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銀哨
銀哨
火堆噼裏啪啦地燒着,紅色的光從中升起,猶如脫離軀體的幽靈。哈利盤腿坐在一邊,注視着串在鐵叉上的兔肉,毫無食欲。
洞穴角落裏扔着兩張仍然帶血的兔皮,腥氣與柴火燒出的焦味在弧形的空間裏交織纏繞。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德拉科,只見那雙灰色的眼睛裏也滿是猶豫。洞外的雨聲淅淅瀝瀝,烘幹了的身體依舊寒冷。
還是什麽都沒有變。哈利痛苦地想。他很想把自己的腦子打開,看看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就這會兒,面對手持鐵叉的風媽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請原諒,” 哈利指了指牆上挂着的四個皮袋,“那些袋子是用來做什麽的?”
他希望這是個足夠好的話頭,因為風媽媽看上去并沒有接骨木樹媽媽或者奧列那樣好說話,即使比起那群魔鬼來講,她的模樣并不算醜陋。
“我用它們來管教我的兒子們,” 風媽媽轉了轉手裏的鐵叉,好讓火焰把兔肉的兩面都烤得均勻一些,“他們是世界上的四種風 —— 但我想你們已經知道這個了。”
一直低着頭的德拉科聽到這話,擡起眼來。
“什麽讓你這樣說?” 他問風媽媽。
“現在沒有什麽人會走到這裏來了,只有其他神仙和妖精們知道我的住處。” 裹着鹿皮的女人注視着肉裏冒出的油漬,回答道。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往洞口一揮,一陣更大的風便從那裏吹來,将火吹得更旺。“你們來到這裏是為了借風,像從前來過的許多人一樣 —— 但我不會給你們的。” 她說。
哈利心裏一沉。
按照接骨木樹媽媽的說法,他們需要西風的幫助,才能到達種植金蘋果的島嶼。雖然現在金蘋果也還沒找到,但大半年已經過去了,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寬裕。
“我們在幫奧列·路卻埃辦事。” 哈利點出了夢神的名字,希望這招能像之前一樣起用。
然而風媽媽只是擡眼瞥了瞥他,又看回那串邊緣已經開始焦黑的兔肉。
“他?” 風媽媽尾音上揚,“如果不是我清楚的話,我該以為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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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但我們需要去到太陽島,為了他,為了……為了我們所有人。” 哈利說着,不自覺地向德拉科再次看去 —— 後者察覺到他的目光,轉了過來。
不适感再次湧上頭皮。哈利匆匆躲開了他們的對視。
“所以你們來這裏尋找西風。”
“是。” 哈利輕聲回答,也許是怕更亮的音色惹惱了洞穴的主人,又或許他的心思已被打擾。
風媽媽已經有些上年紀了,滿是皺紋的臉像是被風吹了千萬年的戈壁灘,坎坷不平。她望着那團越燒越旺的火,任由紅色的光亮在她深邃的眼中跳躍。最終,她搖了搖頭。
“我不能。”
“但這是為了奧列——”
“路卻埃,我知道。”
風媽媽将手擡高,讓兔肉遠離了火焰。
“孩子,這也許對其他精靈管用,對我可不一樣,更別說你們還有可能在撒謊。”
“我可以給你看他的魔法牛奶——”
“我不在乎牛奶,或者其他什麽。”
風媽媽輕輕嘆了一口氣,又讓火焰變小了。
“我的兒子們很匆忙,奧列從來不關心他們的工作,只有我在管教,” 她慢慢講述道,“當水手死于海難或者叢林被燒時,人們總是責怪我的兒子們,責怪我……奧列從來不過問這些事。”
她側過身體,望向牆上最左邊的皮袋,“看見那只袋子上挂着的四個哨子了嗎?”
