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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聽見殺人二字,翠暖吓得一哆嗦,沒敢再說話,穆青綿卻一臉平靜,靜靜地看着眼前的顧長澧。他一貫喜歡穿素衣的,如今穿上這身黑色夜行衣,倒顯得更難讓人親近了。
她低頭輕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弓,心中騰升出一個念想。如若方才她沒有賭贏,周恕寧真的想要掐死她,那顧長澧這張弓必已經拉滿了。
青綿想了下,一瞬間有些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自責,她不知袁府中有地道可以逃生。而她亦知曉顧長澧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旁人為他而死,她卻還是闖進來了。
若是為了她,暴露了他自己呢
青綿出神間,顧長澧亦看着她,眼神已是一筆濃的化不開的墨。今日出府之前,黃雀來同他說: “主子,那大娘子當真是心懷不軌,欲在您的身子啊!”
黃雀出門查探東宮等人的行蹤,歸來時剛好遇見了從袁大夫人房中出來的穆青綿與邱敏。他是習武之人,耳力極好。他聽聞袁大夫人有意讓穆青綿和袁沣圓房,而穆青綿不願意,讓邱敏替她去,邱敏則猶猶豫豫,不敢違背身為她主子亦是長輩的袁大夫人。看出邱敏的猶豫之後,穆青綿便道出她喜歡顧長澧的理由,來說服邱敏。
“大娘子還說了,她不僅喜歡您,還要為您守貞!”
可在那虛無缥缈的夢境之中,穆青綿最終去了京城,成了蕭逸琅的皇後,甚至被蕭逸琅以一杯毒酒賜死。他不禁又想起周恕寧離去之前說的那句話,他邀她去東宮。莫不是因為這個,她才去了東宮,夢境中的一切才得已發生
二人言語間,便有人突然大喊: “不好了!”
穆青綿與顧長澧聽此一言,俱是神色大變。顧長澧攔住那人, “出什麽事了”
“大公子,大公子他怕是撐不住了!”他只留下這一句: “我去找郎中!”
那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随後,青綿便見袁文春和邱敏攙扶着從府門之外的另一側出來,袁大夫人則跟在他們身後。
意識到他們是從地道出口那邊過來的,青綿趕忙上去接,如今袁宅火勢連天,以致袁沣病着,卻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随即,青綿神色一動,便說: “去找個馬車來,扶大公子去馬車上。”
“對對!快去找個馬車來!”袁文春連忙叫人。
袁沣身子本就不好,又趕上周恕寧故意為難,便将他身上僅剩的幾分元氣都打沒了。大夫人和邱敏如今瞧着袁沣,就只剩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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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郎中馬上便到了。你再等等,他必定會治好你的。”
袁沣躺在袁文春懷中,不受控制地咳嗽,他越咳嗽氣就越需,每過一陣便咳出一帕子的血。邱敏看見,愈發的不忍心了。
袁沣只覺自己氣數将盡,他将人都遣出馬車之外,徒留下穆青綿與顧長澧二人。
“汀蘭……我深知我攔不住你,所有人都攔不住你,可今日此禍,你亦可見,父親與母親年紀大了,莫要讓他們跟着你擔驚受怕。”
“咳咳……”
顧長澧握緊袁沣的手,紅着眼: “兄長,若我不曾在府上養傷,便不會惹來禍端,是我錯了,是我害了你。”
聽罷,袁沣斥責他: “你!這是你的家!你不回來你要去何處等着他們将你殺了不成嗎”
“兄長……”顧長澧安撫袁沣,不敢讓他再動氣。
青綿只在一旁聽着看着,自成婚以來,袁沣對她不聞不問,甚至連那日的委屈都不曾為她讨回,袒護了邱敏,責罰了幾個下人,便将這件事揭過了。如今生死關頭,他卻留下來她與顧長澧。
“汀蘭……他,他才是你要……”
“兄長!”顧長澧聽此一言,便知袁沣要捅出什麽,他打斷他的話, “兄長,我定會好好照顧表嫂。”
袁沣聽見顧長澧這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閉了閉眼,沒再說下去,只道: “将父親母親與敏兒喚過來吧。”
解除性命之憂,袁府上下的仆人都折回去滅火,彼時馬車外除卻嘈雜聲還響起一陣哭聲。青綿踏下馬車之後,顧長澧亦跟着她下來。
“表嫂……”
她往前走的功夫被顧長澧喊住,她回眸看過去。火勢漫天,在這樣垂敗的景色之中,青年眉頭緊蹙,似乎已預料到命運的車輪會将他碾過。
