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折辱

第37章 折辱

時隔三年, 當原已經化作一具焦骨的生母再次出現時,嬴無疾立在花廳外頭的廊下,他遠遠地看着那對主仆,并沒有立刻過去。

花廳裏頭的胡女年約五十, 比雍國夫人芈嫣還要長四五歲的年紀, 一身鮮亮羅裙映着雪膚花貌, 從遠處乍一看時,若非兩條垂腰發辮已經半白,竟就同二十上下的女子一般。

碧眸濃眉, 骨相深邃,全然是北胡那處牧民的異族相貌。

只是這婦人縱有傾國容色, 說話神态, 明眼人都不需多同她接觸, 就能瞧出那異于常人的瘋症。

嬴無疾就這麽遠遠看了會兒, 忽而阖目長嘆, 羽睫纖長顫動,再睜眼時, 他眸中動容, 卻并無太多眷戀狂喜之色。

一幕幕黯淡慘戾過往自眼前浮過,許多事,不論來日如何, 都是不可能補償重來的。

緩步進去的時候, 連他自己都訝異, 阿娘并沒有死, 即便他同她的關系, 自小就不甚好,可又如何竟能心無波瀾到這等地步。

當胡姬身側年逾七十的老婦帕麗斯驚喜地來他跟前行禮時, 嬴無疾終是朝這位颔首笑着叫了聲‘阿嬷’,而後他朝另一側用胡語輕輕喚了聲‘阿娘’。

就是這一聲‘阿娘’,瞬間打破了本在喃喃自語的胡姬的平靜。

胡姬仰頭,這美貌的異族婦人嬌俏地歪了下腦袋,下一刻,她突然發狂一般,跳起來聲調尖銳地用胡語指着自個兒親生兒子的鼻尖喊道:“是你害死了我的無憂,你這魔鬼,不是被火神收了嗎,你是鬼魂嗎?!”

帕麗斯趕緊來攔,一旁沏茶的采秠驚立。

只有嬴無疾,好像早已習慣了似地恍若未聞,他讓采秠尋來兩個妥帖侍女,先将母親安置去王孫府最隐秘的一處別苑,而後,單獨将帕麗斯留了下來。

帕麗斯年歲太大,走路都有些不穩,倒是磕磕絆絆歷經磨難地跟着他娘活到了如今,幾乎同他半個祖母是一樣的,是個沒心眼的質樸婦人,入中土二十餘年,漢話都還是不大流暢。

從她這處,嬴無疾很快就得知了自己想要的真相。

當他聽得,阿娘是被從前留在趙國的一位異父兄長所救時,嬴無疾只是‘哦’了聲,他母親入秦前曾在邯鄲女闾守了七年,後來被人贖身後,才轉贈給衡原君的。對于突然多出來的一個異父兄長,他并沒覺着多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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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帕麗斯控訴着,說出當年親耳聽到貴人下令要燒死她主仆二人時,嬴無疾整個人如遭雷擊。

當年公子殊是藏匿了王廷的身份的,帕麗斯口中的貴人,指的就是趙姝。

他考量了幾個月,才篤定猜度母親的死是意外,如今卻叫帕麗斯幾句話就推翻了。

當帕麗斯一板一眼地用漢話模仿,說她當年躲在窗下聽到的原話:“可惡,婢母胡奴,一點兒也不聽話,他不是殺了本公子兩個侍從麽……”

帕麗斯的口音十分古怪,然而那語氣言辭确是學了個大差不差,嬴無疾從前總還要笑着指正這位長者的口音,然而今日,他卻笑不出來。

耐着性子聽她說完了,男人感慨地拍了拍老婦肩膀,只淡聲諾道:“阿嬷,今時不同往日,你們且在府上休整幾日,姨母來信說北胡諸部已統編了,過幾日我就着人送你們出鹹陽,姨母同娘親算來也有快三十年未見了。阿嬷放心,那些欠你們的人,長生定不會放過一個。”

.

