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習慣成自然

習慣成自然

渃絮在極北之地百年，歷了天劫，位升上仙。

按天庭禮法，天帝至尊，四帝君次之，後則依次是修為高深的上仙、身居仙職的神官、無名無號的散仙、殿裏做活的雜侍婢女。

百年過去，原本地位相當、相談甚歡的三人，今夕卻尊卑有別、疏冷寡淡。

前來拜見的二位仙子，隔着一段雲階，均垂首行禮，畢恭畢敬。

“小仙碧鳶”

“小仙霖雲”

兩人：“見過渃絮上仙”

渃絮背于身後的手細細摩挲，言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二位來訪，所為何事？”

碧鳶跨前一步，滿目焦灼：“絮兒，我們……”

“碧鳶！”霖雲連忙制止，沖他無聲地搖了搖頭。

她轉而對渃絮道：“渃絮上仙，許久未見。近聞上仙從極北之地回來，我二人僅想當面慶賀，恭喜上仙順利渡劫。賀禮一會差殿中人送來。至于別的事……便沒有了。小仙誠祝上仙今後仙途能得償所願，萬事順遂，小仙告退。”

霖雲說完，拉上碧鳶轉身欲走。

眼見渃絮冰藍若雪的眸子愈加幽深，溫白實在耐不住，對向前方喊道：“兩位仙子留步！”

碧鳶和霖雲腳步一頓，均莫名望向她。

“有想說的為何不一次性說清楚？渃絮仙尊明日便回極北，下次再見不知又是何時候，百年？千年？萬年？甚至永遠不見？二位真覺得這樣便遂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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渃絮茫然：“我并未……”

“絮兒！”碧鳶見霖雲在旁一個勁兒扯她衣袖，不禁怒喝：“你別不讓我說，有些話不說清楚，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當日你所聽并不是全部！我和霖雲怎會不知你身寒為何，又怎會介懷？只是我兩感受如何無用，天庭之上其餘人的想法，只恨我兩人微言輕，無可奈何。”

“我和霖雲與你最為親近，我們早已感知你身體變化。為此，我和她一同向伏羲上仙要來了百根金烏光絲，耗費多個日夜，親手為你織成一身能隔絕寒氣的熾火淩……本想作為生辰賀禮贈你，怎奈那日後，你不聲不響獨自前往極北，一去就是百年……”

“霖雲讓我不要說，只因此番一去，終是助你飛升上仙。于你，是好事。”

“但我忍不了！若不說，今後每每思及，我又将徹夜輾轉難眠！不管你知後作何感想，也無論你是否還仍将我們視作知己，都無所謂。我只是不想徒留一腔悔恨，日後給自己空增懊惱。”

渃絮滿臉愕然。

“若你待會得空，盡可看看送過來的賀禮。熾火淩就在裏面。小仙告退。”碧鳶将憋悶于心底許久的一簍話倒了個幹淨，未等渃絮回答，拉着霖雲便騰雲遠去。

渃絮怔愣在原地，喃喃：“我從未說明日要回.......”

“我若不那麽說，渃絮仙尊今生可能都無法知道那日實情。”溫白望着身旁那個肩膀簌簌顫抖的女子。

“幸好。”溫白道。

“什麽？”渃絮雙眼早已泅滿淚水，呼吸輕顫。

“幸好你終究是知曉了。”

幸好這次，你不會只身一人，寂寥的死在極北冰天雪地裏，長夜衾寒，霜雪為葬。

半個時辰後，送賀禮的仙侍果真如言前來。

四面見方的桃木匣裏，鋪有一層絨質的襯子，上面端放一條繡工精美的熾火淩，淩上還用斑斓的天絲紋繡有渃絮最愛的五彩流霞，足見獻禮者之誠心實意。

兩位仙子似乎還在禮物上熏過香，匣中甜膩膩的，讓溫白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系統：恭喜宿主，配角渃絮好感度升達100~~~

正煽情呢，你懂不懂看氣氛，不會晚點出來？

“謝謝。”

溫白正在跟系統暗自較勁，一下沒反應過來，左顧右盼了會，見此刻四周無人，便指着自己：“仙尊是在跟我說話嗎？”

“嗯。”渃絮莞爾一笑，眼梢仍有些微紅。

笑顏直直戳在溫白的心芽兒上。

渃絮大大真美！！！美人賽高！！！

三日後

蒼翎公務完畢的早，難得在日落前回到殿中。

一盞醇香的烏龍剛喝上一口，蘇玉便匆匆進來：“帝君，‘淩霜殿’那邊這會送來了禮物。”

蒼翎蹙眉，凝神思考片刻：“渃絮上仙未曾說過要贈本君何物。”

蘇玉尴尬的撓了撓頭：“這......禮物好像不是送給您的，是.......送給溫姑娘的。”

蒼翎：........

