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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青綿應聲而去,翠暖和柳澄連忙跟上她。她回頭看時,只見翠暖這小丫頭不知何時又生氣起來,她不問也知道,翠暖看不得她淌這趟渾水。

眼下,她既決定要去京城,若是翠暖與柳澄還跟着她,日後若出了什麽事,她只怕護不住。思來想去,她便開口: “眼下既是這般光景,我打算前往京城去尋阿兄,你二人回府,留在阿娘身後伺候。若日後有機會,我再接你們過來。如何”

“姑娘!”

翠暖與柳澄不約而同地喚她,青綿回頭, “怎麽眼下我還沒走,便舍不得了”

柳澄說: “姑娘想去京城是好事,從前您便不甘心一輩子待在清河這個小地方,如今要去京城,奴婢自是為您高興的。可您既然要去,便得帶上我,沒有我,誰來伺候您呢”

從前她的确是個嬌小姐脾氣,身邊沒了人伺候,那可不行。但如今不是了,何況她此去京城,已與前世不同,她不是為了攀龍附鳳去的。而上京途中,路途兇險,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蕭钰峙的行蹤,她自己一人性命不足挂齒,她只怕害了柳澄與翠暖。

這一世,她不會讓她們為她而死了。

言談間,主仆三人穿過長廊廢墟,行至姨娘們平日住的院子。眼前人人都穿着嬌豔,哪裏像是死了夫君的樣子

她們彎下腰從火燒之後的廢墟中撿着珠寶首飾,瞧見穆青綿,還是茹姨娘頭先看見,主動上前去搭話的。

“大娘子,都此時了,您怎的有心過來”

言下之意,便是抓緊跑吧。

“來替表少爺傳話,若想走的,袁府不攔着,若想留下的,待袁府重建,必善待之。”

茹姨娘聽罷這話,擡眸瞧穆青綿,忽然間她意識到了什麽,便問她: “你這是不打算走嗎”

走青綿挑了下眉,或許她們二人對于走的意義不一樣。

瞧見穆青綿不聲不響,茹姨娘便道: “大娘子,按理來說,您嫁進這袁府沒有幾日,要說你與大公子的感情更是沒有。你若留下了,穆家老爺夫人不勸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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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聽說了……”說着說着,茹姨娘又笑,她擡眸看了一眼穆青綿,似是想到什麽更好笑的事情,臉上的笑意更深: “原本昨夜是你和大公子的圓房之夜,可府上驟然出了這等事,你們二人間的事便沒有成,那這麽說,你還是個雛啊”

“茹姨娘,你這說的什麽話!你不害臊嗎”翠暖一聽這話,當即紅了臉,上前斥責。

茹姨娘擡眼瞧翠暖,小丫頭臉紅成了一片,她坦然道: “這府上的人都知道,我是出身風月場所的,這有什麽可害臊的”

“我與大娘子說這一番話,全然是因為敬佩大娘子昨夜之行,擔心大娘子未經人事便糊塗地為人守了寡,好意提醒罷了。”

翠暖見她還說: “你……”

她頓了聲,又罵道: “當真是不知羞恥。”

茹姨娘只當翠暖是個小丫頭,不想與她廢口舌計較。她轉眸,目不轉睛地看着穆青綿,原本未經人事的姑娘該漲紅了臉才對,可如今她的反應倒讓茹姨娘看不明白了。

“大娘子,此事若成,十分逍遙快活,我們做女子的,有這副皮囊,可不僅僅是為了伺候男人的,也要讓男人為此癡迷,好好伺候我們才對。”茹姨娘眨了下眼睛,笑着道: “你如此貌美,年紀輕輕地便守了寡,嘗不到此間滋味,實在是可惜。”

穆青綿瞥了她眼,毫無心思與她攀扯這些有的沒的,只冷冷說了兩個字: “多謝。”

她這冷聲回應,倒讓茹姨娘臉上的笑意更深, “你倒是個妙人兒,可惜我們沒有機會再相處了,我得走了。”

這一日下來,能燒的都燒沒了,留下的也沒什麽。她能帶走的也不過一個布袋而已,裏面沒多少銀錢。

穆青綿站在那兒,卻沒有一人與她說要留下,直到她折回去再尋顧長澧時,毫無收獲時,莫名地,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似是已看出她心中所想,顧長澧道: “表嫂,有時,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是短暫,只能度過片刻,已是很好,又何須感懷”

何況,袁沣能納這麽多妾是蓋是因為袁大夫人的執念,她自知袁家子嗣單薄,便急早為袁沣納了許多妾氏。可袁沣并無心于此,一心只有邱敏,自然,對這些妾氏算不上好。如今他離去了,無人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這些道理,她自是懂的。只是,她有一事好奇: “汀蘭未曾有過與人強求的緣分嗎”

他聽到穆青綿的問題,頓了一下,搖頭。

穆青綿望向遠處,則說: “若有朝一日,你能遇見一段求之不得的緣分,等她要離開時,你大抵不會再說這話了。”

她搖了搖頭,随後從他身側離開。

顧長澧瞧着女子纖瘦的身影,只見一步一步離遠了他,直至快要消失在他的視線內。倏然,她腳步頓下來,回頭看向他。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愣。

腦海中又不知不覺浮現出近日夢境中的景象。

夢境之內,寒冬臘月,穆滟斐吵着要吃櫻桃。而在那年暑夏,南方鬧了一場旱災,接連三個月都未曾下雨,莊家地中顆粒無收。

彼時,太師府皆已獲罪,蕭逸琅于穆滟斐早已不複從前恩寵,瞧着她胡鬧,不僅同她大吵了一架,更是厭煩她奢靡過度。

他自壽康宮出來,途徑禦花園時,瞧見穆滟斐衣衫單薄,赤腳踩在雪地上,宮婢追着她, “娘娘,您這樣會生病的。”

可她不聽,只是跑,一個不小心,便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蕭钰峙低睫凝視,只見穆滟斐從他胸膛裏緩緩擡起頭,她似是喝醉了,臉頰通紅,像冬日的梅花,也或是凍的。一雙桃花眼中蓄滿了淚,看着既可憐又執拗,像是得不到什麽東西。

他張了張唇,只輕喚了聲: “皇嫂。”

她瞧見他,不知為何,眼底的淚掉下來,纏着他說: “皇弟,我想吃櫻桃了。”

瞧見她的形态,身旁的嬷嬷上前拉住她,以防她再一錯再錯, “娘娘今日喝醉了,是在說胡話呢,王爺莫要與她計較。”

懷中已被弄的冰冷卻渾然不知的人兒被宮婢拽出去,她央着不走,又伸出手,一直拽住他的衣袖,像孩童一般: “我想吃櫻桃了。”

翌日,他聽聞穆太師于牢中自缢而亡。

想起雪夜之中赤腳奔走的穆滟斐,他奔走于七裏外從一位富商那兒高價購來了櫻桃,借太後之名送進了宮。

而她已經醒了,不再似雪夜之時,楚楚可憐,只剩滿面冷寂。

瞧罷宮女送去的櫻桃,她擡手揮袖,一把将滿盤的櫻桃打翻,一顆顆紅色的珠果從她殿內灑落,落向殿外臺階。

“告訴那人,本宮不必他憐憫。”

夢境之內的景象與昨夜她站在袁府之外只身擋在前面的身影重合。就好似一捧高枝上的清雪,只怕跌落,又恐難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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