将她們安置了,又陪着帕麗斯用膳說話,從別苑出來後,他獨自在冷月下徘徊行路。

夜霧濃重,當他将後續事宜在心中掂算出個最妥當的安排後,行至蘭臺浮橋前時,北鬥高懸,已然是三更天都過了。

沒有漏洞,想不出緣由。

當一切不可能皆被排除之後,那麽剩下的那一樁,即便再不可能,也就是當年的真相了。

他立在浮橋前,該是直接令人進去賜死。

可往昔的那些憧憧陰翳,合着少女仙童般得一颦一笑,鬼魅似得在他心口糾纏不去。

“婢母胡奴……北虜庶人……像你這樣溝渠裏的蜉蝣臭蟲,本公子見的多了。”

當年邯鄲城外,少年縱馬恣意,她活的多麽耀目率性。救下他,亦只是她一時高興,随口一句話的事。

原以為她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純善,誰知人性本惡,她可以憑父祖給的權勢四處施舍赦免,也可以,只因了一點惡感,竟就要叫人……活活燒死阿娘同帕麗斯。

她們全然是無辜的,就為了她對他的厭惡。

他曾叫人将鄭姬活剮了三個晝夜,如今,他亦該殺了她,再用這幾個月尋一個同她酷肖的人去缯國受封,入趙國奪位,索性可以用易容,此人扮了這麽多年男裝,想必除了至親外,若是被人替了,旁人反而不易察覺。

他就這麽漠然立在浮橋前候着。

可當暗衛持刀過來時,嬴無疾聽見自己将人攔住:“你且退下。”

行在浮橋上時,他腦中亂紛紛一片,望着足下寬闊黝黑的湖面,他給了自己一個理由。

鄭姬害死了無憂一人,尚是受盡酷刑而死,可樓中人卻想要他阿嬷娘親兩條命,如何能那般輕易地叫她就那麽死了呢。

她不是為人寬和厚道麽,還以為入質之路就是磨難催折了麽,他該要她歷一歷娘親此生遭際,他要叫她活着去看看,這亂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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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濃黑一片,而趙姝正歇在三樓暖閣的錦帳寬塌內,酣然側卧。她今夜聽聞胡姬未死,本想着等他回來問一問,因一直未見人再回來,二更末的時候,索性偷偷将那只大野兔從外苑抱了進來。

此刻,她只着了月白中衣側卧着,鼻尖埋在兔子背上,畏冷似得緊緊擁着兩床厚實被褥,也不知是做了什麽美夢,正微張了檀口呓語着。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嘩得撩開錦帳,今夜月色極淡,床榻上的人沒有被這響動光照擾了分毫,只是縮着身子又将那只兔子攬緊了些。

昏昧不明,他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杵着看了許久。

月色從她眉梢移到眼尾,荒殿裏此女不情願的神色再次浮現,不知不覺的,他呼吸間就粗了幾分。

大野兔擠着她臉動了動,睜開圓溜溜的眼睛眨巴着瞧他。

男人面無表情地同它對視,下一瞬,他跨上床塌一下子就将那兩層被褥盡數掀去地上,還一并将那只兔子趕了下去。

這動靜太大,趙姝從酣眠中睜開眼,睡眼惺忪地見了來人,她也是慣了他的輕薄逗弄,自以為了然了他的行事為人,因此即便半夜乍見了這人,亦并不是怎樣驚懼。

她稍頓了頓,見塌上空空如也,被子兔子一樣也沒了時,就要怒起質問對方時,卻一下男人重重按去牆上,領口中衣嘶啦一聲被扯開,衣料結實,他卻像裁紗似的,勒得她肩側生疼。

夜風透過未關的槅門拂過她瑩潤無遮的肩頭時,趙姝打了個寒顫,不過就是愣神的空兒,男人滾熱胸腹貼上,就已經将她半邊袖擺都撕落了。

“你怕冷麽。”耳邊傳來他低語,氣息溫熱,語調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一會兒就不冷了。”

