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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愛、新、覺、羅?”皇子們面面相觑,繼而又叱道:“休要胡言!你既不是皇宗貴胄,不是宗室子弟,如何這般自覺,妄圖亂我皇室血統?!!!”

“哈哈哈,我擾亂了皇室血統?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福臨目光炯炯地逼視着上首的康熙,“就連你們汗阿瑪,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呢!這般說來,皇室中竟都成不知何處來的雜種了?怎麽,愛新覺羅玄烨,還要朕來提醒你嗎?”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語調,依稀之中,還是幼年玄烨記憶深處的少年天子……

玄烨驚訝出聲,“你……是……汗阿瑪?”

一陣淡金色的光芒籠罩在福臨的身上,在衆人驚訝的眼神中,面前的青年換上了和康熙一樣的龍袍。

将袖口一震,福臨伸手捋了捋有些淩亂的頭發,然後有些淡漠地看着面前一衆眼珠子快跌出來的人!

龍袍穿在這人的身上,竟絲毫不讓人覺得有違和之感!

少年天子威嚴如昔,只是如今,卻多了一分有時間沉澱出來的滄桑。

“朕名為,愛新覺羅福臨!”

他很少如此風光過,他執政生涯的前半生都用來跟攝政王多爾衮做鬥争,多爾衮死了,可他的頭上還有孝莊壓着。

他不是沒有過少年意氣,不是沒有過萬丈豪情,不是沒有過勃勃野心。

然而,一切來得太快,也消亡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将他犀利的一面完全展現,便走了……

如今,打定主意要教訓越發不像話的玄烨和一衆不安生的孫子一番,他自是将那些威嚴重又搬了出來。

在康熙猶自不敢相信的目光中,福臨面無表情地來到他的面前,“朕不過偶有記挂,上來看你一看,不想往日裏滿口仁義孝道的康熙爺竟是要親手誅殺他的皇父!長進了啊!”

回過神來,看到年輕如斯的皇父,再看看垂垂老矣的自己,不知怎的,一股熱淚竟從康熙眼中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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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在面前別離了将近半百的父親面前,竟像一個尋常人家的兒子一樣,雙腿跪倒在地。

“兒臣不敢!讓汗阿瑪在地府還記挂着兒臣,兒臣實在是……不孝極了!”

自從孝莊太後故去之後,康熙帝再也沒有向任何人行過這般大禮,如今做來,卻覺得很是僵硬。

饒是如此,他還是招呼在一旁愣着的一衆兒子:“還不趕快跪下!過來參拜老祖宗!這是朕的汗阿瑪,大清的順治爺!”

衆皇子們一個個地照着做了,不知為何,看着雙眼通紅,淚眼朦胧的康熙,再看看上首不為所動的順治,竟覺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感覺。

“不孝?你的确是不孝至極,普天之下,無人能出你左右!”一撩衣袍,福臨順勢在康熙方才坐的位置上坐下,底下跪着以康熙為首,衆皇子殿後的一片人,竟是比方才的規模還要龐大。

“這……”康熙一時語塞,方才他所言,也不過是一時情之所至,有感而發,如今這話卻被福臨這麽順理成章地說了出來,康熙心中也老大不是滋味兒,少不得要為自己辯駁一番:“汗阿瑪,兒臣自認為自己兢兢業業,至少是對得起祖宗傳下的基業,不知何處有差池,請汗阿瑪明示!”

福臨冷哼了一聲:“方才是哪個豎子說,要誅朕的九族?朕的先祖難得不是他的先祖嗎?朕的後代難道不是他的血親嗎?對先祖不敬,對親人不仁,”說到這裏,略一停頓,放緩了語速,“你可真是對得起祖宗,對得起你飽讀的詩書啊!”

康熙聞此誅心之言,只得猛地一扣頭:“汗阿瑪恕罪,請原諒兒臣的無心之言!方才,兒臣并不知是汗阿瑪遠道而來,請汗阿瑪見諒!”

“你先別急,這只是其一!”福臨又冷哼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看着康熙,“朕方才聽你說,你自以為很對得起祖宗傳下的家業?呵,好氣魄,不愧是千古一帝啊!”說到後來,語氣已略帶嘲諷。

康熙頓覺尴尬,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又一次叩首,“兒臣究竟有何處做得不夠,望汗阿瑪明示!”

“口口聲聲‘勤政愛民’,你卻當真是愛上了這種阿谀奉承之聲!但凡有貪官污吏,你不是視而不見,就是從輕發落,你振振有詞,水至清則無魚。這,誠然不假,然而最要緊的是,吏治的混亂你看不見嗎?百姓的日子過得越發堅信你看不到嗎?官場風氣越發靡亂、國庫越發空虛你看不到嗎?還是一味的只要‘賢’名,只見那些官員們精心為你準備的‘四海升平’之景,你扪心自問,其中究竟有多少貓膩你看不到嗎?是不是非要等到國無可用之官,軍無可征召之糧饷,民無足以安生立命之處你才安心?!!!”

冷汗自康熙額際涔涔而下,他卻不敢伸手去擦,只覺得皇父今日的言辭之後竟是句句夾槍帶棒,猶如金石之音。

“臣……不敢!”

福臨卻依舊沒有停下的跡象,“此其二。其三,你自诩擒鳌拜,定三藩,平定準葛爾是莫大的功績,朕卻要問你,在一場又一場戰事之中,除了內耗之外,你對外可有任何建樹?對了——朕想起來了,也不是沒有,那兩次雅克薩的對俄之戰,你不就割地給了戰敗的俄國嗎?夜郎自大,蔑視周邊國家,實則對外界卻是一無所知,更不要提什麽建樹了……哼,你可真是對得起祖宗,對得起你‘聖賢之君’的稱號!”

福臨霍地從椅子上站起,沒有給康熙喘息的時間,“最後,但凡皇族之中有了争端,你不思如何教化,總是嚴厲呵斥!久而久之,這些個皇子們,”福臨的目光從地下跪着的一衆皇子面前掃過,然後又轉回到康熙的身上,“在你的面前,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你心中明知不是真,卻也滿足于面前的幻象,只知道一味的粉飾太平,卻錯過了父子君臣溝通的最好的、也是最後的機會!一族之中,如此混亂,兄弟傾軋,你作為愛新覺羅一族的領袖,可覺得自豪?覺得驕傲?你是否覺得,憑借大清之國力,便是再多的內鬥,再多的消耗也不足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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