突然沒命地拍起了門,一聲吼一邊哭:“你開門,叔叔你開門!慧茹會死的!”
裏面除了一開始混亂的聲音和那一記尖銳的尖叫聲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一種死一般的安靜,靜得耿秋早已心灰意冷,她那一顆還泛着寒意的心如今像是被外頭的寒雪冰凍住了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忽而沒了動靜。
警察很快就到了,四周圍着的人不住地往裏面圍攏起來,在警告未果後直接撬開了門,耿秋最先跳起來要往裏面走,被一個警察攔腰拖了回來拉在了自己的身後,她來不及看對方是誰,只能眼巴巴地往裏面瞧。
整個房間裏都是血,哪兒哪兒都是,地面上還有碎玻璃渣,有推翻的鞋架,以及原本就已經亂七八糟的小方桌。耿秋腳下發軟,一時之間像是墜入了當年被人販子拐進的那個窩巢,四周密不透光,竟是黑黢黢的一片,她看不見,也聽不着。
然而随着越來越深加,她看到了方慧茹,方慧茹的左臉高高腫起,手腕被方強用麻繩死死地捆在身後,手腕上有被勒出的紅痕,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傷口,最可怕的是方慧茹的脖子上抵着一把鋒利的菜刀。
耿秋看着刀口,呼吸都被哽住了。
寧琬趕到得也特別快,但被警察都攔在了外面,只有一開始站在最前頭的耿秋被其中的一個警察護着進了房間,看到了微微阖眼,奄奄一息的方慧茹。
“方強,把你手中的刀放下!”那警察将耿秋推在身後,說話的聲音低沉,他靜靜地看着方強,手中握着一把槍,槍口對準了方強。
方強聽完并沒有理會,反倒是冷哼了一聲:“放下?然後讓她跟別的野男人跑嗎?”他越說越激動,握手的刀不住地顫,抵在方慧茹的脖子上,拉出一條鮮紅的血線。
“你看清楚了!這是你女兒,不是你老婆!你清醒點!”
方強順着對方的話低頭看了眼方慧茹,然後朗聲大笑了起來:“她一下午都去哪兒了,人影兒都沒有!不是去見野男人了去哪兒了!?”
“叔……叔叔。跟我在一起,慧茹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我們做作業呢。”耿秋的聲音有些顫,但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堅定,她眼中含着淚,直勾勾地看着已經支撐不下去,眼睛開始慢慢阖上的方慧茹。
方強并沒有看她,他低頭看了眼方慧茹,然後一腳踹在了方慧茹的膝彎處,方慧茹借着慣性往向一撲,正好撲在了刀鋒上,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只有站在耿秋面前的那個警察一槍崩了出去,握刀的手應聲而放,刀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哐啷”聲。
耿秋連忙跑了上去,一把接住了全身酸軟的方慧茹,她身上的血一個勁兒往外冒,跟不要錢似的,吓得耿秋虛虛地擡手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血水,不可置信,不知所措。
張易上前先拎起了耿秋,然後将方慧茹抱起來忙下樓上了救護車。耿秋側頭看了眼其他警察正在處理的方強,她上前一步将地上敲碎的剩下的半個玻璃瓶一把拎了起來,然後趁着別人不注意,一瓶子砸在了方強的頭,血水四流,耿秋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死死地看着方強。
耿懷月和寧澤趕去警察局撈耿秋,耿秋只靜靜地坐在當中,被問話時她會微微掀起眼皮來看對方一眼,然後低下頭輕輕地應一聲,算是回答了對方的話。然後又會陷入長久的沉默,抿着唇,低着頭。
寧琬站在耿秋的身邊,她想去抓耿秋的手,但耿秋執揪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讓寧琬去碰她,寧琬急得眼淚都冒出來了,她只好拉着耿秋的衣擺,撇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耿秋。
張易走進來先拍了拍寧澤的肩,然後在耿秋面前坐下:“別擔心,方慧茹沒傷着哪兒,只是輕傷。”
一提到方慧茹,耿秋這才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了張易,卻見張易将面前的那本記錄本給合上了,并沒有要公事公辦的意思,只是溫和地看着耿秋。
“我聽張致嚴提過你,耿秋。”張易沖着耿秋溫和地笑,笑得耿秋從剛剛的激動中回過了神來,手不住地抖了起來,“我也認識你爸爸,應該說在你們還很小的時候,我也見過你和寧琬。”
說着他也擡頭看了眼寧琬,寧琬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才将自己的大腿一拍:“你是當時救我出來扛我在肩上的警察叔叔!”
