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萬劫不複

萬劫不複

溫白之所以一直未曾對神秘人發出諸如“您是誰?”、“您的目的是什麽?”、“您将如此貴衆的東西贈予我,是有何圖謀嗎?”等疑問,只因她知道神秘人真實身份。

“神秘人”實為創世仙祖遺留在此處的一縷殘魂,它遲遲不現身,倒還真不是有心故弄玄虛或者佯裝神秘,而是它如今實體不存。

之所以長守于此,目的便是看守這家寶物不要被心懷叵測之人所盜取。

但既是創世仙祖的殘魂,一定多少有些法修秘籍在身上的。

傳說創世仙祖無所不能,仙法造詣空前絕後。如此高人,即便只剩一縷殘魂,那定是一縷不同凡響的殘魂。

思及此處,溫白由衷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明明美得不可方物,卻看得那縷魂魄不經抖了三抖。

溫白笑吟吟:“這位高人.....”

無形殘魂佯裝看天:“姑娘你叫誰呢,老朽不過是孤魂野鬼.....”

“這位高人說笑了,小女看您周身祥光四溢、堪比創世仙祖之姿,想來定是深藏不露!”

魂魄:......

姑娘你說謊不打草稿麽。

老朽三魂六魄只剩一魂,連形都聚不起來,哪來的祥光?還有你說堪比創世仙祖,觀你年紀輕輕,看模樣定是不滿萬歲,老朽都死了千萬年,你祖父出生的時候就已身隕神滅,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娃娃怎麽可能能見着老朽的身姿....

魂魄:“......你就直說吧,所求何事?”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溫白對着面前的空地,哐哐就是三個響頭,毫不含糊。

“慢着,老朽聽你與蛇族小兒之言,你已有師門。且我觀你是天界之人,那便早應知曉,天界拜師唯一而從,這條律令還是老朽當初親自定的,你這徒弟,我可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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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何難?”

“天界拜師唯一而從不錯,但沒有一輩子不能改投師門的規定,我棄了原先的師門,改投您門下不就行了?”

有奶便是娘,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什麽師徒情誼,都是狗屁!

魂魄:“可老朽現如你所見,僅存一魂,乃為看守護心甲不為賊人所竊。如今任務完成,不日便要魂歸天地山河,即如此,你也願棄修原門?”

溫白斬釘截鐵:“是。”

大不了等你死後,我再換回去不就行了。

要是蒼翎那厮不願意接納

那......

簡直不要太好好嗎!!!

師祖魂歸,她便誰的弟子也不是,可不就自由了麽?到時候天高水遠,任她馳騁,豈不快哉?!

魂魄:“即便你如此篤定,老朽也不能答應。老朽生前磊落,為維護四界安泰夙興夜寐,不曾有私,自問從未做過一件違心之事,如今獨一魄殘留,即使你心甘情願,老朽也不能做奪人弟子的不堪醜事。”

魂魄表面上老成持重、有理有據,實則心底慌得一比,收這麽個弟子恐怕後患無窮,它只想平平淡淡過好剩餘不多的時日,不想自己給找莫名糟心事。

溫白低下頭:“這樣麽。拜師之事真的沒有餘地了?”

“老朽心意已決。”

“那.....”溫白遲疑片刻,繼而道:“可惜,小女只得把護心甲送給三皇子了......”

???

魂魄難以置信:“小姑娘....你說什....什麽?”

說要把送護心甲給三皇子?!?!開什麽玩笑?

老朽這縷魂魄困守在此處千萬年,就是為了這件東西,你若把它交給蛇族小兒,那老朽千萬年的苦守究竟是為了什麽?!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創世師祖不愧是創世師祖,也是要面子的,即便溫白有幾分試探的語氣在,最後不一定真會把此等稀釋珍寶拱手讓人,但就是這個‘不一定’,若要真成真的,那可不得了。

魂魄循循善誘:“你可知,這件寶物價值幾何?”

“祖師大人,既這東西在我身上,也認了主,就為我所有。祖師既不肯收小女為徒,小女為求庇護,只得将這東西拱手讓人了,相信迦楠皇子定是樂意的。”

好家夥,這不是赤裸裸的威脅嗎?!

