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壯漢柔情

壯漢柔情

溫白從頭頂揪下來一片羽毛：“程叔，你方才說，你那兒子也被三皇子一同收養在府邸？”

“是呀，自打俺姐出嫁後，俺便離開村裏的老房子，到三皇子手底下做事了。剛才同姑娘說過，有些東家發銀錢，大多會把住宿的錢扣回去，有些爺們心疼幾兩碎銀，也就自個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廢棄屋，鋪上一層草席，湊合将就。”

“其實那些個破廟破屋也還不錯，有些閑置不久，灰塵也沒多厚，說起來，比俺老家那屋子可能還要好些，也不知這麽好的屋子怎麽就被棄了.....咳咳，話說遠了.....三皇子不需俺們這下人提，主動就給俺和崽子安排好間偏房。”

“初八來的時候.....哦，姑娘，還沒同你說，俺第一次見着那小兔崽子恰是正月初八，俺記得特別清楚，所以就給他取名為初八.....俺同三皇子說過，但不是請求三皇子收留他，畢竟天底下再好的東家，也沒有接受多張嘴吃白飯的道理不是。”

“俺是說能否讓俺多做些活，俺不怕苦不怕累，但眼下崽子還小，總得給他尋一個住處，不能同俺以前那樣在破廟破屋裏湊活....”

“畢竟這麽大的崽子，站起來還沒只野狗高，住在那種地方只怕半夜都會被耗子叼了去.....結果三皇子連思量都沒思量，直接同意讓初八住在府裏，還給俺和初八單獨空出一間屋來，不用同其他爺們擠在一塊了。”

“那爺們都說，初八是俺的福星哩.....”程力咯咯笑着：“姑娘，給你看樣東西....”

程力在胸前摸索半天，最後摸出來一尾用枯草編織的錦鯉，原本盎然的翠色已然蛻成亮眼的鮮黃。

“這是初八那小崽子做的，他手可巧，還懂事，屁點大的孩子，還夠不着桌子呢，就曉得掃地洗衣服，體貼俺了。俺看，他以後肯定比俺有出息。”

溫白也跟着笑：“那程叔以後可以指着初八享清福了，她娘沒要起他，把他留給了你，是你的福報。”

“俺養活他，倒也從沒指望他回報過啥。倒是俺感覺自打有了他，天天都過得滿足充實，幹再多活也不會累，說到底應是我要謝謝他才對。”

“至于他娘.....俺覺得一個女人為自己着想倒也沒什麽錯處。是俺窮，俺養不起她，沒能力給她個能定心安身的家。”

“這世道，誰活着麽，也不容易，都是身不由己，誰也不必埋怨誰。能相逢一遭就都是緣分，若是長久不了那也是緣分。”

耳朵裏聽着這番話，溫白不由想，那自己穿書進來，不也是一種緣分？

是自己的緣分，也是書中人物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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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想，也就覺得這些人物更加有血有肉起來。

她稍稍側目，看了看身後的蒼翎。

見此人依舊坐得端端正正，從上車開始，連手肘彎曲的幅度都好像未曾變過。

......

或許把.....