哈利跟随她的目光看過去,眯了下眼,才發現暗處隐隐閃爍着的金屬光澤。四只銀制的小哨子挂在袋口的系繩上,從顏色到形質都一摸一樣。
“我曾經用它召喚我的西風小兒子回家,他的三個兄弟們也各有一個,總愛耍得他團團轉 —— 那是他們還很小的時候,” 風媽媽說起這事時,嘴角浮現起柔和的微笑。哈利見過韋斯萊夫人對她的孩子們這樣笑,也見過照片裏莉莉相似的神情。“……但他們現在長大了,” 她接着說,“他們長大了,不再是風信雞的蛋裏孵出來的風寶寶,我沒有理由再打擾他們的旅行,盡管有些時候他們會做出讓我不太高興的事……但我也不像幾年前那樣有活力啦!”
風媽媽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有意提起了氣,像是要證明給兩個男孩看,她确實有過更加光彩的歲月。哈利看着她這樣,有點不忍繼續追問,但他必須再試試,再多試一句……
“我想您需要明白的是,這個任務關乎于生命......”
“我在意不了生命,” 風媽媽打斷了他,“我願意,但我不能那樣做。”
她将鐵叉舉起來,叉着兔肉晃了晃。
“兔子?” 她向兩個男孩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嘗嘗。哈利習慣性地向德拉科望去,又意識到現在的古怪情況 —— 這一眼在當下,根本無法給他帶來什麽心安或确定。他于是顧自向風媽媽搖了搖頭,腦海中蹦出二十分鐘前還活着的小白兔。
現在,它們已然面目全非。
洞穴裏陰冷潮濕,但好歹能避雨,借着火堆的溫暖也并不難睡。夜本原本就已經很深,加上爬山一天後的疲倦和現實的召喚,即便滿腦子都是不安,哈利也很快背對着德拉科睡着了。
只不過夢境與現實連貫的記憶意味着,當他醒來過後,所有思緒又紛紛湧回了腦海中。幾個月來,他第一次在睡醒後感到有些頭疼。
更糟糕的是,今天是周一。除了一整天的課要應付,還有教室裏的馬爾福 —— 就算那人現在不愛在自己面前晃了,哈利仍然感到了絕望與抗拒。
他們為什麽非得長一樣、叫同一個名字?
……他們之前明明……不一樣。
混亂着,不解着,哈利和羅恩一起下到了早餐廳。他刻意沒去看斯萊特林聚集的那張長桌,全神貫注地吃掉盤子裏的薯餅和焗豆。
赫敏在羅恩上星期的強力推薦後,迷上了錫紙包裹的愛爾蘭無鹽黃油。他們的餐桌上因此放着五六個金綠相間的小方塊,一整盤吐司烤到剛剛發脆的熟度。“大部分女孩在戀愛後都會變苗條,” 赫敏拆開又一塊黃油的包裝紙,嘀咕道,“為什麽對我沒有用?”
羅恩咧嘴笑了起來。哈利望向窗外,看見玻璃上聚集的水滴。
……這裏也下雨了。
他這樣想着,垂下了眼睛。
……
同往常一樣,這個星期一也是由早校會開始的。十五分鐘冗長的講話過後,哈利走出禮堂,突然被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 “哈利。”
他反應了一下,扭過頭去,看見一個穿着卡其色風衣的男人。
“盧平先生?” 哈利聽到自己語氣裏的驚訝。
盧平看着他笑了。他将雙手插在褲兜裏,一步步走過來。
“這麽驚訝?” 他問。
哈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當然,他是知道盧平這個星期該回來了,但幾天來他壓根沒想起這件事。住院兩個月後,這個男人像是比之前要更精神。唯一讓人遺憾的是臉上未能痊愈的傷疤。
“你怎麽樣?” 哈利問。
“我很高興能回來。” 對方平和地說。
哈利看着這張除了多出的傷疤以外無比熟悉的臉,露出了早上以來最放松的神情。不過他并不是唯一一個因為盧平的歸來而感到開心的人。很快,周圍的同學也發現了站在這兒的英文老師,紛紛向他揮手打招呼。盧平轉過身去,叫着他們的名字,逐一揮手回應。
如果洛哈特在這裏,說不定會嫉妒。哈利冷不丁聯想到這個,竟還有些發樂。
“你們年級的對話錄音已經上傳到了考試院。” 盧平在與學生們打完招呼後,看回哈利。後者想着洛哈特電視采訪的場景,回了一句“太好了”,幾秒後才發現盧平正注視着他。
“你知道,哈利……那項考試的目的是測試考生的交流能力,” 盧平認真卻不嚴肅地說,“我不覺得你完全理解對了它。”
哈利愣了愣,一開始以為這是盧平難得對他說出的批評。但很快,他明白過來這句話真正的意思,随即不受控制地臉紅起來,低下了頭。
“為什麽是德拉科?”
