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鳴驚人
一鳴驚人
夫婦長達兩個時辰的争吵,讓溫白根據零碎的信息,東拼西湊出這對夫婦的過往。
男子劉氏世代為農,家裏有幾畝耕地。
女子金氏娘家似乎是個臨近鎮上的商賈人家,家境不錯,出門帶四五個長随,有頭有臉。
兩人在鎮上集市相識。
當劉氏氣喘籲籲、鼻青臉腫地小心托着那只繡花荷包回來,金氏甚至都還不知丢了錢袋子。
金氏連聲道謝,對劉氏仗義和正直心生好感。
一來二去,兩人又都是情窦初開的年歲,也就互相之間芳心暗許。
未逾半年,私定終生。
當劉氏左手拿簍白花花,還粘有新鮮雞糞的雞蛋,右手提一只毛色鮮亮的公雞上金氏府邸求親的時候,半柱香的時間都沒撐到,直接被金老爺府邸的長随亂棍打了出來。
右手提的公雞‘咯咯噠’借機狂奔而去,左手提的雞蛋嗑碎在地變成了黃燦燦的一地蛋花。可真謂是雞飛蛋打。
金氏被家裏關了禁閉。
二人見不了面,便只能通過書信互訴衷腸。
不久後,終歸難忍思念之苦,金氏留下親筆書信一封,夜裏偷摸收拾細軟,從自家院裏的矮牆翻出去,和劉氏私奔了。
兩人以天地為高堂,以牲畜為賓客,既無紅燭,也無喜服,唯一能彰顯這是樁婚事的,是那塊洗得掉色、從舊褥子上裁剪下做成的‘紅蓋頭’。
完婚後次月,金氏便發覺已有身孕,沒有雙方家庭的幫襯,小孩子穿用都需自己着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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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正逢鎮子上鬧禽疫,劉氏養的雞鴨囤在籠裏賣不出去,僅僅靠賣些葉子菜,只能剛夠兩人溫飽,腹中幼兒的褓衣都沒法準備一件。
劉氏想得很簡單,剛出生的孩子麽,也不用拉着出門遛彎,直接拿被褥一裹,不着涼便好。等過了這陣禽疫,自家禽畜出籠,再為孩子賣些新布來縫制衣裳。
金氏對此不以為然,在她看來,劉氏的想法,便是輕賤了自己腹中的幼子。
兩人鬧得不愉快,此事上沒法達成一致。
劉氏一氣之下撂了狠話:“你說想要一件像樣的褓衣,可以。但你自己解決,我沒法管。”
金氏夜裏輾轉反側,開始思念起娘家不愁吃穿的好來。
但在那個社會,私奔便是讓自家丢了臉面的大事。
街坊鄰居一問,多日不見,你家女兒去哪了。
回答女兒死了都比回答私奔要好。
若是說死了,能博得街坊鄰裏同情和安慰,只需跟一個說過,大夥兒人傳人傳開了,也就沒人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再問起這檔子事。
若說是私奔了,同樣只需跟一個說過,人傳人傳開,但味道卻不是那麽回事。大家免不了在背後指指點點,子女無德不知羞,便是下梁不正上梁定歪。
一家上下連着當家的老爺、院子裏養的狗,甚至凳腿下啃木屑的螞蟻,都得被衆人七嘴八舌指着暗戳脊梁骨。
更遑論自家私奔的女兒回來的時候肚子裏還揣上一個這種事,簡直比天降驚雷劈死自己還要恐怖萬倍——好歹被雷劈能死的痛快點。
權衡利弊,怕最後自己盤纏沒要來,可能還會被打得一屍兩命,金氏也就徹底把回門的念頭掐滅了。
但她為自己兒子準備褓衣的念頭沒掐滅。
她開始賣自己從娘家出逃那夜收拾的盤纏。
裏面不乏珠翠首飾、釵環臂钏。
女子都愛美,她也如是。
自她嫁來日日粗茶淡飯,極盡勤儉,但依舊舍不得這些首飾。夜深人靜之時,總愛偷摸将自己打扮一番,欣賞尚未完全消逝的美貌。
她将能典當換去的銀錢的東西全部賣的幹幹淨淨,連自己腕上那幅伴了自己十幾年的玉镯,也一并摘下來換成了幾腚白銀。
當她歸家,劉氏見着她第一件事,便是劈頭蓋臉訓斥她一遭,說她亂花錢,不懂節省。
劉氏覺着,東西雖是金氏從娘家帶來的,但她既然嫁了他,東西便是兩個人的東西。
她拿着東西典當了財物,便也是兩個人的財物。
那夜她哭得梨花帶雨,劉氏卻始終沒有對她道過歉。
幾年來,這樣的争吵發生過太多次。
一晃眼,方才還在溫白眼前劍拔弩張的兩人,此刻已能心平氣順的同桌一桌吃起晚飯來。
知曉兩人過往後,生出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謎團——夫婦兩人都是如假包換的凡人。
但原著中說過,金鳴乃魔界中人,這與她感知到的濃重魔氣相互吻合。
而右眼中的黑霧,同樣也是魔物。
但兩人皆是蛇族,卻如何能孕育出魔?
