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三個小公主

方慧茹的父親因為故意傷人罪被叛入獄,這個寒假特別冷, 方慧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那酗酒家暴的父親走進了暗無天日的囚牢, 她緊抓着耿秋的手忽而就松開了, 然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來。

氣息在嚴冬裏化成一圈圈白霧, 很快又消失不見。

張致嚴沒跟上時代的步伐, 後面的故事也都是張易回家講給他聽的,宋城倒是跟上了步伐,但是沒踩得近, 也沒能目睹到事情的經過, 寧琬人雖然在,但卻被當作熊孩子攔在了門外,完整的經過也不曾看到, 只有耿秋知道方慧茹脖子上的那一絲紅線是一把鋒利的菜刀架上的結果。

如果不是張易眼疾手快,那一槍正好打中了方強的手腕, 怕今天也沒有一個完整的方慧茹同她們站在一起。

方慧茹的媽媽回來時方慧茹端端正正地坐在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中央, 聽見聲響的時候她擡起頭來看了眼黃杉,然後沖着黃杉輕輕地笑了笑,笑得黃杉眼淚刷啦啦就往下掉。

黃杉一把抱住了方慧茹, 熱淚全算落在了方慧茹的肩頭, 方慧茹反而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黃杉的後背。

早些時日黃杉就和方強離了婚,當年方強只有酗酒的毛病, 黃杉又沒有穩定的工作,最後方慧茹自然是跟着方強的,如今黃杉另組家庭回頭再來看自己身上落下來的這塊肉時, 即便方慧茹身上的傷就如一刀刀剜在黃杉的心頭上,可黃杉也沒有立馬應下來要帶方慧茹走。

她不算個要強的女人,只能說在與方強離婚的事上,咬牙做對了選擇,可又因為自己能力不足無法帶走方慧茹,如今重組家庭,她依舊不是家裏那個拿着話語權的女人,何況家裏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狼崽,她哪敢不聲不響就将前夫的女兒領到現任丈夫面前。

黃杉即便不說,方慧茹也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如果黃杉能帶她走,也不可能在方強一次次傷害過她後才來帶走她,她無選擇,方慧茹也從來沒有怪過她。

等到黃杉冷靜下來的時候,方慧茹輕輕地拍黃杉的肩:“媽,他被叛了十年,這十年裏不回來,房子是我住,我可能得問你要點錢讀書,還有三年義務教育,日常的費用我會自己想點兒辦法,也會有點補貼,如果讀高中了,可能得問你要點錢,三年,讀完高中,我上大學了會慢慢地都還你,你看成嗎?”

黃杉哭得整個身子都在抖,她聽着方慧茹一點兒一點兒地将未來的路給自己鋪好,精打細算着問自己要錢,還沒聽完就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史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角,輕輕地嗚咽。

“媽,不會太多,我也争取跟學校說明情況,也會努力看能不能拿到獎學金,不會讓你感到為難。”方慧茹低着頭看着黃杉,原本畏縮着躲人目光的眼睛此時靜靜地看着黃杉,畏懼、退縮一并在她的眼神當中消失,留下的,竟還有一絲幹脆和果敢。

黃杉一把抱住了方慧茹:“說什麽!你是我女兒!我怎麽可能不養你!”

方慧茹沉默地低頭,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果黃杉願意養自己,當初她一離開這個家就應該接自己走,何苦再等到今天呢?天下的父母,疼愛子女的多,可就是也有些父母并不如此,也許偶爾覺得兒女是累贅,也許偶爾覺得兒女是災禍,像耿秋,像自己。

她長長地嘆着氣,然後輕聲問:“那何叔叔同意嗎?”

黃杉便不再開口回答了,只是輕輕地、輕輕地哭。

現任丈夫如何會同意?

方慧茹不斷地安慰着黃杉,直到黃杉哭得疲憊了,她才站起來給黃杉倒了杯水,将水杯遞給黃杉的時候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媽,家裏還沒來得及收拾。”

黃杉擡眼一掃,才發現這個家裏亂糟糟地一片,傾斜的衣櫃架子,壞了個角的方桌,碎得滿地都是的玻璃渣,以及方慧茹眼下的青黛,都像一把把鈍刀紮過來,一下一下地锉磨着她那破爛不堪的心。

剛将水遞給黃杉,便傳來的敲門聲,房門破破爛爛都沒來得及修,是個一推就開的僞門,敲門聲便也不正規地應付式響了兩聲,然後就見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寧琬的小腦袋便從這一條縫裏露了出來。

“我找慧茹姐。”寧琬挑着一雙小桃花眼,唇角調皮地向上勾,沖着方慧茹不正不經地笑了半晌,然後又輕咳了一聲,“請問慧茹姐在家嗎?”

方慧茹簡直要被這個小搗蛋鬼給氣笑,只沖着寧琬輕輕地瞪了一眼:“沒事兒上這邊兒來做什麽?”

“怎麽就沒事啦!”寧琬說完又将藏在門背後的耿秋拉了出來,又拉出了身後不情不願的宋城,以及宋城邊兒上莫名其妙的張致嚴,“我們這不來幫你把家裏的垃圾清理清理嗎?”

寧琬說完就跨門而入,登堂入室,完全視坐在房間中央手足無措的黃杉當擺設,直到耿秋輕輕拽了寧琬一把,寧琬才不名所以地回過頭來瞧着耿秋。

耿秋看了眼還在不住擦眼淚的黃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黃阿姨?”