少女轉過頭繼續和車夫唠嗑。

蒼翎感受到那道視線離開，這才緩緩睜開方才匆匆阖起的雙眸。

到了地點，兩輛馬車穩穩當當落停在密林間。

後頭馬車內的三人一個接着一個下來，溫白伸直腿一蹦，将泥地裏印上了兩個腳印。

程力和另一名辇父把兩輛馬車同栓在近處一棵巨木上，兩只馬兒‘哼哧哼哧’喘粗氣兒，一晃一晃甩動寬大馬尾，開始啃食起蹄旁野草。

對于這塊的劇情，溫白腦袋一片空白。

這次不是忘記，而是原著根本就沒說。

按照原文情節，以原身視角來看，這檔口，正忙和迦楠在府邸增進感情呢。

不過按照虐戀女主文的尿性，自己在這塊沒出現，也同時意味應當不會有什麽虐身虐心的情節才對。

至少只要自個在蒼翎這個大佬身邊老老實實茍着，不要作死到處亂跑，就一定不會有生命危險。

按迦楠所述，發現怪物時，怪物已深受重傷，無法逃離太遠，換句話說，他原本藏身之地應當就在這附近。

果不其然，一衆人沒走多久，便發現一個不起眼的墳包孤零零聳在黃土上。

雖這塊沒邊沒着的荒山野嶺中，突然出現的墳包看着奇怪詭異，但它大小還沒有溫白半個人高，更別提讓牢中身軀龐大的怪物能自由出入。

蒼翎手心吞吐紫焰，向墳包下的黃土推去，只見看起來嚴嚴實實的土塊往裏陷下去兩米有餘，竟出現了一扇帶有把手、錯落布滿八十顆門釘的黑漆銅門。

“豁，還真中獎了。”北宸嘴角上揚，打開折扇輕輕一扇，銅門尖聲尖氣‘吱呀’嚎了嗓子，緩慢向裏打開。

銅門剛開，幾人便知是找對地方了。

撲面而來的濃重血腥和惡臭将北宸熏得直捂鼻子，将手中輕扇扇得飛快：“這是死了多少啊.....要臭死個人.....”

同樣面如菜色的，還有走在最末尾的東青。

她難受并不是因為氣味令人作嘔，而是因為這熟悉的味道，将她暫時忘卻的那段充滿不堪的記憶複又翻倒出來，毫不掩飾地攤在眼前，每一幕都是鮮血淋漓。

她甚至不可控得想起，那些未經亨煮佐味的肉糜是何滋味。

幾人沿着幾乎臭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小道向裏走，不一會便面臨了一個左右分岔的路口。

“諾，要不還是按照先前那般分兩撥，效率更快些，可有人有意見？”北宸提議。

無人反駁。

北宸用扇子指了指左邊：“我們走這頭吧。”

其實就避免尴尬而言，溫白倒更想與北宸他們一組，但眼下前途一片未知，這地方怎麽看怎麽都像電視劇中，會随時射出來幾根毒箭的地方。

還是跟本書最強人設的蒼翎在一起才更加穩妥。

退一步說，她眼下還是蒼翎的弟子，師尊有保護徒弟的義務。

師徒二人外加一個程力，三人選擇右行。

程力自是不知道他們來此處的緣由，亦不知此地兇險，只道三皇子既叫他來，便是讓他好好保護好另外兩位。

那位一張臉堆不出個笑的男子似乎不需要他保護，那他只需護好這位姑娘。

想通此處，程力将胸脯一拍，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姑娘放心，有什麽危險俺頂着。”

溫白笑吟吟：“多謝程叔。”

整條暗道沒有一扇窗戶，光亮全靠牆壁兩側懸挂的長明燈。

雖喚長明燈，卻并不長明，只是比尋常油燈燃得更持久一些，也更加耗費施術者的靈力。

蒼翎一向不在乎此等細節，更不願意為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平白耗去靈力，故‘憫思殿’中擺放的都是普通油燈。

尋常長明燈半載一輪回，需要施術者重續靈力。

眼下兩旁的長明燈尚未枯滅，距離上次施術者來時，定不會間隔太遠。

三人向前一路走着，無事發生。

但正因為太過順暢，溫白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才愈發強烈起來。

好比鬼片中，音樂燈光一渲染，氣氛達到臨界點，在顯然會發生些什麽事情的校舍或古宅裏，畫面七拐八彎一鏡到底，卻什麽也沒有的時候。

你以為真就什麽都沒有了嗎？

不可能。

只會以更加離奇且猝不及防的形式出現，比如這時，主角耳邊突然闖入斷斷續續的詭異笑聲....

“咯咯咯.....桀桀桀.....嘻嘻嘻......”

嗯嗯，沒錯，就是這般笑.....

仙祖：“哈哈.....對不起啊小姑娘，老朽看見你們這番，突然想起當年扮鬼捉弄師弟的事情來了.....對不住對不住啊.....”

溫白：？

這魂魄不說話，差點忘了還有他存在呢。

牢裏那日，仙祖魂魄最終答應教導她修煉，但一縷魂魄并無肉身，先前是附着在護心甲之上，而如今想要延長自己本早該終結的壽命，只得依附在自己半個徒弟——溫白身上。

看來先前對她連連拒絕的仙祖大人，如今在她身體裏卻還住得非常愉悅。

溫白一度懷疑莫非反是自個被這老奸巨猾的給算計了，平白讓他尋了個依托，能在世間多潇灑幾年。

不過算計就被算計了呗。反正後面自己能得仙祖親授，說不定還學得幾套仙祖獨門絕學，也不會虧。

“嘻嘻嘻.....呼呼呼....桀桀桀....”