周圍場景陡然一黑,再亮時,還是在那間破敗蕭瑟的農屋內。
只不過多了一位滿臉溝壑的老妪。
老妪枯瘦得不成人樣,若不是能走能動,溫白差些以為是具幹屍。
她站立在男孩身後,正耐心教看上去約莫十歲的阿實練字。
晚上,飯桌上擺了一盤炒白菜,兩碗大米飯。
老妪雖然穿着粗布麻衣,但行為舉止卻不像個農人,一頓白菜拌飯硬被她吃成了一桌鮮蝦嫩魚的姿态來。
晚飯用罷,阿實去院子裏舀了瓢井水,将兩人的碗筷洗刷幹淨。
回屋後,對老妪道:“祖母,爹娘何時才回來?”
老妪就着昏黃的燭光在繡手中的紋樣,眼皮都沒擡:“想你爹娘了?”
“想。”
阿實坐到凳子上來回晃腿:“祖母,家中只剩最後一兜青菜了,可我只會燒火做飯,卻不會種地,您會嗎?要不您教我,這樣我們以後也不會餓肚子了,但若祖母教我種地,收成也是要時間的,這段時間還是沒東西吃。”
他愁眉苦臉思考一陣:“要不我去摘野果吧,後山上有許多野果....”
“阿實”老妪停下手中動作,驀地打斷他:“阿實,你爹娘他們”
“再也回不來了。”
場景一轉。
不再是農家破屋。
老妪帶着阿實搬到了鎮上。
溫白轉過身去,看見阿實攙扶老妪進來。
阿實身量比上一段記憶裏又高了些。
這個年紀的男孩一天一個樣,生長極快,眼下已快接近成年男子的樣貌了。
而老妪看來卻反而沒怎麽變。
人老到一定程度,時光在她身上好似會變慢一般。
阿實開口,還是清脆的少年嗓:“祖母,今日您要我學的書已經全部背完了,我這就背給您聽。”
阿實從床頭拿了一卷藍皮書冊,遞給老妪,她卻沒接。
過了半晌,老妪才轉了渾濁發黃的眼球,擡頭看向阿實:“阿實,從今以後,你就叫金鳴。金是你母親家的姓,一鳴驚人的‘鳴’,可有記住?”
說罷,老妪拄着拐杖起身:“走吧,我帶你去看看。”
這次場景切換到一間酒樓前,裏面傳來莺歌燕語,撲面一陣又一陣胭脂水粉的香風,嗆得溫白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老妪擡頭望向眼前門庭若市的酒樓,眼神像是透過那些紅瓦青牆,盯着別的什麽東西般,包裹着不甘和憤慨。
“六年前,這裏原本安置的是你外公的宅子。”
“大約在那兒,你外祖父以前砌了個荷花池,你娘從前在盛夏時,最愛坐在池旁逗弄裏邊的錦鯉。”
“金鳴啊,你祖父是被人栽贓的!那些狐媚子,往昔天天在你外祖父眼皮底下晃蕩,争獻殷勤,真出事了,各個帶着自己生的小白眼狼兒連夜卷上鋪蓋銷聲匿跡!”
“這些人都沒有心啊!”老妪憤世嫉俗般用拐杖重重的敲擊幾下地面,那雙被眼皮壓成倒三角的渾濁眼睛閃過惡毒的光。
老妪轉過身來,将枯槁的雙手搭在金鳴尚且瘦弱的肩膀上:“你爹娘已經不在了,如今這世上,祖母和你,是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除了祖母,你誰都不能相信!”
“你是金家的骨血,就應當謹記金家所受過的屈辱,定要千倍、百倍向那些人模狗樣的畜生讨回來!”
“躲在山溝溝裏能有什麽建樹?你不能學你那沒用的爹娘……世代守着家裏祖傳的一畝三分地,莫非還能種出金葉子不成?”