哈利聽到盧平這樣問,心裏微微一緊。
與小天狼星 —— 甚至與麥格女士不同,盧平從來不用姓氏稱呼任何人。即使當年盧修斯對他也不友善,即使馬爾福明顯并沒有其他學生那麽愛戴他,即使他知道許多人包括自己在內,都明裏暗裏反感斯萊特林刻薄嚣張的男孩女孩,他也從始至終地以名字稱呼他們。
盧平這麽問,只是因為他知道馬爾福和他的關系是在不好。沒有人不知道。
“我們——” 哈利決定實話實說,聽到自己的用詞,又馬上改了口,“我找不到其他的搭檔。”
“所以你們依賴在了稿子上……” 盧平喃喃着,注意到哈利臉上忐忑不安的神情,又微笑起來,“別擔心,我敢賭絕大部分人都是這麽做的,這本身也不是明令禁止的。”
哈利松了一口氣。
他正準備向美術教室去,就聽盧平又加了一句:“以及,你們其實有交流。”
“我們沒有。” 哈利脫口而出。
盧平笑出了聲。
“去上課吧 —— 待會兒見。” 他拍拍哈利的肩說。
臉上的燙度依然沒有消散。哈利壓着頭往藝術樓走去,被小花園裏的花粉嗆了個鼻。
……
直到夜晚降臨,睡意壓得眼皮沉重不堪,哈利仍然沒能想好要怎麽面對夢裏的德拉科。更準确地說,是該如何面對那份莫名的反感。這天他有一節英語一節物理,因此不得不被迫看見教室對面除了寫字還在寫字的馬爾福。他不喝茶,不東張西望,也絕不眯着眼睛看自己了。但他仍然有着刻薄的下巴和傲慢的舉止 —— 某種讓哈利厭惡了三年的東西。
更可怕的是,這種厭惡忽然就被帶進了夢裏。
原本哈利想,他能控制住這感受。在夢裏,德拉科是他的愛人 —— 雖然赫敏曾經評價過他在感情方面的遲鈍和“極度缺乏天賦”,但他至少知道無理由的疏離對任何人都不公平。
這是他喜歡了、愛了一路的男孩。于是,風聲回蕩的洞穴裏,哈利借着未亮的天和雨後森林的清爽,效仿篤信靈性力量與冥想魅力的人,讓自己靜下來。然而,就是在這逐漸平靜的時刻,他忽然聽見什麽丁零當啷的聲響。
哈利一個機靈從睡墊上坐起來,發現風媽媽并不在洞裏,那堆柴火仍在燃燒。陰風從洞口吹進來,吹得他不覺繃直了身體。而就在他視線所能觸到的底端,火光微微照亮的地方,德拉科正站在牆上的皮袋前,擺弄着什麽。
“你在做什麽?” 哈利從地上站起,走過去。
德拉科聽見他過來,回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哈利很快看清他在解袋子上挂着的銀哨。他震了一下,接着意識到了德拉科的意圖。
“你……”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德拉科把銀哨拿在了手裏。
“她反正說,她不再用它們了。” 德拉科這樣回複,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哈利擡頭看着他的臉,忽然感到那股厭惡 ——三年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反感 —— 像是此時洞內的寒風一樣纏住他的身體,讓他不得動彈,甚至難以思考。
“所以你就把它偷走。” 哈利一字一句地說着,掩飾不住聲音裏的鄙夷。
德拉科對上他的目光,握着銀哨的手停在半空。
哈利移開視線,剛要轉身冷靜,一陣狂風便從洞口咆哮着吹來。他向後退了幾步,在自己能夠意識到之前便和德拉科一樣扶住了冰冷的石牆——
“滾出去!”
