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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自己醒來之時,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夢裏面,有人輕撫自己的面容,溫潤的呼吸落在眼睑上,略略帶着暖意;有人緊緊握住自己的手,直到掌心已經汗濕,才慢慢放開;有人在床畔來回踱步,腳步聲焦躁卻意外的安定;有人頓下步子,低頭久久地凝視着自己……

然而下一刻,那人原本深沉的眼中卻突然迸發出烈焰,突然俯身,撲向自己……

容若本能地掙紮着,突然驚醒過來,睜開眼卻是本能般側頭朝床畔看去。

然而大殿裏空空蕩蕩的,全無一人。唯有幾率檀香吞吐着白霧,絲絲萦繞開來。

容若木然地看着,心頭一瞬亦是落空了下來,竟莫名添了幾分蕭索。而比起眼前所見,方才夢裏那一閃而過的溫存,竟好似更加真實。

慢慢挪動着身子想要坐起來,可是高燒之後,手腳一時間卻仍是渾然無力。容若掙紮了一番,雙手撐着床面,終是做起了身子。

然而卻忽地感到手背上的一陣鈍痛。容若低下頭,只見手背上淩亂交錯的咬痕,即便已被人處理過,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卻仍舊清晰可辨。

原本因昏迷而沉寂的回憶似是一剎間蘇醒了。容若忽覺心口好像被什麽突然勒緊,只能低頭呆住一般地盯着那傷口。

自己是如何在手背上留下這些痕跡,每一分的過程,都突然蘇醒一般,齊齊湧上心頭。居然……還是如此清晰。連同着那一夜幾乎銘刻在自己的身心之上的點點滴滴,一同喚起。

那一夜,他閉着眼,他一直都死死地閉着眼。

這也許可以算所一種最自欺欺人的逃避,亦或是最懦弱的抗争。

可是他別無選擇。因為那人是他不願恨,不敢恨,也不能恨的。

所以他自始自終,都沒有睜開眼。他能做的,只有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僅此而已。

只是,手背上的痛很快在一種腥膻的氣息之中就歸于麻木,而身體上的每一分知覺,卻反而異常清晰。他可以聽見那來自自己上方粗重的喘息,可以感覺到那喘息越來越近,終究在自己周身落成一個個啃噬般的親吻;他可以聽見上方的人模糊地喚出自己的名字,可以感覺到他按着自己的五指之中,時輕時重的力道。

甚至是身體間的每一絲貼合,每一次碰撞……每一分細微的觸感,都一重一重地交疊在腦中,占據了自己的所有思緒,交錯,盤旋,最後歸于一片淩亂。

然而,他卻漸漸感到自己抗争不下去了。身體上被撩撥起來的種種迷亂之感,已經快要吞沒他潛意識裏,最後一絲殘餘的固執。

他感到自己很快就要被上方的王者所徹底牽動。

這種近乎絕望的讓他整個人忽然顫了顫,然而來自身下蘇不及防的又一次高-潮,卻幾乎沖破他好不容易建起的所有堅持。

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卻是死死別過頭,更加發瘋一般地咬住自己的指背。仿佛這樣,就能在身心交疊的抗争中,找到一絲解脫。

然而發洩過後的玄烨,似是有些精疲力竭,分開了二人的身體之後,頹然地倒在了他的身側。

容若聽見他近在咫尺的喘息,也聽見自己的喘息,彼此交錯,幾乎要融為一體。他沒有動,只是慢慢地松開了咬住手背的唇齒。

空空的思緒一時間沒有什麽能夠填滿,容若有意地忽略着殘留在身體上的任何感覺。他依舊閉着眼,此刻只想要慢慢地平複下自己的呼吸。

然而身旁的玄烨卻并未陷入沉睡。稍稍動了動,突然伸出一只手,從背後将他攔在胸前。

耳鬓厮磨的姿勢,手臂間的力道讓親密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感到玄烨把臉朝自己的肩頭埋了埋,容若的身子本能地再度繃緊。然而等待了半晌,對方的動作卻僅止于此。

“容若……”攔住自己的手緊了緊,驀地拉回了全部的思緒, “……你是朕的……你……只能是朕的……”

盤桓在口齒間的話,雖模糊不清,卻是字字可聞。随後口中仍舊喚着自己的名字,逐漸變得低不可聞。

容若心頭一緊,睜開眼,卻見玄烨輪廓分明的五官一半湮沒在暗夜的陰影裏,一半被窗口斜穿進來的月色勾勒得分外清明。此事已經閉目,呼吸逐漸變得均勻沉穩,似是對自己方才所言毫無意識,只是攬住自己的力道卻不減分毫。

然而容若卻覺得心口驀地被什麽撐滿,眼前一瞬間就模糊了。方才屈辱之下拼命忍住的淚,居然只在這一句話之下,忽地就全線潰防,再也無法強忍片刻。

連自己也不知因何緣故。

他緊緊抓着身上胡亂蓋着的被衾,默然低頭,然後泣不成聲……

一陣微風從窗邊吹來,背上仍殘留着的幾分汗跡陡然間掀起陣陣涼意。容若的思緒猛然從沉吟中抽離,恍然只覺得那夜仿佛過去了很久一般,所有的一切竟是如此的不真實。

如果不去回憶,便能當做不曾發生就好了。容若自嘲地笑了笑,伸手稍稍用力,握緊了拳。

“公子……”卻忽地聽聞身旁一聲輕喚,容若詫異地別過頭去,卻見一名宮人裝扮的女子正站在窗畔,看樣子似是等了些時候了。

容若才發現自己方才太過出神了,竟是絲毫沒有知覺。

“公子醒了”那侍女面上露出一分欣然的笑意,短起放在一旁的衣物道, “公子衣衫都汗濕了,趕緊換換罷。”

