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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德拉科花了很久才睡着,他想他沒有會錯哈利的意思 —— 沒有人會在夜晚躺下後熱衷于談論單調乏味、長途跋涉的“明天”,尤其當身邊還躺着自己的戀人。他在黑暗中環着哈利,心跳強烈得像是要把兩人都吵醒。男孩身上殘留的皂香自己的很相似,讓他感到安穩的同時,又夾雜了一絲青春期後絕對熟悉的興奮感。
但如果現在發生些什麽,剛才他們所說的,關于确認旅行方式的話便毫無意義了。因此,德拉科翻了個身,讓哈利的體溫被屋裏涼飕飕的空氣所取代。這讓他渾身癢得難受,只得用手攥着被角,等待現實的喚醒。
「夜晚是人生的另一半,
且是好的那一半。」
從前在某本書裏,德拉科讀到過這句詞。他不記得是誰說的,卻在莫名想起來時覺得貼切。當然,這不是說白天的日子有多麽糟糕。
正如成年人可以在下班後聚在街角酒吧裏狂亂到淩晨三點半,又在朝九晚五的工作中體體面面、穿着白襯衫說着日耳曼語源的詞彙,德拉科很清楚他該如何調整自己的面貌。尤其是在那天錄音過後,“失控”,成為了他再不允許的事。
貝特麗絲和培尼狄克同波特和他并不能相提并論。他和他不會相愛。
德拉科的生活于是分成了兩半來過。在并不那麽合意的一半裏,他對波特視若無睹。
學校裏,潘西趕在二月的末端裏剪了短發,而她并不是唯一一個這麽做的女生。像是為了即将來臨的三月沖刺季做準備,大部分人都收起了玩心。美術和音樂教室總在課間比休息室塞有更多的人,即使在課堂上,已經完成教學的老師們也開始将學生放到圖書館裏自習。
在那個濕漉漉的早上,德拉科一手拎着滴水的傘,一手夾着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正往樓梯口走,冷不丁聽見背後有人叫他,還是他在醒時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馬爾福。”
德拉科轉過身,看見哈利站在走廊裏。
“你看見盧平先生的郵件了嗎?”
格蘭芬多這樣問道,語氣鎮定。
德拉科将手裏的傘攏起來,握成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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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郵件?”
他感到很不自在,也許因為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平靜地說過話 —— 除了錄音那天,那可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的經歷……“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錄音的文件名,需要寫我們的考號,不是名字,” 哈利停頓了一下,“我的是741247。”
“知道了。” 德拉科說。
黑發男孩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雨水微涼地滲進德拉科的指縫。他無意間握緊了手裏的傘,又在意識到後一下子松開。
走廊空蕩蕩的,像是沒有人來過。
上了三樓,德拉科在圖書館東南側的角落裏找到一個被書架圍起的空位,翻開電腦,打開郵箱。
果然,萊姆斯·盧平在早上九點零六分時回複了他先前附帶錄音的郵件,叮囑他改掉文件名,并抄送給了哈利一份。
還真是波特最鐘愛的老師……德拉科自顧自哼了一聲,翻出那份MP3格式的文件,右鍵點擊“重命名”。
他将鼠标點到文件名最後,正要敲下删除鍵 —— 再然後,他愣住了。
光标在文件名小小的格子裏閃動。
德拉科望着眼前的屏幕,看見那個文件圖标下小小的一行字。
「Harry Potter & Draco Malfoy」
他雙手停滞在鍵盤上,觸到金屬表面散發出的微熱。
下一秒,他“啪”一聲關上了電腦。
觸電般的疼痛在皮膚下沖刷而過,聚集在了胸口。
FUCK.
德拉科用手遮住自己的臉,低下頭來。
你怎麽可能還喜歡他……
怎麽可能還喜歡……
不夠嗎?
那麽好的夢……還不夠嗎?
德拉科深深吸了口氣,呼出來的通道卻像是被過重的砝碼壓住了一般,讓他的氣息微微顫抖。
Fuck………
“德拉科?”