耿秋當時早沒了意識,必然是不記得這個警察,但因為寧琬認出了對方,加上對方溫和的态度,也漸漸地對張易放下了戒備之心。
寧澤和耿懷月并沒有現在就上前去打擾張易和耿秋的談話,他們只是靜靜地等在後面,聽着耿秋的回答。
“我帶小慧茹下樓去的時候,聽留在上面的另一個小哥哥說你抽了一個爛瓶子打了方強。”
耿秋擡眼看着張易:“為什麽你們不早些來呢,他爸爸打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因為沒證據。”張易的身子前傾,如炬的目光盯着耿秋,嚴肅但卻十分溫和,倒是與張致嚴那吊兒郎當的模樣不像,“但是也很謝謝你,要不是你,你爸爸也不會前幾個月就找我說這事,這一次也不會來得這麽巧抓了他個人贓俱獲。”
“可是慧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在哭……”
“小秋,也許你不知道,你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報案兩個字也帶着哭腔,你們都怕,但是你們都很勇敢。”張易笑,“小慧茹醒過來的時候,還笑着跟我說,她知道小秋一定會來,但是那個時候要拖着方強,她才不能報警,只能打給你,但是她知道你一定會來。”
耿秋聽着聽着就哭了起來,手捂着眼睛,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從自己的指尖掉下來,糊了一層血。
她将手拉開給張易看:“我手上全是血,全……全是血。”她邊說邊哭,吓得耿懷月眼眶一紅,忙上前一把抱住了耿秋,然後拍了拍耿秋的頭:“沒事兒寶貝兒,都不怪你。”
耿秋壓着聲音,在耿懷月的懷裏輕輕地哭了起來,起先聲音很小,随後壓着嗓音,大聲地、嗚咽着哭了出來。
寧琬拉着耿秋的衣角一直沒有放,小嘴一撇,也跟着快哭了起來。
宋城趕來得不及時,他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全都結束了,耿秋被帶了回去,并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宋城只好跑到醫院去看方慧茹。
寧琬一回到家就去衛生間裏将熱水打開,将浴缸裏全都裝滿了熱水,然後她跑去牽耿秋的手,依舊被耿秋不動聲色地抽了回來,寧琬也不急,她又去拉耿秋的手,在耿秋想要抽回去的時候一把将耿秋的掌心攤開。
耿秋的掌心裏全是血,幹涸在她的小手掌當中,凝成了血塊,寧琬将自己手中的熱水捂在了耿秋的掌心中,便見血塊漸漸地化成了血水,寧琬給耿秋吹吹,然後拉着耿秋的手泡在了浴缸裏,只見血水一絲絲一縷縷地化散開去,如一條條一道道的紅軋線。
起先這紅色還團在一起化散不開,但很快因為一缸水較多,那丁點粉色也就褪完了。
“姐姐別……別怕,還有琬……琬琬,琬琬陪……陪着你。”寧琬伸手捧起一掌心的熱水,輕輕地貼在了耿秋的冰涼涼的小臉上,漸漸地将耿秋回不過神來凍僵的小臉給捂熱了。
晚上睡覺,耿秋最先上床,裹着被子将自己蜷成了一團,寧琬上床的時候依舊抱住了耿秋,她湊到耿秋的耳邊,輕輕地念。
從前有一個普通商家,家裏有三個小女兒,大女兒叫耿秋,就是姐姐。她輕輕地笑了起來。二女兒叫慧茹,小女兒叫寧琬。可是大姐二姐都太善良了,總是鬥不過壞人!
但是沒關系啊姐姐,還有個小女兒呢!小女兒會魔法,有小虎牙。
耿秋側頭,輕輕地攬着寧琬,然後長嘆了一口氣:“小妹的虎牙,含毒了吧。”
“含了呀,我會咬他們,我們誰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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