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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羅嬌向來做事留有餘地,而女兒穆青綿行事則一貫不能吃虧。母女兩人意見有分歧,穆雲富一時不知該聽誰的。

一個溫柔如水,眼眸微紅,一個目光清冷,神情肅然。看罷,穆雲富樂呵呵一笑,上前打圓場:“能用銀錢解決的事情便不是什麽大事,如今是綿兒歸寧的日子,何必提這當子事,惹人不開心?”

“是,老爺。”

獨獨青綿不是個聽話的,她只說:“等我回去穆家,定要提一提此事的。”

知道穆青綿回來,不多時,老太太院中的孔媽媽前來請青綿:“三姑娘,老太太聽聞你回來,特叫老奴過來請你過去一趟。”

穆青綿回眸朝着羅嬌看了一眼,從前這老太太與她可并無什麽交情,甚至厭惡極了她。如今倒是稀奇,竟着孔媽媽親自來請她了。

羅嬌沖着她點點頭:“去吧。”

“那,女兒便先去了。”

青綿行禮過後,轉身離去。

瞧着她的身影,羅嬌擡眸看向穆雲富,“老太太此番喚青綿過去,定是為了四姐兒的事。這些年,我隔在你與夫人之間,害你夫妻二人不睦,才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她既已死,不論四姐兒曾做過些什麽,她都是你的親骨血啊!”

“綿兒一貫不喜歡她這個妹妹,更何況,若沒有老四從中橫插一腳,綿兒如今指定能擇一個好夫婿。如此,你也輕易原諒了她?”

穆雲富倏地想起與穆青綿對弈的當日,他被自己的女兒直言不諱地問出那些話,心中愧疚難當,面上的煞白藏了又藏。

羅嬌言道:“當時是恨的,我只怨我自己多年來未曾為綿兒博一個好去處。可如今事已至此,怎能一錯再錯。四姐兒比綿兒還小上一歲,她已沒了母親,如何要我忍心再與一個小輩計較?”

他明知羅嬌心性,卻依舊縱着秦月音與老太太。以致小輩有樣學樣,多年來,姐妹二人亦是争鬥不休。

“綿兒出嫁前用一些話罵醒了我。此事以致今日,有罪之人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是我未曾平衡家事。害了秦月音,亦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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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當時不曾聽信母親的話,未曾與你置氣,亦不會是今日的局面。”

置氣?

羅嬌眸中有惑,有些頓住。

穆雲富看向她,良久,這才道出積壓于他心中多年的情緒與不甘:“嬌兒,我對你是有怨的。怨你當日聽了你父親的話,始終不肯嫁與我,以致我被母親逼得娶了秦月音。後來,我雖将你找回,明知你與秦月音之間的矛盾,卻總是當做不知。原是因我并非良人,亦非光明磊落。我記挂你,卻也過不去年少時,與你之間的隔閡。”

羅嬌聽罷,眸中的困惑一散而去,随之一笑。她早心知肚明。

-

再次站在穆老太太面前,青綿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從前,這位老太太不曾正眼瞧過她一眼,若是看見了,有時甚至會罵上一句:“一臉狐媚相,和生她那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一樣。”

可她如今不僅答應了随給她三分之一的家財,親自與羅嬌致歉,甚至為了不讓秦月音抖落出她曾經做的腌臜事,不惜沾上一條人命。

她不禁想問問,她的威嚴和聲名便如此重要?竟重的過旁人的性命!

只是她未曾問,不知這老太太心裏又打的什麽算盤。

見到她,老太太沉聲問道:“嫁去袁家過得如何?可自在舒坦?”

“多謝祖母關心。”與在羅嬌旁說的不同,青綿神色多憂:“自然比不上在家裏的。那袁大夫人是個不管事的,家中中饋由小妾掌着,二房和三房的夫人更加不好相與,倒顯得她們才是我的婆母。随我去的嫁妝也盡數進了袁家的賬房,如今還沒要回來。”

瞧她馬上便要哭哭啼啼起來,老太太心中有了下文。

她就說這丫頭前幾日忽然硬氣起來是破罐子破摔,沒了後路索性和她這個祖母頂撞起來,竟還威脅她,說要将當年之事告到衙門去?

如今到了袁家,受了旁人的欺負,還不是要乖乖回家中訴苦,等着撐腰。

“為人兒媳本就是不易的,何況那袁家,嫁去之前你便已知道是個什麽攤子了。那可是你自個兒為了錢財,不管不顧要嫁的。如今知曉了,也要認的,這世上可沒後悔藥吃,往後安安分分過日子才是正道。”

這話的意思竟是她自願的?

那不是沒得選,不是?

青綿心中冷笑,倒也不揭穿,只等這老太太的下文。

果然,她悠悠開口:“昨日,四姐兒哭哭鬧鬧地從秦家跑回來,要見她母親。可你也知道,那秦月音,我是按你的意思處置的,人早已埋在了黃土,現下,如何見得到?”

“今日,恰是你歸寧。既是因你之故,那四姐兒那邊,你這個做姐姐的也應當去看看,給她選一條路。”

老太太日日吃齋念佛,若遇逢年過節,少不了要安排人到城外去施粥,捐與寺廟的香火錢亦是連年攀升。

人人都道是這清河數一數二的大善人,可瞧今日這話,哪裏是善呢?