“今夜之事,表嫂想必已看清袁家的形勢。舅父如今雖是一州父母官,可比起皇城腳下的權利卻要弱上許多。更不論兄長如今……”
他拱手作揖,緩緩俯身下來: “若表嫂願意,汀蘭會替兄長寫一封和離書給表嫂,從此海闊天空,任爾高飛。”
青綿看着眼前朝她躬身的男子,又側眸看着大火之中的宅院,起初她利用這樁婚事換來了她父親對她的憐愛,亦換了老太太對十年前恩怨的結。她來此,還未按她的計劃好好地展開一生,便又遇見了他。如今,更是遭逢此劫。
于一品廂樓之上,她看着這場大火,想于前世一樣袖手旁觀,可她未曾如自己原本想的那般,而是不顧生死跑了來。
她不會走了。
她既然已朝着他走來,便不會再走了。
“汀蘭往後有什麽打算”青綿擡眸,明知故問道。
顧長澧不知穆青綿為何會問此話,他倒是不曾對她有防備,直言不諱: “随後處理完家事,便會上京。”
聽到預料之中的答案,青綿緩緩擡眸,說了一句在她心裏原本毫無計劃過,卻又在前一刻變得篤定非常的話: “我想随你一起去。”
顧長澧驚詫地看着她。
“你還記得嗎那日在福祿寺,你曾問過我,若我有入京的意願,可同你一起。”青綿說的話頓了下,她眼眸通亮,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那時,你說,會護我平安。”
“你……”
可是要去東宮
只是,後半句話他未曾問出口,這是她的私事,天下之大,沒有她去不的地方。便是她要去上林京,她要登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他也沒理由攔着。
穆青綿不知他此時在想什麽,她只知道自己貿然與他同行,會令他生疑。他如今還不知她知道他的身份,若她說出自己重生一事,恐怕會被當成瘋子。
“我入京去尋我兄長。”
這理由,也算合适。
顧長澧問: “和離書……”
青綿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眼下這種情形,不必給我了。況且……”
她本無再嫁之意。
若入京遇見穆太師,或遇見蕭逸琅,以她這副與穆太師嫡女相似的長相必定會惹出禍端。有婚嫁事實,反倒為她自己多加了一層保護。
顧長澧瞧着穆青綿,又看向馬車,那邊傳來接連不斷的哭聲,待他收回視線,再次看向穆青綿: “表嫂是有情有義之人。”
有情有義青綿聽見這四個字,嘴角抽一下了,還好他不記得前世她對他做過什麽,否則,如何能說出她是有情有義之人
轉眸,青綿瞧見郎中急急趕來,登上了馬車,他瞧着袁府之內的殘敗,又見袁家大公子命懸一線,将無生機,唉聲嘆氣。
袁文春與夫人守在馬車外,邱敏獨獨站在一旁。平日裏總愛鬧騰的姨娘也安靜下來,每個人的臉都似是陰雲密布。
郎中複又從馬車上下來,瞧着守在外面的人,搖搖頭, “大人,老夫盡力了……您,着手後事罷。”
邱敏愣在原地,聽郎中這話,跪倒在地上: “求您了,您再進去看看,他還可以再活的,是不是求您再去看看!啊……”
“這位娘子,老夫當真是盡力了。”
郎中想要将邱敏拉起來,卻沒有成,他将自己挎在身上的藥箱拉了拉,随即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大夫人受不住刺激,她顫着手往前走,只差一步便要掀開那馬車簾子,再看一眼袁沣。就只差一步,她就看見了,卻在那一步之遙,暈了過去!
“夫人!”
袁文春心痛之下,将袁夫人抱在懷中。
這夜裏,袁宅燒了,袁沣,亦未挺過去。
柳澄得了消息連忙趕回袁府,這地方,燒的連個擺放靈堂的位置都沒有,而袁文春一夜之間似又老了十歲。
“姑娘,老爺說讓你回府。”
青綿搖頭, “總要等這事兒過去了,有個交待才能走。”
說罷,她命柳澄去拿自己嫁妝盒中的首飾: “你拿着首飾去換些銀子回來。”
“是。”
柳澄沒再多說,連忙去辦了。如今袁府上下燒了個精光,又正是用錢的時候,若還捂着不拿出來,就得眼睜睜地看着袁文春去東拼西湊了。
而那二房三房是個精明的,平日裏啃着大房吸血的時候跑的特別勤快,現下,輪到大房要用錢了,他們跑的一樣勤快。
袁沣去後,袁文春無心管事,一心照看着袁夫人,而原本管理內宅的邱敏也因袁沣的故去一蹶不振,便只留下顧長澧這麽一個表少爺統管全家。
穆青綿瞧着他一夜未阖眼,一雙漂亮的眸子底下盡是青色,她上前, “你去睡一會兒,這裏有我盯着。”
“眼下有一件事,汀蘭想請表嫂幫忙。”
青綿應聲詢問: “何事”
旁的事他能辦,便不敢操勞穆青綿一分。只是內宅之事,邱敏如今倒下,他去插手多有不便,便道: “是兄長的那些姨娘,煩請表嫂去瞧瞧,問詢她們的意願。若她們想要自由,我便替兄長給她們休書,若還想留在袁府,那我亦肯承諾,等袁府重整,必善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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