一個女聲在這時忽然出現
德拉科擡起頭來,看見潘西明晃晃地出現在書架前。女孩懷裏抱着一沓試卷,獅子臉上的眉毛微擡。“發生什麽事了?” 她将試卷放在桌子上,坐到了德拉科對面,目光猶如審問犯人的警官。
“為什麽會有事?” 德拉科反問,一只手按在筆記本電腦上。潘西狐疑地又看了他幾秒,在面前攤開一張物理試卷,從口袋裏抽出一只黑色圓珠筆,低眼做起題來。
男孩凝視着那張卷子上的黑白圖片(一個仙女座的圖案),發了一會兒呆。
再後,他扭頭望向圖書館的窗外。
陽光散在打濕了的草坪上,雨露晶亮。禮堂外牆赭紅色的磚看着很溫暖,籃球場上沒有人在打球,那棵情人節還光着的櫻樹卻已慢慢開花了。
片刻過去,德拉科回過頭來,望向筆記本電腦金屬表面上的标志。潘西已經寫完了卷子上第一道題,正咬着筆頭思考下一道。
他重新打開電腦,将光标再一次放到那個文件上,雙擊右鍵,點下“重命名”。
全選,删除,重新輸入……
「741236 & 741247」
他檢查了一遍數字,接着打開郵箱,将文件重新發送了出去 ——「已發送」的提示在幾秒後,彈簧般跳了出來。
他的喉結不經意動了動,仿佛咽下一勺苦藥。
……
那晚回到夢境,德拉科很快睜開了眼。
城堡的窗簾不厚,房裏卻只有稀薄一層灰藍色的光,大致是因為入冬和已經靠北了的緣故。他翻過身,借着這毫不慷慨的晨光看清了躺在身邊的男孩,感到心髒輕輕緊縮。
他伸出手去,撫上哈利的臉。
按理來講,他并不能完全看清他,因為光亮遠遠不夠。但他是那樣熟悉這個人的五官 —— 比那頭黑發稍微淺那麽一丁點兒的深棕色睫毛,利落幹脆卻在睡夢中柔和的鼻梁,還有額頭上傷疤。
德拉科像是等待日出那樣屏息着、專注地注視着哈利,忽然意識到他能記起關于這個男孩數不盡的畫面。夢境裏的是,現實中的也是。
草坪上,球場上,樹林裏,海風中;教室裏,餐廳裏,木屋裏,畫廊間……
唯一不同的是,夢裏哈利身邊總有一個他自己;而在現實中,他們總不在一起。
恍恍惚惚地,他想起臨月灣 —— 那個藏在樹林中的螃蟹酒家,盛滿綠蔭的深潭,以及水面倒映出的,他和哈利并肩的模樣。那樣的定格畫面讓他感到不知所措,像是想要把它抓在手裏,又怕它在被抓到那一刻散為粉塵,從指縫流失。
德拉科一邊想着,指腹在哈利臉上輕蹭。後者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動作,睜開了眼。
他們于是對視了。
“……早安。” 哈利輕聲說道。
德拉科沒有回話。他靜靜上前去,找到哈利的嘴唇,抿了一下。哈利的身體微微一顫。
接着,德拉科便又不由自主地吻過他的鼻尖、眼睛和額頭,最後落到耳垂邊。他聽到哈利咽了一下唾沫,再然後,哈利扳過他的下巴,吻住他嘴唇的同時将舌頭伸了進來。
德拉科發出一個悶悶的聲響,感到一股難以言說的慰藉流淌過他的全身,撫平他因為白天的事而生長出來的、向內劃傷自己的尖刺。
他們吻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因為喘息困難而停下,德拉科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将手伸進了哈利的衣服裏去,而哈利正一只手緊貼着他的背,綠色的雙眼聚精會神地睜着。
德拉科将手收了回來,撫摸哈利的唇角。他想要說出一些什麽話,最終卻在對視時沙啞地念了句他的名字:“哈利。”
哈利注視着他,在足夠漫長的停頓後,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清的聲音,說了句讓德拉科忘記呼吸的話 —— “或許今晚。” 他說。
德拉科眨了眨眼,想要再吻哈利,又在觸碰到他嘴唇的前一刻止住。
兩分鐘後,哈利拉開了窗簾。
淡薄的晨曦讓整個房間染上迷朦的光暈。德拉科在扣起馬甲倒數第二個紐扣時回頭瞥了一眼正穿上襯衫的哈利。後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轉過頭來。他們像最青澀的兩個人那樣匆忙避開對方的眼神,又同時紅了臉。
那個早晨于是生出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息。
“哈利。”
“怎麽?”
“我們需要更多的面包。”
“……Okay.”