好脾氣的金鳴極為不适地皺了眉頭,他不喜祖母這樣指摘已故的爹娘,但他身為晚輩,對待長輩卻沒有還口的道理。
溫白眼前場景飛速崩塌,她深呼吸一口氣。
畫面切換到祖孫兩在鎮上的小屋,窗外四季匆匆變換,案前的金鳴身子骨徹底長開,下颚輪廓越發清晰。
老妪似乎真的積攢了很厚的家底般,沒讓金鳴在衣食上操過心,但取而代之的,她也沒讓金鳴踏出過這間屋子。
她怕金鳴玩野了心,或是被外面的燈火迷了眼。
溫白倒是頭回見着這樣養孩子的。
養條狗尚且需要出門遛彎,金鳴這幾個年頭過得竟是比狗還不如。
尚未及冠的金鳴,六歲前被爹媽藏在農家小屋裏,六歲後被祖母封在案前,讀書讀成了個傻子,更不懂怎樣與人相處。
頭幾年,他時不時巴巴望着窗外,看窗柩前停憩的鳥雀,瞅天上悠悠滾落的冬雪,也曾在狂風驟雨的夜裏好奇仰視過天空閃電炸出的銀紋。
但時間向後,他望向窗外的次數越來越少,偶爾一瞥過路行人,甚至生出些沒由來的恐懼和心怯。
一日,老妪毫無征兆得昏倒在了屋裏。
金鳴手足無措踱着步,怔愣了好久,也沒想起來第一件事,應當是抱起祖母去醫館——他甚至連鎮子上有醫館都不知道。
他想,人生病了,書上說喝熱水有利于排出邪病。
金鳴先是哆嗦着倒了一杯茶,遞給自己祖母,祖母仍舊安詳閉着眼。
金鳴又想,書上還說,卧床能讓病好得快些。
他又去祖母屋子裏頭幫她鋪好新曬的褥子,等了半晌,祖母依舊沒動靜。
金鳴就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又驚慌。
他幾步過去,将祖母攔腰抱起,卻發現祖母的重量比二十本一摞的書冊還輕,褲腿晃晃悠悠,輕輕飄飄。
金鳴起了疑,将祖母放在床榻之上,掀開一寸左邊褲腿,竟發現是一段森森白骨,還萦繞黑霧。
右邊小腿也是一樣。
溫白見狀,第一反應是聯想到眼下化魔的金鳴。
金鳴在祖母床邊守了一夜。
第二日她同沒事人一般醒來,竟是全然不記得自己昨日之事。
責怪金鳴白白廢了半日光陰。
她那兩根只剩白骨的小腿卻還能同正常人一般走動。
金鳴想,或許這樣也是正常的呢,畢竟書上曾說世間百态,人各不一。
十年寒窗只為一朝。
但金鳴這頭一朝便出師不利——落榜。
老妪氣得腦袋頂上直冒火星,把一頭銀絲烤成焦黃。
她拿罵金鳴爹媽的那些字句罵金鳴,訓斥一雙沒志氣的爹娘只能生出沒用的崽子。
就像老妪自己曾說的那般,金家的孩子,定要是有骨氣有志向的。
若金鳴做不到,那便不配當她金家的孫子。
趕考出過一趟遠門,金鳴好似有了不同。
他雖不至于同祖母大吵大鬧,但也開始學會反駁。
老妪死在暮夏。
待金鳴發現時,她屍體已然僵硬冰冷,一雙渾濁的眼珠朝上望天。
他抱起祖母的身體恸哭,這才發現,祖母手臂也如腿一般,只剩兩段硬冷白骨。
溫白親眼看到,那團黑氣從老妪袖口中,沒進金鳴右瞳,然他似看不見般。
随着黑氣完全沒入他的右瞳,他眼神開始飄忽迷離,溫白看來,他此刻的神情像是看着前方的空地發呆。
良久,他臉上的表情由悲傷變為錯愕,再由錯愕化為失望,直到最後,他看向祖母的遺體,滿心滿眼都是冷漠。
溫白心裏嘀咕:莫非黑氣還有奪人神智、改人心性的能力?若如此,它想要的又是什麽?
畫面崩塌重塑。
溫白眼前,鐵欄邊圍滿人群,喝彩聲、叫罵聲、鼓掌聲此起彼伏。
她環顧四周找尋金鳴所在。
既然自己看的是他內心中的記憶,金鳴此刻便一定在此。
溫白用靈力快速将面前擁擠的人群探尋一遍,無果。
仰頭一看,只見上一層的雅間,正座着一個面罩金紋面具,頭兜披風的男子,正舉起酒杯慢沿杯口搖晃,随後緩緩靠近唇邊。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裝束,不是金鳴還能有誰?!
他視線牢牢鎖在下方。
溫白随目光看去這一瞥,眼底浮現張雖此刻沾滿血污,但仍清秀出俗的面龐。
咦。
怪眼熟的。
底下的女子衣衫褴褛,獨自面對一只身軀大她五倍有餘的狼王。
女子雖體格瘦弱,臉上卻毫無懼色,傷口溢出的鮮血順臂而下,滑進指縫,再滴入黑黢的泥地,與黑泥一并化為斑駁污濁。
狼王正值壯年,毛皮發亮,勇猛兇狠且動作迅捷,特屬于野獸的敏銳和爆發在它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女子身上除了出了剛才被狼往于右臂上抓破的新傷,裸露的腳踝、手腕都有大大小小已結痂變淺的舊傷,明眼人一看便知,女子在上場前,所受待遇定是非人。
女子臂上的傷口似乎傷及筋脈,讓她整條手臂暫時動彈不得,像條死蛇半耷拉垂首,不得已之下,她只得改用左手持刃。
下一刻,狼王縱撲而下,黃瞳閃爍冷光。
溫白一顆心倏然提到嗓口。
眼前場景忽地開始瓦解,畫面中萬千顏色裹成一團,溫白只覺頭暈目眩,惡心不已。
下一刻,溫白又回到骷髅殿中。
眼前程力破裂成半的屍首,居然不見了,徒留一地血污。
溫白剛想問金鳴,卻發覺金鳴似是非常痛苦半瑟縮成一團,躺倒在地左右翻滾,樣子比方才她似是更加狼狽幾分。
“吱呀”
背後銅門開。
來人一展折扇,笑得一派風雅缱绻。
“小姑娘,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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