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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
因為長年禦門聽政的緣故,自己已經習慣了很早便醒過來。而正值此初春之際,晝短天長,天亮得仍舊有些遲。晨光未曦,唯有略顯灰白的天色,透過營長的縫隙射入,将帳內微微照亮了幾分。
玄烨扶着前額坐起身來,驀地看見身旁還側卧着一人,整個人不覺怔了怔。
那人背身對着自己,微微蜷着身子,似是仍未醒過來。胡亂裹在身上的薄衾被緊緊地抓着,卻在肩頭滑落下幾分,半遮半掩地露出後背到肩頭消瘦嶙峋,卻又美到極致的輪廓來。
玄烨近乎是本能地朝他伸出手,然而在即将觸到的一瞬間,卻忽然頓在半空。
視線所及之處,如蟬翼一般滿布的紅痕,自那人肩胛向背脊處蔓延,深淺零碎。乍然一看,竟是凄豔異常。
玄烨愣在原處,恍然擡起頭,才看清營帳內的一片狼藉。突然如夢初醒,只覺昨夜零零碎碎的點滴驀地紛然而至。
肆意縱情,卻又混亂模糊的夜。
那時,玄烨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身體之中存在着兩個自己。一個瘋狂,一個理智。一個被欲望驅使着,一個極力保持冷靜。兩相抗衡,在潛意識中激烈地抗争着。
可是,抗争的結果,卻是愈發激起內心那不可抑止欲望。玄烨感覺那股欲望就好似一根皮筋,在緊繃太久之後陡然松開,其間驀然爆發出的沖動,便連自己也有些始料不及。
是不是,正因為面前的是納蘭容若,自己會才這般無法自持
玄烨有些呆滞地看着營帳之中,書架上落了一地的書卷,禦案腳下散亂的奏折,破碎的茶杯,以及自己平日習慣帶在手邊的容若的詩稿。而此時,那些紙業散落在地,被茶水沾濕後已經泛起凹凸不平的褶皺。
還有散布在帳中各處的衣衫,自己和容若扭曲或者早已破碎的衣衫,胡亂地纏繞在一起。一如昨夜肢體糾纏的彼此一般。
玄烨呆呆地看着。目光一路地看着,仿佛見了昨夜的自己,是如何将懷裏的人,從帳門處吻到書架邊死死抵住,力道之下,滿架的書卷如落雨般倏然抖落,打落在二人的肩背上,卻澆不滅自己內心的欲-火;又是如何将他從書架邊吻到到禦案前大力按倒,案上的什物霎然間被掃落,一聲刺耳的破碎聲之後,耳邊卻滿是書卷落地的沉悶之聲。而自己視若珍寶的詩稿,只是翩然飄落在地,掉入茶水之中慢慢暈濕,全然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自始自終,一如自己懷中,承受着肆虐的那人一般。
只是看着這滿帳的狼籍,昨夜的一切,竟是如此清晰地在腦海中重放出來。
玄烨收了目光,落到面前這人爬滿了枕頭的散亂青絲上,心裏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他清楚地記得,昨夜待到二人倒在這禦床之時,各自衣衫早已扯落了一地。而自己卻仍是伸手,拉散了他的發帶。青絲散落時,自己那一瞬怦然心動的驚豔,到現在仍是記憶猶新。
然而對于那個時候的自己而言,所有的心動,卻都只将化作沖動。
之後的一切都已經有些模糊,可唯有自己身下那人的表情,每時每刻每一分變化,都清晰地如同烙刻一般地留在腦海之中。
整個過程之中,他一直緊閉着眼,任憑自己發瘋一般的肆虐,卻始終不迎合,也不做任何反抗。只是把頭側在一邊,緊緊地抓着枕頭邊沿,咬牙默默承受。
一直到高-潮之時,面上因抑制不住的情動,已漸漸泛出幾分紅暈。可是他卻仍是緊閉着眼,死死咬住指背,似是極力想要隐忍下幾乎要滑出唇齒的呻吟。
玄烨俯下-身,去吻他的眼。心下忽然有幾分好奇,好奇這雙始終不願睜開的眼中,此刻究竟是怎樣的神情。然而身下的人一陣戰栗之後,卻在自己唇邊滾落下一滴淚來。
分明是帶着澀味的淚。
玄烨恍然一愣,只覺得自己心裏有根弦被驀地撥動了。于是一半的自己似是猛然清醒了幾分。可是,被欲望驅使了整晚的另一半自己,對這個身體的貪戀,卻愈發熾烈。
他死死地盯着容若,心裏忽然莫名有些恨。同自己心內燃燒着理智的欲火想比,身下這人,為何一直擺出這副冷淡的姿态抗拒,隐忍,承受……明明如此緊密地貼合着,卻讓自己有被拒之千裏之外的感覺。
回憶起來,玄烨不知那種恨和不甘究竟從何而來,也不知那時自己為何會洩憤一般,愈發瘋狂地肆虐起來。只覺得心頭似乎有什麽積郁了太久,唯有如此,才能聊以發洩出來。
整個夜晚,眼中只有容若蒼白如紙的面色和隐忍的神情,在自己身下晃動着,晃動着……
直到自己不知何時,疲憊地睡去時,那神色猶自清晰可辨,在腦中反複萦回了許久,才逐漸隐隐沒淡去。
然而此刻,當玄烨在容若的身後,看着這一室一床的淩亂,看着身邊那人蒼白的後頸,看着他被衾之下遮掩不住的血跡和狼籍,只覺心如刀絞。昨晚近在咫尺卻又似遙不可及的一幕幕,此番重新回憶起來,卻只是一重一重地放大着心頭的痛和悔意。
刀割一般的痛,被悔意撒上了一層鹽,一陣一陣地在心口肆意擴散開來。
玄烨甚至感到自己的手已經有幾分顫抖,他很用力地握了握,才找回幾分流失掉的氣力。只是,他拼命地回憶,怎麽也不明白,自己昨夜究竟為何會失控成那般模樣。
即便隐約能感覺到,那個時候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的變化,以至于操控着自己的,只有最本能的欲望,而遠不是理智。
可是,明明是那個心心念念想要珍重的人,卻被自己以最粗暴的方式對待。無論如何,這就是結果。即便找一千一萬個理由,也無法變更的結果。
玄烨看着容若瘦削的背影,根本無法想象,昨夜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下的了手,狠得下心,将這人摧殘至此
而他心裏,對自己,又究竟會有多深的恨意
玄烨無法去設想,只覺懊悔如潮水一般湧來。他慢慢放開不覺間緊握的拳,忽然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然而懷中卻是異常滾燙的觸感。玄烨猛地坐起身,才發現容若面色之中竟是泛着紅暈。身體燙得怵人,手足間卻是冰涼一片。
原來……竟是因為發着高燒,已陷入昏迷。這便是為何他一直沒有動靜的緣故。
玄烨心頭仿佛被人紮了一刀,痛得幾乎滞住所有呼吸。他立即拉起被衾把容若裹緊,也顧不上自己衣衫淩亂,幾乎是失聲地朝帳外喊道: “來人!快傳禦醫!”