還威脅的如此理直氣壯,毫不畏懼。

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還真當他好欺負不成?

魂魄這下是真的動了怒,牢獄四壁震顫不已,地牢深處傳來野獸警惕的低吠,頭頂上石塊土礫簌簌下落。

溫白不為所動,把落在衣袖上的塵土輕指彈開。

過了片刻,始歸平靜。

溫白:“師祖,氣完了嗎?還有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就滿兩個時辰了。您還可以再考慮考慮,收我為徒,或者是眼睜睜看着我将這件寶物交與蛇族。”

她拿出一副:看你一縷魂魄還有何能耐的架勢,又開始阖目,原地打起坐。

魂魄真的氣炸了。

不僅為這丫頭威脅他這件事。

還為他确實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件事。

方才幾下,已将殘餘法力耗費了個精光,短時間內都無法複原。

原來在四界中呼風喚雨的創世師祖,如今僅剩一魄茍延殘喘千萬年,竟然弱小無能的到引發局部地顫,便耗費了幾乎全部法力。

認清這個現實後,經過一番思想鬥争,傳聞中的創世祖師......的魂魄妥協了。

那能怎麽辦?

本來之所以不想收溫白徒弟,只是因為好不容易重獲自由,想在剩下的時間游山玩水,彌補這千萬年的寥落,但比起來,更不能讓護心甲落入蛇族小兒手中。

護心甲好比保命符,而蛇族追根溯源,畢竟是魔族旁支,若真落入其中,後果不堪設想,當真會成為自己造下的一樁深重罪業。

眼前這小姑娘雖說心眼多了些,但也只是缺乏安全感求個庇佑,也不知她那混賬師尊是什麽水準,竟能讓徒弟覺着如此不可靠,這般貨色還學人開門收徒,簡直是誤人子弟。天界竟已無人至此了麽?也不知當初他那兩個得意徒兒如何了。

“既然.....你如此好學,我便遂了你所願罷了。不過雖說天界只能師從一人是老朽當初立下的規矩,但老朽這縷魂魄已實在稱不得上位正緊師尊,你也無需脫離師門,只當我從旁指導便罷。”

溫白聞言,也不打坐了,立馬沖面前空虛恭恭敬敬拜了三下,乖巧道謝:“好!小女多謝前輩!”

.......

這小丫頭,還真是半分都不客氣。

這時,地牢又是一陣震顫

溫白:“前輩氣還沒消麽?”

師祖撫摸唇上兩撇胡子,毫不諱言:“怎麽會,老朽眼下沒法力了。”

溫白:......

這麽說,那多半是......

栓于牢門之上的那把堅固無比的陰鐵鎖,如尋常鐵片般一瞬折斷,紫光萦繞黑氣乍現。下一刻,溫白便紮紮實實落入到來人的懷抱中,冷冽檀香撲鼻。

來人幾乎将她勒得喘不過氣來,透過層層衣衫,溫白仍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炙熱的溫度。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魔界‘陰翳山’底下她也曾被拉入這樣的懷抱中,窒息且悲怆。那時蒼翎一度以為她死在兇獸爪牙下。

溫白放棄掙紮,她清楚,這種狀态下的蒼翎,即便她掙紮也無用,白費力氣。

她腦袋放空,看着蒼翎衣襟前的暗紋開始數數,數衣襟上究竟紋有多少根花藤。

蒼翎就這樣抱着她抱了許久,終将被禁锢在胸前的溫白松開。

溫白得救般喘出口氣,擡頭便對上雙灼灼紅瞳。

下秒,一個顫抖而冰涼的吻,落在了溫白唇上。

溫白:?

師祖:!!!

自打那日,溫白與北宸成婚的畫面,每夜都折擾着蒼翎,就連中午偶爾小憩,她也能穿着一身豔麗得宛如鮮血的喜服,跌撞入他的神海中。

每一次,他都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臉幸福,依偎在別人懷裏。

在夢中,他親眼看着她與北宸旁若無人的相擁、親吻、甚至放下窗幔,翻雲覆雨....