……
城堡主人,沒影子國王,在德拉科看來不像是什麽好人,卻對來往暫居城堡裏的旅人很慷慨。一個銅幣,一塊面包;兩個銅幣,一個水果 —— 他們只需到地窖裏的儲糧室裏拿完所需的食物,離開前到記賬師那裏付錢便可。國王相信這是一種行善,而善良的人總是會取得好結果的。
鐘樓裏的鐘敲響第九下時,德拉科和哈利終于在迷宮一樣的地下走廊裏找到了儲糧室。
那是一個二十多平米寬的小房間,彌漫着一股面粉的麥香味,讓德拉科想起曾經逗留過的那座磨坊。他往腳下看了一眼,只見地上白生生散落着不少細粉和面包屑。食物都在緊靠四壁的木質雕花儲物櫃裏,除此之外視野裏還有兩個高腳的木桌和九個暗綠色麻袋。
陰冷的地下一層裏沒有其他人,儲糧室裏更是毫無生氣。哈利點亮了牆邊挂着的兩個壁燭,在靠門的櫃子裏找到幾張用來包裝的牛皮紙,到正對門的一個大櫃子裏找起了面包。
德拉科依靠在半人高的麻袋上,借燭光靜靜看着這個不斷走動着的男孩。
“六……七……” 哈利一邊将幹面包裝好,一邊嘴裏數着數,“他們是不是說河邊會有漁民?”
“不能保證。” 德拉科說。
“那幾個咒語?” 哈利指向桌上包好的面包。
德拉科站直起來,走向桌子的同時從外衣口袋裏取出魔杖,朝面包敲了兩下,念出接骨木樹媽媽教過的兩個防腐劑般的魔咒。
他不難注意到哈利沒有向他多看一眼。
關上一個櫃子,哈利又打開了旁邊另一個。他從裏面拿出一個法棍那樣的長面包,上面零星點綴着些許黑點。
哈利拿着面包湊近看了看。
“這裏面有葡萄幹。”
“你不喜歡葡萄幹?”
“不太。”
德拉科兩只手臂抱在一起,低下了頭。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哈利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夢境中也許還好 —— 他知道他喜歡堅果味甜點,知道比起“清水如泉”他更喜歡和城裏的人用一樣的飲水系統,知道他會時不時點亮魔杖,只是為了看那個星星般銀色的光點。
而在現實中……
德拉科知道波特愛在星期六上午跑步,因為他總能透過斯萊特林宿舍的窗戶看見;他知道他不愛花太多時間系領帶,因為它在上課時常常是歪的。他見過波特喜歡女孩子,見過他和斯內普上課對着幹,見過他和韋思萊下象棋……
但是他不知道這個男孩喜歡吃什麽,不知道他會因為什麽事情低落,不知道他手機裏循環最多的歌曲,也不知道他會因為什麽樣的事開懷大笑。
因為他無法開口問出一句 “你喜歡什麽”。
而這,讓他在這個悶熱的地窖房間裏,感到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傷。
德拉科放下交叉的雙手,兩步走到黑發男孩旁邊,從他手裏拎過那個亞麻布袋,代替他裝起了面包。哈利終于朝他看了一眼,躊躇地退後兩步,看着他打開頂上一個木櫃。
“你還不喜歡什麽?蜂蜜?他們有蜂蜜。” 德拉科說着,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
然而那股悲傷讓他全身發軟。那些被早晨綿長的吻撫平的、荊棘向皮膚內生長的隐形疼痛又再次躁動起來。
“我不介意蜂蜜……” 哈利取下眼鏡擦拭,模模糊糊地回應,聽上去也很心不在焉 —— 屋裏一時間只剩下牛皮紙翻動的呲呲聲。過了不久,像是耐不住空氣中的沉寂,他又說起了話,且是一連串的……
“我想我們的準備已經很充分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學會了保暖咒,還有魔咒可以保存食物,還有那種地圖,那張地圖很棒……”
德拉科聽着他自言自語般講話,放緩了拿面包的動作。
“……皮革廠離這裏并不遠,不管怎樣我們都應該能在日落前到達,然後……然後那兩匹馬……公主并沒有換掉它的缰繩,這是件好事……”
德拉科閉上了雙眼。
“……沼澤在海德薇的口中聽起來不太樂觀,但在沒有霧氣的時候總該還是能走過去的——”
“哈利。”
德拉科按住木櫃的門板,開口輕喚。
他睜開眼,見到哈利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好像本就期待着被打斷那樣。那副圓框眼鏡被他握在了手裏,像是一個長方形的透明解壓球。
德拉科一步步朝哈利走過去,皮鞋在地板上的面粉間踩出幾個薄薄的腳印。
他走到哈利面前,低眼看着那副眼鏡,将它慢慢拿了起來,指腹蹭過哈利的手背皮膚。
“……你真的在意嗎?”
他低聲說完,擡頭望進哈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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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