黃杉站起來去拉耿秋的手:“我聽說了,多虧你們及時趕到,小茹才沒出大事兒。”

耿秋不動聲色地、極不自在地,将自己的手從黃杉的手中抽離了出來,然後扯了扯嘴角:“沒多大的事兒,能幫的能做的,都應該做,何況我們跟慧茹還是朋友。”

話音一落,黃杉的臉色便輪着變換了好幾番,耿秋話裏話外的指責說得十分露骨,他們只是朋友,都還拼死拼活地關心照顧方慧茹,而黃杉這一個當媽的,卻因為怯弱驚懼而不敢站出來幫自己的女兒說話。

何其可笑。

宋城聽完耿秋的話後擡起頭來看了耿秋一眼,卻見耿秋只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後推了推站在自己面前的寧琬,然後輕聲道:“你去幫慧茹收拾房間,地上的碎玻璃渣都別動,一會我來清理。”

張致嚴打了個呵欠,沖着方慧茹招了招手:“掃把在哪兒,我來掃吧。”

一行人沒人搭理黃杉,她一個人站在亂七八糟的房間中央,活像是站在方圓百裏無人的廢墟之上,四周有風吹了過來,呼嘯着嘲笑着奔湧而去,她靜靜地聽着這種嘲諷,不搭一言一語。

畢竟沒有一句話說錯。

她又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後緊緊地捏住了自己的包,然後抿着唇,艱難地沖着方慧茹笑了笑,從包裏抽出一張卡:“這裏錢不多,只有幾萬塊,也是原本替你存下來的,密碼是你的生日,以後每個月我會給你打一筆錢,好……好好讀書。”

耿秋站在卧室門口,板正着一張臉靜靜地看着黃杉手中的卡,卻見方慧茹果斷地将卡從黃杉的手中拿了過來,然後沖着黃杉輕輕地笑:“謝謝媽,我都會記下,以後一并還你。”

“說什麽呢,都是你的。”

方慧茹并沒有再多說什麽,她只将黃杉送到門口,回頭時就見耿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說,事情都結束了,你媽還哭什麽?心疼你受到虐待?”耿秋眨了眨眼睛,“那早幹嘛去了?”

宋城将腦袋湊了過來:“早心疼自己的小兒子去了呗。”

寧琬跳過來一腳踩在了宋城的腳背上,還使勁兒地擠了擠,疼得宋城一嗓子盡數嚎了出來,卻見寧琬跳下去後還沖着宋城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會不會說話!老往人慧茹姐傷口上撒鹽巴!”

耿秋将寧琬護在自己的身後,避過了宋城的傷害值,然後又看向了方慧茹:“你跟前兩天,不一樣。”

“我以為,你會跟你媽媽哭,然後跟你媽媽走?”

“走什麽!慧茹姐的媽媽還不如一公主的後媽呢!後媽好歹給個毒蘋果騙騙人公主,慧茹姐的媽媽只給錢打發慧茹姐!”寧琬氣鼓鼓地冷哼了一聲。

方慧茹簡直被這個活寶給氣笑了:“琬琬你可閉嘴吧,你這話可不是撒鹽了,你這分明在往我的傷口上剜刀子!”

宋城和張致嚴也都被這個姑娘的話給逗笑了。

寧琬似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只好往耿秋的身後藏了藏,然後靜輕輕地探出一個毛絨絨的小腦袋來:“慧茹姐,那都沒事兒,她不要你,我和姐姐要你的。”

原本黃杉來,方慧茹像是個局外人一般,冷眼看着黃杉表演一場拙劣的母慈子孝的情感劇,聲淚涕下,感天動地,她也只冷眼旁觀,活像生活在一場鬧劇當中,只有當寧琬脫口而出,略帶天真的“我和姐姐要你”一句,活生生将方慧茹的眼淚也給逼出來了,她一個勁兒地去擦眼淚,眼眶都被自己揉紅了,眼淚簌簌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她不敢再看寧琬,忙将身子背過去,一個勁兒地擦,眼淚一個勁兒地掉,吓得寧琬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又不知輕重地往方慧茹的心口上紮了一刀子。

耿秋輕輕推了推寧琬,讓寧琬上前去看看方慧茹。

寧琬小心地靠近方慧茹,見方慧茹不肯擡頭,她只好張開自己的小短胳膊,小心又笨拙地将方慧茹抱了抱。

起先還有些生疏,随後像是想起了平日裏如何安慰耿秋那般,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的小胖手拍了拍方慧茹的肩:“小姐姐你別哭,我跟我爸媽說了,他們一不小心就又多了個女兒,但是都是寶貝,沒有哪一個是灰姑娘呢!”

宋城快被寧琬這個臭丫頭給膩歪死了,就她那些中二病的童話書,他恨不得都從寧琬的腦子裏剜出來,聽得他都快吐了,可是越聽越覺得眼睛酸,怕不是這臭丫頭的虎牙有毒,她的那些中二病,怕也有毒罷。

張致嚴一臉懵逼地看着這中間的三個小公主,最後也只輕輕地笑了笑。

這個冬天特別冷,方慧茹裹着一件極厚的大衣站在雪地中央,四周黑暗一片,她四顧而去不見一絲光。

天邊突然一聲炸響,方慧茹擡眼看過去,只見寧琬耿秋沖着她笑着揮手:“這邊!快過來一起放煙花!”

新的一年,願萬事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二呼想了下!為了督促二呼不再斷更!咱們以後早上10點更吧,這樣我頭一天晚上就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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