“我不過是請父親休了大娘子罷了,可不曾暗示祖母要将大娘子的命給取了。”

“你這丫頭,自己做過的事,怎不認了?”

聽到青綿的話,老太太不禁笑起來:“若非你執意要你父親休棄秦氏,怎會逼得她走上死路?”

“她既有四妹妹這個女兒,便是不甘被休妻,亦不會去找死。若不是祖母着人将她帶走,今日我歸寧,說不準秦氏還好好活着,等着看我嫁去袁家的笑話!”

“牙尖嘴利。”

老太太聽她這話,擺擺手:“你與我解釋無用,左右秦氏害死了我穆家一個孫兒,她賠上一命也是該的。可四姐兒,你且看着辦吧,她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随即,孔媽媽上前來,遞給青綿一柄鑰匙。

-

“雖說我是個做下人的,管不到主子頭上去。可老太太這般行事,難免叫人寒心。那四姑娘,可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她竟什麽都不管,給您一把鑰匙便叫您處置了?她莫不是算準了您與四姑娘之間的仇怨,想着您必不會放過,才這般等着罷。”

柳澄想起翠暖親眼瞧見與聽見老太太着人将秦月音仗殺之後便怕的哭了,如今她聽罷亦是後背直冒冷汗。

好一招借刀殺人。

“怕是當年阿娘落胎一事便是由我這位好祖母好言相勸才令秦氏出手的。”

怪不得,秦氏的命留不得。

主仆三人說話間便到了穆青岚的院子,她被人關了整整一日,亦是叫着喊了一日,如今聽着,嗓子都啞了還在罵:“穆青綿,這個賤人!我便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你還我阿娘的命來!”

翠暖聽罷,回頭朝着穆青綿問:“姑娘,我們還要進去嗎?”

穆青岚怕不是瘋了?

青綿點了點頭,柳澄當即心領神會,上前去,将門打開。

“吱呀——”

柳澄與翠暖在前,将門推開,又各自退守到兩旁。青綿自屋外走進去。

穆青岚擡眸,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疲累不堪的她在瞧見穆青綿的那一瞬間,起身朝她撲來,雙手擡起便要掐她的脖子:“你這毒婦!”

青綿往後退一步,側過身。穆青岚本就蓄足了力,青綿這一退,她未來的及收力,硬生生撲了個空。

塵灰随她倒地而飛揚,青綿回頭望,屋外的細細碎光灑進來。

她低睫瞧着撲倒在地的穆青岚,如今已是面目猙獰。

“如今給我這把鑰匙的人是從前最疼愛你的祖母,縱是知道你我之間有怨,她亦是沒有發話,只是将這鑰匙給了我。讓我過來看看。”

“怎麽,你來看我的笑話?”穆青岚費力爬起來,紅着眼冷冷看着她:“你是想說曾經最疼愛我的祖母将我鎖在這裏,不聞不問是嗎!”

“可你又曾好到哪裏去?如今不還是嫁到了袁家,硬生生地等!等着成一個寡婦罷了!就你這樣,也配來笑話我?”

穆青綿勾了下嘴角:“我倒不是來笑話你的,只是覺得你如今被蒙在鼓裏,甚是可憐。該有一個人告知你真相才是。”

她不與她周旋,二人相争已久,再是做表面功夫,已是無益。

“至今,你還以為是我害死了你母親,可你還不知真正的兇手是誰。”

“毒婦,不是你還有誰?”

穆青岚必然不會信,“若是有人說我母親是你那個軟弱不擔事的姨娘幹的,我倒不會信。可你,穆青綿,你生來便惡毒,就是一個讨債鬼!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母親,如今竟還想騙我!”

“是與不是,你細查便知。”

想到穆青岚那句惡毒,青綿不免冷笑道:“你穆青岚自小欺辱我到大,我若還對你仁善便是對不起我經年所受。怎麽,只許你對旁人施之惡行,不許惡報還至你己身嗎?”

青綿一句一句逼問穆青岚:“幼時,你求我帶你去市集游玩,我只當你想出去玩,便瞞着父親與祖母偷偷帶你出去。可你卻故意走丢,提前回府,藏在你母親櫃子裏不肯出來,以此陷害于我。害我被祖母罰跪。”

“我那時還不曾記恨于你,可随着長大,你與我之間除了龃龉還剩什麽?你當日推我入水,便不是害我性命?若我活不過來呢?”

穆青岚被逼問地直往後退:“若你死了也不過是你命不好罷了!關我何事?”

與她置氣,實在無用。青綿聽此一言,忍不住嘆:“穆青岚,你倒不愧是老太太教養長大的。同她一樣的,不将旁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如今,我倒不妨告訴你,你的母親,便是由穆家那位慈眉善目,人稱活菩薩的穆老太太命人拖出去仗殺了的。”

穆青岚瞪大雙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青綿。

“我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能命人将你母親打殺了。再者,你心中難道不是如明鏡一般嗎?這麽多年,父親動不了你們母女是為什麽?不就是因為有祖母保着?若沒有她松口,這阖府上下,誰敢動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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