容若木然地接過衣物,頓了頓問道: “這是何處”以陳設觀之,雖可相見應是回到了宮中,卻究竟不知是在哪宮哪殿。

“回公子,乾清宮。”

見容若一怔,只默然垂下眼,神色中閃過一絲複雜。那宮女心頭一動,又道: “皇上吩咐,公子可自行傳喚禦醫……”

“我已無大礙,這便告辭回府。”容若卻輕輕打斷道,拿起衣物站起身來,頓了頓,微微笑道, “勞煩禀告皇上。”

他面色仍有些蒼白,雖腳步仍有些虛浮,但到底是自幼習武的身子,此時卻也恢複了大半。言語間強作的笑意,卻也有了幾分往日神采。

那宮女看得愣了愣,只覺得這人雖大病初愈,卻仍掩不住舉止間的風華,想必定非尋常人家的公子。只是自己在來之前,曾被叮囑除卻照料起居,其餘一概不許過問。所以除卻從他的情形之中,隐約看得出所患乃是風寒之症外,這公子姓甚名誰,為何在此,自己卻是全不知曉。

那侍女自己尋思半晌,見容若微微斂眉大量自己,才恍然回過神,恭敬道: “皇上吩咐過,公子可自行離開,無需禀告。”

而對方聽了面目中并沒有什麽太明顯的表情,只是淡淡颔首而已。

*****

“走了”玄烨手中朱筆微微頓住,微微擡起頭。

那侍女瞥見皇上言語間透出幾分在意,但面上如寒冰一般淡漠,仿佛并不在意的樣子,趕緊低眉道: “回皇上,公子已經離了宮門,坐轎離開。”

玄烨低低地“嗯”一聲,再度提筆在奏折上寫了幾個字,輕輕合上。放下筆,卻輕描淡寫道: “最近朕聽說慧妃娘娘宮裏缺個侍女,你今後就去那裏罷。”

慧妃被皇上冷落多年,久居深宮,無人問津,這宮中自是無人不曉。服侍慧妃,便意味着不見天日。那侍女聽聞自己竟這般被發配冷宮,只覺倒好似一種懲罰一般,不覺心中一驚。卻終不知自己有何過失,以致如此。然而玄烨冰冷而深邃的目光卻不容任何質疑,她默然片刻,便只能謝過聖上。

待到那侍女退身而出時,玄烨才站起身,走到窗邊。

透過雕花的窗子,一人跪在宮門前的身影清晰可見。身子雖已有些臃腫,但觀其模樣仍舊跪得筆直,未有絲毫怠慢。

玄烨定定地盯着那處看了看,目光毫不自覺地變得愈發深不見底。伸手扣住雕窗的力道也是越來越大,直到“碰”的一聲,雕窗斷裂開來,才突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驀地收了手,拂袖轉身,面無表情地坐回禦案之後。

*****

容若方一回府,家中大小便悉數迎了出來。言語之間,容若才知,玄烨突然取消了此番圍獵中殘餘的行程,卻是帶着八旗子弟快馬加鞭地擺駕回宮。

人人只道皇上身體忽有不适,以至于回程之時,甚至易馬為轎而行。而這其中緣故,容若也能有幾分感知。只是,他卻不願思緒在其上多做停留。

“前日皇上派人來,說你感了風寒。雖是盛眷恩隆,留你在宮中讓禦醫診治。說實話,為娘心裏仍是擔心不已……”母親覺羅氏上下打量着自己,眉間隐隐露出幾分隐憂之色, “你看,今日倒似是消受了一圈。”

容若微微笑道: “讓額娘操心了。不過風寒而已,已無大礙。”

“風寒而已若非風寒,你此刻只怕已然入仕了。”一旁的明珠上前笑道, “等會還是再請個大夫瞧瞧,看可否留下什麽痼疾。”

話裏雖是玩笑之意,容若卻聽得清楚,父親對于自己因病錯過殿試之事,許是一直抱有遺憾。而他也知道,也許無論如何,這條路卻終歸是自己不得不走下去的。

只是念及昨夜之事,容若突然得心頭突然多了千百種感覺,如山岳一般層層地壓下,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他只能強壓下來,對父親笑道: “明年春試,容若定不負阿瑪衆望。”

明珠見容若聽出他弦外之音,不覺滿意地笑了笑。

容若四處看了看,突然想起什麽,便問道: “為何不見雨蟬”

覺羅氏道: “雨蟬因昨夜替你操心,一宿未眠,半個時辰前好容易睡下了,我便吩咐不必叫醒她。”

容若心裏驀地騰起一絲暖意,正待開口,卻驀地聽聞一聲尖細的嗓音,劃破衆人的談笑,自門外傳來:

“聖——旨——到——!”

————————

其實,昨天被砍掉重練的那一千字,是幻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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