溫白揉了揉眉心，在神識內無奈道：“仙祖，可否勞煩笑的小聲點？不瞞您說，您笑得我腦殼嗡嗡.....”

仙祖：“啥？老朽現在沒笑啊？”

溫白：.....

那特麽是真來了啊啊啊！！！

前方的蒼翎停下身來，溫白和程力也止住腳步。

只見道路盡頭，是一方空曠的房間，裏面的長明燈與沿途不同，散發出灼眼的紅光。

從這邊看去，房間裏有一個足能容納百餘人的巨大鐵牢，鐵牢門打開，內空空如也。

牢內從頂上垂墜下來幾十根項圈，有些項圈還沾着烏黑，似乎是幹凝的血跡。

笑聲的源頭似乎不在籠內。

蒼翎：“你二人在這裏等着。”

他手中紫光一閃，慎行劍在握，走向房內查探。

溫白發誓，如果她知道接下來的劇情發展，這個檔口一定死死扒住男主大大的衣角，再淚聲俱下大喝一句：要走一起走，別想留我一個人！！！

人都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這麽個簡單的道理反派當然也懂。

溫白和程力背後，幾縷濃密的黑發從上方石磚縫隙裏如游蛇般悄無聲息靠近二人。

幸好溫白自帶仙祖，背後長眼。

腦袋突然響起仙祖蒼老的聲音：“姑娘，當心身後！”

溫白猛一回頭，便見撲面襲來的黑發，立馬向前打出一掌靈力。

程力也反應過來，抽出一把細長的彎刀對準極為滲人的頭發橫掃過去。

頭發從中斷裂兩半。

.......

大叔，你刀從哪裏掏出來的，我怎麽沒看見你佩了刀呢....

還不等溫白吐槽完，只覺腳邊突然一緊，被束縛住不得動彈。原是方才被二人斬斷的頭發竟有生命一般，将二人腳踝死死纏住。

那頭發力道極大，連程力這樣的壯漢嘗試移動，也沒能從這些東西中掙脫開來。

頭發極其狡猾地緊緊貼住皮肉，讓兩人無從下手。

顧得腳下，又不顧了頭頂。

好在方才斬下的頭發不長，它們探了半天也剛到溫白的小腿肚，沒法再攀上去了。

只是那頭發雖徒有力道沒有攻擊性，但觸感冰涼，似乎還帶着濕噠噠的水氣，令溫白聯想起暴雨過後光明正大在路面上沾滿泥沙、扭動身軀的蚯蚓一般，極為惡心。

天花板上垂落的頭發倒是沒再無止境的複長，但從上面滾下來一個圓潤光滑的肉球，滾到最後，被一根發絲吊在半空中。

“嘻嘻嘻......哈哈哈哈.......”

原來笑聲的源頭正是這顆肉球。

肉球緩緩轉過來，看清面容後溫白倒吸一口冷氣。

驚吓過度後是叫不出來的。

只見肉球上原本應當是眼眶的兩個地方空空當當，爬滿了正挪動歡騰的蛆蟲，鼻子被削掉一半，只留下兩個用于呼吸的黑洞，兩瓣唇片被針線嚴密得縫合在一起。

這東西究竟是活是死？

或者說，一個人變成這樣，還能活麽？

溫白頭皮從最頂上一層一層炸開，心驚不已。

同樣炸開的還有延遲片刻的高分貝海豚音尖叫

“啊啊啊！！！”

當然，這聲尖叫不是溫白的。

也不是肉球的。

而是五大三粗的程力。

這聲尖叫比方才打鬥的聲音有穿透性多了。

畢竟與二人纏鬥的是頭發，軟綿綿的，就算一刀劃拉下去，也沒什麽聲息。

裏頭正查探的蒼翎登時反應過來，一個瞬身到了房間入口。

但蒼翎帝君名動四界的瞬身步再怎麽快，也快不過聲音傳遞。

肉球一經聲波刺激‘轟’得一聲，在離溫白和程力一步之遙的距離，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