其中惡意,直比三月前初入鹹陽時,還要深重可怖。

他眼底蘊着熾熱狠色,更有她看不懂的狂亂。動作間不似要親昵,更像是要毀滅。薄唇只僅僅抿着,也未似平日那般輕薄溫存。

掌心所過之處,掐得她生疼。

趙姝腦中一片空白,她徹底醒過神來後,開始不管不顧地踢打掙紮,眼見的只剩了小衣,她更是壯着膽子斥問:“胡女既然都沒死,你冤枉了我,怎麽倒一句不說地來發瘋!”

回應她的只有一聲嗤笑和對方愈發無情的動作。

她掙不動時,對着一室幽暗無光,幾乎是立時就停下了無用的反抗,故技重施,開始哀哭泣求。

可是這一回,并無成效。

她心裏懼怕崩潰,如被山覆,無處可躲,竟喃喃地極低聲地喚:“兄長救我。”她自不敢真的喚出聲來。

未料這一句胡亂低喃後,卻有如神助,身上灼熱份量一輕。

卻是大野兔蹦上床咬了施暴者一口。

這只兔子也是老年了,本該是野性難馴,同她過了這幾個月,倒也知道護主,只是它再胖碩齒利,也不過是只兔子。

嬴無疾皺眉回首,輕輕一甩,就将它從臂間又丢下床,兔子卻不怕他,甫一落地,後足一個旋蹬又跳回了塌上,這一回它徑直咬在他虎口上,隐隐有血痕滲出,口中還發出‘咕呲’的威脅聲。

男人吃痛轉頭蔑然地同它對望了會兒,他試着想了想扭斷這只兔子脖子的場景,而後卻是放開身下人,提起兔耳朵朝門外走去。

暖閣頗大,他闊步提着兔子将它丢進西側最裏頭的小間關了門,等他再回來時,就見一道人影跌撞着,中衣亦未及披,已然奔至了旋梯口。

見她步履極是不穩,他只是揚眉暗哼了記,刻意待她下了一半木梯時,才信步跟上。

他一面解衣,一面步子沉沉地跟着,零落的玉珏配飾撞在木梯上,一路碎裂清響。

那響動聽在趙姝耳朵裏,便直如催命符咒,她跌在二層小廳外頭的石磚地上時,覺出嬴無疾已經離自個兒不過數步了,腳下一時間軟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她試着撐起身子,想要再下一層旋梯時,眼角餘光略到他靴尖已擋在旋梯口時,免不得見了鬼似地驚喘着哭了一記,連忙手腳并用不辨方向地亂跑起來。

她慌亂地闖進湢浴時,才發覺是進了死路。

她淚眼模糊地回頭觑了眼,卻見嬴無疾已經只剩了中衣,正目色幽幽地瞧着她,一面并不遲疑地去解最後的衣帶。

男人闊步過來,她軟着腿還想繞過那方水池逃脫,不妨卻先自慌張得絆了一跤。

“既然這麽不喜歡在塌上,那本君便從你,在地上也無妨。”

這一句涼薄陰鸷的話一出口時,她想要起身,卻頓時發覺駭得連爬起來的力道都沒了。

淌着淚又不甘地試了兩下後,嬴無疾已經信步走到她身旁,沒再贅言半句,他伸手将她掰轉過來,仰面朝天地将她按了在堅硬冰寒的磚地上。

湢浴裏僅有的一扇窗戶緊閉着,此間比三層的暖閣還要暗許多,連月兒的殘輝都沒有一絲。

她被壓得極重,磚地上的寒氣就那麽貼着脊背皮肉一寸寸鑽進身軀裏,透進心口肩頸,再傳遍四肢百骸。

銳痛襲來的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折辱’二字,她從前從未懂過。

淚水驟然盡數止了,她睜大了眼,卻連他的臉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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