蒼翎随蘇玉出屋，只見外頭‘淩霜殿’中的兩位婢女各站一側，中間是一座約莫三米的冰雕雪鹿。

冰雕被渃絮施上霜雪仙靈，故而常溫不化，冰透晶瑩，極為悅目。

溫白這時也從房內出來，看見這座華美的冰雕，心知其故，也沒客套，對兩位婢女分別表達謝意後，大大方方的收下。

“煩請兩位姐姐替我轉告渃絮仙尊，這份禮物我很喜歡，就是勞她費心費力了。”溫白樂道。

“溫姑娘此言差矣，我家上仙造這座冰雕的時候，那模樣別提多開心。”左側婢女喜笑顏開。

“是呀是呀.......我等都是跟在上仙身邊伺候了百餘年的人。上仙的脾氣秉性我們自是比誰都清楚。自從上仙與碧鳶、霖雲兩位仙子生出嫌隙之後，她總時常愁容滿面，唉聲嘆氣的，這三日，是我們見過上仙在那之後最開心日頭。”右側婢女連連附和。

“我們上仙還說了，以後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欺負溫姑娘，姑娘盡管與她說。若是修為比她低的，她便打回去。”

“若是修為在她之上，打不贏的，她就回極北之地帶那群兇猛嗜血的雪狼來，一口一口撕咬，也要叫那人向你俯首認錯，定不會讓你平白受了欺負去。”右側婢女說罷，意味深長的擡眼瞄了溫白身後的蒼翎。

蒼翎眼尾一壓，那婢女又火速低下頭去，脖子極為靈活。

溫白只一眼便敢斷言，這位NPC的頸椎定是非常健康。

不用明說，定是渃絮叫自家婢女需将這席話原原本本帶到的。

思及渃絮說此話時一本正經的神情，和極為認真且慎重的分字逐句再三囑托，溫白不住滿臉盈笑：“還強二位姐姐幫小仙捎句感謝。”

“那是，我家仙尊必是最好的。”左側婢女也狀似無意的瞟了眼蒼翎。

蒼翎：.......

怎麽感覺字字句句都像是針對他呢，他也不曾得罪了她啊。

待蘇玦送走兩位婢女，蒼翎方問溫白：“你何時竟同‘淩霜殿’關系這般好了？”

“唔......許是冰凍的桂花饅頭？”溫白含糊道：“師尊，我今日乏了，若是師尊沒有別的事吩咐，弟子就先告退了。”

蒼翎觀天色尚早，但看溫白臉上确實爬上了幾分倦色，也沒再深問，應允了。

夜晚。

靜室案前，蒼翎擡眼間，瞥見案臺今日新換的紫藤和雛菊，忽想起下午之事，心中疑惑不減反盛，便喚了蘇玉和蘇玦到跟前。

自溫白将‘帝君悶騷’這個觀念，植入到兩人腦海的那日起，他們便從未在帝君休憩前下值，除非帝君一早已告知他們今夜不歸。

歸來時一片寂寥黢黑的日頭過得久了，蒼翎早已習以為常。

但自打降服貓妖歸來，他每每下值總能看見屋內不知已燃了多久的一片昏黃，橙燦溫軟。

心中悄然生長的纏綿柔軟是他之前從未體味過的。

雖對他而言卻無必要，但好像也并不讨厭。

日複一日，一顆眷戀的種子抽出了嫩芽，看不見摸不着。柔嫩的芽兒偶拂心頭，短暫又暧昧。

蘇玦欠身：“帝君，有何時吩咐？”

蒼翎用手細細摩挲案臺邊緣的雕花，一會兒擡眼欲言，一會兒低眉又止，這麽反反複複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是按捺不住，問道：“你兄弟二人常在殿中，可知溫白因何故與渃絮上仙如此交好？”

蘇玉答道：“小的們不知。但溫姑娘心思玲珑，遇事都能考慮周全，又嘴甜心善、能說會道，此番得渃絮上仙青眼相待，實屬正常。”

蘇玦聽後，極其認可的點了點頭。

蒼翎沒得到答案，卻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竟莫名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糾結了一夜。

他不經心中暗暗自嘲冷諷一番，唇角浮現一絲苦笑，将視線落回書冊，擺了擺手屏退兩人。

蘇玉和蘇玦前腳跟着後腳，尚未跨出門。

“等等。”案前，那俊美如畫的人驀的擡頭：“你們何時與她這般要好了？”

.........