*****
禦醫匆匆趕來時,隐約可見帳中正卧着一人。然而禦床四周的帳幔垂了下來,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那人,只在外側伸出一只手腕來,無力地垂着。
那禦醫昨夜才替玄烨診過,今日一見此景,心下便已大抵明白了七八分。他一面猜測着這帳中會是哪位貴人,一面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只手腕。正待把脈,驀地看見自己掌中的那只手,纖細卻不失剛勁,倒竟不像女子的手。心有所感,面上不由一愣。然而随後又感到這手背上似是有些異樣,翻過來一看,卻驚見其上大片大片已經凝固的血跡。細觀之下,從指背到手背,竟全是深深淺淺的咬痕。乍一看,着實有幾分觸目驚心。
禦醫幾乎呆住,然而很快,便聽聞在一旁侍候玄烨更衣的李德全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那禦醫也不敢回頭看,便趕緊收了思緒,不再多想,只是趕緊翻過那只手把脈。
而那脈象中所得,大抵也和自己所料差不離。只是,心內卻越發肯定,那帳中之人,那分明是個男子……
禦醫有些發怔,而這時玄烨已經更衣完畢,踏着步子緩緩走到他身邊,道: “如何”
聲音極冷,幾乎不帶任何情感。
禦醫急忙站起身子,卻見玄烨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臉上的冷峻之色,卻是平日少見。不由暗暗出了一身冷汗,便恭敬回道: “帳中貴人有些風寒,有些氣虛,卻并無大礙。待臣開幾副方子補補,修養幾日便可。”其實,帳中人更多的情形,他雖心知肚明,卻也知在皇上面前不便提起。而皇上問診時只管療效而并不深究方子的脾性,他也明白幾分。便有意将話說的模糊,心下盤算在配藥之時暗暗加幾副調精補氣的藥。
玄烨也不質疑,略略颔首,只淡淡道了聲: “朕信張大人不會有所閃失。”
這張姓禦醫趕緊點頭稱是,便趕緊下去抓藥。然而告退之後正待離開,卻驀地被玄烨叫住。
只得回轉身來,叩首道: “皇上有何吩咐”
“昨夜朕略有不适,可是張大人前來替朕診治的”玄烨神色依舊冷冷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卻莫名讓他頃刻間緊張起來。
“正是。”禦醫不敢怠慢,如實道。
玄烨低低地“哦”一聲,又道: “只可惜朕不太記得具體情形了,卻不知究竟是何問題”
“回皇上……”事關皇上隐私,禦醫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稍稍猶豫了一下,只得婉轉道, “皇上昨日圍獵之時,可曾飲過鹿血”
玄烨低低思量了一下,道: “确有此事。”
“皇上,這鹿血……有養血益精之效……”禦醫說着聲音低了低,索性也不打算說完了。只是低着頭,也不敢看皇上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玄烨默然半晌,只道: “朕知道了,退下罷。”頓了頓, “速速煎藥上來。”
“嗻。”禦醫如蒙大赦,趕緊轉身離開了。只覺今日皇上,好似跟平日有些不同,卻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裏不對。
禦醫退出之後,玄烨才轉過身子走到床邊,伸手輕輕地拉開帏帳。
納蘭容若周身掖在被衾之中,雙目緊閉,不知沉睡還是昏迷着。臉側向裏面,但從旁看去,卻足見其頸側已是一片慘白。
當然,除卻那猙獰可怖的紅痕之外。
即便方才已替他清洗梳理過了,此番猛然一見,李德全仍是不由得怔了一怔。見玄烨默然凝眸,眼光似是緩和了些,卻又鎖着濃重的眉頭,便趕緊對玄烨道: “納蘭公子習武之身,定會安然無恙。皇上切勿太過憂心,保重龍體要緊。”
玄烨卻恍若未聞,只是低頭定定地看着那人蒼白如紙,卻又因高燒而微微泛紅的面色。
過了很久,他突然直起身子,轉頭目不轉睛地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被看得有些急促,忙弓身問道: “皇上有何吩咐”
“李德全,”玄烨慢慢地皺起眉,盯着他,似是仍有些恍然, “為何昨夜,這納蘭容若會在朕的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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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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