伴随着怒吼,風媽媽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那是多麽強勁而憤怒的風!她不再披着鹿皮,眼睛死死盯住面色蒼白的金發男孩。哈利斜眼看見了她手上的鐵叉,條件反射擋在了德拉科面前,“他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 風媽媽大聲重複了他的話,看上去更憤怒了。她站在洞口向兩個男孩伸出手,冰冷地命令道:“把它還給我!”
哈利回頭看德拉科,卻沒想到後者竟然猶豫了一下。風媽媽察覺到了這點,向他大步走來,鐵叉在石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等等 —— 對不起!” 哈利将德拉科往旁邊拽,右手伸進口袋裏握住魔杖,“對不起!我們只是很擔心去不了太陽島——”
“你們當然不能!沒有我兒子的幫助,那裏誰也上不去!” 她沖他們叫道,聲音蓋過了洞中呼嘯的風。哈利握緊口袋裏的魔杖,随時準備向她施出他能記起的所有攻擊咒語。
燃燒了一夜的火苗早已被吹滅,森林裏的杉樹瑟瑟發抖。那是能夠吹斷樹枝、搖晃木屋的風,帶着北風的寒氣與西風的猛烈與蕭瑟。哈利感到自己的腳很快就要離開地面,額前的劉海遮住和睫毛打着架,遮住了視線,叫他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正要将魔杖掏出口袋,風忽然變小了。
睜開眼睛,他看到風媽媽似乎逐漸平靜了下來。蒼老面容上的怒氣被某種難以言說的惆悵取代。
她垂下眼睛,握着鐵叉,将它立在了地上。
“……走吧。” 她低聲對兩個男孩說,嗓音像是因為剛才的吼叫而變得沙啞。
哈利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他聽到了什麽。
“走吧!” 風媽媽擡起頭來,向他們重複了一遍,“當你們用完了哨子,請将它交給我的兒子……”
她停頓了一下,放輕聲音,“……也許這樣,他就能記得回來。”
哈利在原地定了很久,盯着風媽媽一動不動。片刻,他瞥了眼身後一言不發的德拉科,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低聲向風媽媽說了“謝謝”。
直至匆匆出了山洞,他才記起來什麽,緊接着頓住腳步,轉身補上一句:“我們會給他的。”
風媽媽沒有回應,只是緩緩向前邁了幾步,将手裏的鐵叉靠在牆邊。
……
一夜雨落後的雪杉林藏着雲中灰塵的氣味,山坡上的泥土經過浸泡而凝結在了一起,變得濕滑而堅硬。哈利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爬,盡力不去想剛才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 他聽見德拉科一字一句地說,聲音裏有他在現實中很熟悉,卻在夢裏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冷淡,“那是什麽意思?”
哈利沒有回答,只将注意力放在腳下泥土的堅固程度上,确保自己不滑倒。
“我是要拿那只哨子,我們需要它——”
“所以我就該這麽告訴她嗎?”
哈利轉過身去,腳尖用力踩進土裏。德拉科看着他,眼皮微微顫了一下。他臉上沒有感激或慶幸,像是根本沒意識到剛剛哈利幫他脫了身。
“你以為我是什麽?”
“我在防止那個女人剝了你的皮!”
哈利俯視着德拉科,想要在那雙灰眼睛尋找些什麽安慰。但就在這一刻,他找不到。
“是這樣嗎?” 德拉科輕聲問,接着低下了頭。他像是在腦海中沉默地想着什麽,最後肩膀也垂了下去,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也許是的……”
莫名其妙。
哈利不再理他,繼續向上爬。煩躁在胸中升起,被松針間滴到肩膀上的寒露輕輕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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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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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