轉眼重生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個來月，除了男主好感如蝸牛挪步般，倒沒什麽不滿意，食宿住行，樣樣無需費心。

自從那日大秀“廚藝”，給男主炒了一盤番茄雞蛋後，只要他得閑在殿，溫白免不了繼續如法炮制。

雖說當煮飯婆好感加的少，但鑒于眼下增好感度舉步維艱，蚊子再小也是肉，有點總比沒有好。

奇怪的是，自從第一次那盤一掃而空的番茄炒蛋後，之後的十幾盤番茄炒蛋并沒有增加任何好感度。

蘇氏兄弟反倒是非常捧場，溫白每次炒兩份，一份給他倆，一份給蒼翎。他倆每次吃完都贊不絕口，十幾次竟也不覺膩，吃完還能變着花樣誇。

想到膩不膩這件事，溫白突然一敲腦袋，恍然大悟。

不經意間，她一直将男主當上輩子游戲裏的神獸養了。

神獸養成麽，每日定量投了高級藥丹，生命值和法力值便能自己蹭蹭往上漲，既然只是游戲角色，便不會挑食，更不會講究丹藥是什麽味道。

但男主怎麽能是一堆數據呢.......咳咳.......至少在這個世界裏，他不能是。

既然不是數據，就一定會有口味。

既然有口味，那就不可能頓頓吃同樣的東西吃不膩。

哦，從未下過凡的蘇氏兄弟自然不能算在其中。

但是很快，溫白便喪氣起來，自己做的菜裏頭，勉強還能下口的，只有番茄雞蛋，就算再怎麽變換方式，也只能做炒雞蛋？炒番茄？好像一樣比一樣更不合适......

這段日子好感漲的慢，但溫白也沒浪費時間。

好感度固然重要，修為更為重要。

剛穿過來的時候為什麽被妖怪擄走淩虐？

除開靠不住的男主不論，無非都是因為自己太弱雞。

撲面被澆下一桶冰水之感，以及牢獄裏的陰暗逼仄之感，每每想起，仍是記憶猶新，心猶忌憚。

修為不夠的苦，絕對不想再受第二遍了。

雖說原身是個戀愛腦，但好歹是本書中的女主，修仙底子還是不錯，天生能并修火、木兩種元素，再加上溫白本身悟性不差，修行起來倒也不太費力。

但天庭那些心法道術的卷軸實在過于——

晦！澀！難！懂！

溫白眼下才能身體力行體會到何為白話文之精妙。

一個頭兩個大。

這時，本該輪到那高貴無比的師尊出場了。

但蒼翎帝君衆所周知，大多數日子忙得那是腳不沾地，一月裏能完整歇息半個日頭都算多了。

即便如此，在修煉這件事上，溫白絲毫不馬虎。

她晚上在書卷上用朱墨圈畫不懂之處，放置靜室案臺。待第二日醒來，案臺上圈畫處旁，便多列了用貂毫寫下的細小批注來。

蒼翎的字跡如人，蒼勁有力，不失風骨，卻不似楷體般那麽板正，字與字間行雲流水，連貫順暢。

相比起來，溫白即便只圈圈點點，偶有點劃，字也被她寫的極為坎坷，幾乎到了不忍猝觀的地步，單拎出來溫白本人都得自己瞅半天，最終還不定能認得出來。

毛筆字本就難寫，何況是在字裏行間那麽一丁點大的地方下筆，更是難上加難。

溫白筆下的字與她想看兩相厭，誰也不服誰。

她開始還耐着性子一筆一劃慢慢磨，直到後面，她嫌這樣寫太沒效率，逐漸開始放飛自我，筆下走龍游蛇，蜿蜒曲折。

這倒不奇，奇得是，蒼翎竟還能看懂，溫白用幾筆鬼畫符和自家師尊溝通得絲毫沒有障礙。

經過蒼翎仔細批注後，溫白也真能理解得更加透徹。

初始，一冊書卷從頭到尾密密麻麻被朱墨圈起，蒼翎做出批注的字統共壘起來，遠比書卷本身的字要多出好幾倍。

幾個月下來，溫白學的多了、記得多了、會得多了，書卷上的紅圈自然漸漸少了。

偶爾幾次，蒼翎回來見不着那輪跳脫活潑的紅圈，還會在案上堆着的書冊中翻找一陣，疑心是不是被蘇玉收拾的時候不小心疊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