心中魔性伴随那一腔眷戀覺醒。

夢中,他曾親手殺掉她的新郎,不顧她願或不願,将她禁锢在‘憫思殿’中,手腳戴上鐐铐,囚養成寵。

再後來,他夢到溫白不堪折辱,在面前自盡,自己卻沒來及阻止。

眼看她在面前化作星屑飄散,再也尋不回來,他又開始陷入無盡的痛苦和自悔中,幾近瘋魔,仙骨盡堕。

到底怎麽做,才是對的。

北宸說的沒錯,愛便是私欲,生來即有悖于大愛。

他清楚自己本不止于此,但魔性正在滋養私欲,讓自己的感情無限放大。

于是他動了想再一次肅清那根初方破土稚嫩魔脈的心思,即便拔脈之痛,痛入骨髓,那也好過自己釀成如夢境般不可挽回的錯誤。

可他每每動了這般心念,那魔脈又極為狡猾奸詐,給他遞送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期盼。

萬一她能心意回轉呢?萬一她也對自己有所挂念呢?萬一最後她願意接受自己呢?

這些妄想令他痛苦,但也令他甘之如饴。

魔脈與情愫相伴相生,正在一寸一寸啃食他體內的蕭蕭君子骨。

于是他便在這其中退怯了,終究沒有下手。

蒼翎卻渾然無覺,一念之差,魔脈此後将肆意瘋長,他從此萬劫不複,再無可能回頭。

溫白兩個眼睛幾乎瞪成了對燈泡。

這一段有吻戲嗎?沒有吧???

蒼翎的吻全無方才那幾乎要把溫白勒得窒息的氣力,而是輕柔中帶着生澀和不安。

他從未觸及情事,也不知伴侶間的親吻到底該是什麽模樣。

只是在他夢中,溫白便是這樣吻北宸的,他依葫蘆畫瓢,生硬般了過來,但又沒完全學明白,就這麽局促又倉皇地貼着溫白的唇,吻技拙劣卻投入無遺。

唇間顫抖寸寸傳遞,到後面,蒼翎幾乎整個人都在發抖。他一只手摟着溫白腰間,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後腦勺兒,指節因緊張而紅白交錯。

溫白上輩子同初戀第一次接吻,十五六歲的青蔥年紀,也沒有小心翼翼到這種地步。

原蒼翎帝君沙場上呼風喚雨,情事面前竟如此膽小惶恐。

溫白頓時起了壞心思,她伸出舌尖,舔了舔蒼翎因緊張而幹涸的嘴唇。

蒼翎整個身體如觸電般顫栗,只感覺全身的血液向下湧去。

他猛然将溫白一把推開,用力咬着下唇克制自己方才腦海中的沖動,口中一股腥甜味蔓延開來。

蒼翎背過身去,不想讓溫白瞧見他如此不堪。

師祖看到剛才氛圍旖旎的二人現下已經分開,才抹了把老臉敢冒出頭來,語重心長道:“小丫頭,天界好男兒衆多,你為何要與魔族有染?”

溫白輕笑,在腦海中回答:“前輩,難不成魔族都是惡人,天界都是好人?其實前輩種族偏見不用那麽深。”

“何況,他并非魔族中人,他便是我師尊,依是如今天界帝君。”

師祖魂魄原地石化,他已不知究竟是“師徒間的不倫之戀”還是“堂堂天界帝君竟然是魔族後裔”更令他震驚了。

師祖雖如今法力不濟,但眼沒花耳沒聾,只一眼即能辨出眼前年輕男子修為高深莫測,已入臻境。

他內心不禁感慨萬千:神仙一生漫長而無趣,情愛之事缥缈如翼,相比幾乎無盡的生命,短暫而脆弱,故九霄雲端,尋花前月下快活者多,守海枯石爛誓言者寥寥。

凡俗多有人道神仙無情。

但于仙,無情才是好事,執念太深于修道而言反是大忌。

他半阖雙目,蒼翎身上的魔氣正逐漸隐匿。

希望是他多慮.....不然四界将免不了掀起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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