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08

chapter 08

等曲疏月和餘莉娜一走,他們哥兒幾個坐攏了,說着說着,又聊起這件事。

雷謙明摟了個姑娘在懷裏,啜了一口酒:“明天我辦展,你們有空都來啊,有好酒。”

胡峰哼的一聲:“你們家老爺子搞那麽大陣仗,還有誰不知道啊?就你那堆奇形怪狀的瓷器,我是真懶得看!”

“嗨,誰要你看那個了!不過是找個地方大家聚聚。”雷謙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不怕實話實說:“雷總早安排好買主了。他那麽個體面人,能讓自己臉上無光嘛?”

胡峰笑道:“你爸對于俗窩裏飛出個藝術家這事兒,是什麽态度?”

雷謙明道了句實情:“其實我就是不樂意接他那一大攤生意,都留給我姐不好嗎?她那人精明歷練,處處比我能幹!集團交到她手上,也不至于垮了。我要錢要人,只管問她就是了,她還能虧待我?一輩子松松散散的,不知道多舒服!”

懷裏的姑娘嘤笑着誇了句:“雷公子才是真聰明呢,活得明白。”

雷謙明也笑:“我爸先前恨得牙癢癢,問我怎麽不投胎到曲家去,曲老先生名頭多響啊!藝術界的頭把交椅,家裏頭的古董瓷器多的,夠把我埋下了。”

胡峰端了杯酒,點着頭說:“你們都是反骨頭!疏月放着文藝标兵不當,非要苦哈哈的去銀行上班。你呢,家裏有生意不想着做,偏偏捏陶瓷。”

“別看曲疏月乖,她心裏頭主意正着呢,我們一起在英國留學,我還能不知道!”雷謙明像是早就料到了。

胡峰說:“我知道,所以她說不願嫁咱們陳工,我是相信的。”

“渙哥也未必想娶她,可他家陳主席的淫威你曉得的,發起火來誰敢吭氣?”雷謙明說着,也兼懷感傷起來:“不用操心他們了,我們這一大幫人,誰不得聽安排?”

是這麽個道理。外面吹得天花亂墜的,跨越階級的戀情,說實話,鮮少發生在這個圈子裏。

就算有,婚前也都打發得一幹二淨了。自己不肯放手,家裏也會想法子,不留痕跡的解決掉。

原因很簡單,誰也不會拿祖上幾代攢下的功勳,以退出權勢圈中心為代價,去換和意中人的長相厮守。

這年頭,每一個人都在用力的向上爬,沒道理富家子弟就蠢到往下走。

就算資質再平庸,不能對家裏有所勖助,至少也要做個守成主,穩住根基。

那些虛無缥缈的愛情,怎麽和家族的前程命運相提并論?有一點腦子的人,都能算清楚這筆賬。

更不肖說,他們這群從小長在這裏,親眼見過名利争鬥的。

胡峰被酒精熏染過的眼神,空無一物的,落在琥珀色的液體裏。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曲疏月開車把餘莉娜送回家。

她把人扶上了樓:“你少跟胡峰去喝酒,他們玩起來沒邊的,聽到嗎?”

餘莉娜紅着臉,緩緩點頭:“今天不是去還錢嘛,他不要,下次我就不找他了。”

曲疏月把她安頓在沙發上,自己去燒水:“嗯,你感冒好了點嗎?”

她說:“快好啦。月月,你真不和那個陳冰山結婚啊?你爺爺也沒意見?”

曲疏月撐着大理石桌面:“他當然有意見,我才說一句不想結,他就拿一堆話來堵我。只不過,我還是想最後抗争一下。”

爺爺不就是覺得,陳家勢大,門風肅正可靠,陳渙之這老小子為人穩重嘛。

陳家的權力和威望她削弱不了,那只有在陳渙之身上動腦筋了。

總之一個目的,讓爺爺覺得他沒那麽踏實,其實也不怎麽會照顧人。

到時候,她再往曲慕白身上一哭一鬧,不就行了?

餘莉娜歪着頭看她:“月月,我覺得陳渙之這個人,幾回接觸下來,除了有點傲之外,蠻好的。你爺爺很會看人其實。”

曲疏月饒有興致的笑:“你覺得他哪兒好了?”

她說:“說不上來,不過他的氣質很幹淨,和京市的那些浪蕩子,不一樣。”

這一點倒是。像她爺爺說的,陳家幾代人都沒出過亂子,個個愛惜羽翼,陳渙之更是其中的翹楚。

曲疏月盯着咕嘟冒煙的壺嘴,出了一陣神。

良久,她才說了句:“他再好,心裏也裝過別人了,我不要他。何況,他又不喜歡我。”

曲家沒富過幾代,跟陳家,或是京市那些望族比起來,家底算很微薄的。

之所以能和陳渙之論婚嫁,不過是爺爺和陳老爺子,從年輕時起就投緣,偶然結下的深厚交情。

但曲疏月也有她的驕傲。這份驕傲像細絲結成的蠶繭,一層又一層的纏裹在她的心上。

纏了這麽些年,早已經融為了一體。

柔軟的外表之下,其實誰也走不近她心裏,曲小姐通通回絕。

她在等待那個抽絲剝繭的人出現。

曲疏月不知道會是誰,但可以肯定,絕不是陳渙之。

餘莉娜偃旗息鼓。她沒說話。

最介意的還是陳渙之不喜歡她吧。

學生時代釀出的那一缸,都還沒有蓋棺封壇,說不出所以然的陳年老醋,曲大美人吃到如今,居然還在回味。

不知道是該說她愛得太深,還是恨勁兒忒長了。

曲疏月倒了杯熱水給她:“喝了早點睡覺,我還得回去呢。”

“那你路上慢點。”

“嗯,睡覺記得鎖好門。”

曲疏月到家時,院子裏的路燈還沒有熄。

皓白月光下,一樹淡粉色的西府海棠,從矮牆邊覆壓下來。

她關好鐵門,蹑着手腳上了二樓卧室。

疏月在曲家住的房間裏,八寶紫檀嵌格上,擺着一張章瑩的舊照片。

那會兒媽媽還很年輕,紅唇飽滿,烏黑的長發燙成微卷波浪,抱着一本詩集,行走在師大的校園裏。

人人說她命好,會讀書,有滿腔的錦繡才華,畢業後沒多久,嫁給了曲院長的兒子。

曲家雖是文人家庭,卻沒那麽多迂腐規矩,公婆都開明。

他們深知自己的兒子,也沒指望曲正文能娶高門大戶的女兒,對章瑩一直很好,只盼他們恩愛到老。

只是誰也不知道,媽媽沒能到白頭之日,甚至沒來得及看見女兒長大,就撒手走了。

曲疏月的大拇指摩挲上去,內心酸澀極了。

她有時候,真的很想念聰慧機敏的章瑩女士。

倘若媽媽在的話,應該會給她一些中肯的建議吧。

難得不用早起上班,第二天,曲疏月睡到了十點多。

曲慕白知道她平時工作累,也不許慧姨去叫她,由她睡到自然醒。

到了下午六點,曲疏月踱到衣帽間裏,坐在禮服叢中犯愁。

畢竟是雷家的主場,有強幹的雷大小姐坐鎮,太隆重,未免有喧賓奪主之嫌。

但要過于素簡,又顯得曲疏月不知禮數,也不尊重主人家。

挑來選去,曲疏月最後換上一條白色緞面的吊帶長裙,是時下流行的考爾領,立體線條勾勒出她優越的曲線。

她往鏡子面前一站,輕輕一擡肩,眉眼姣姣的臉上,一股子毫不費力的優雅。

曲疏月坐在化妝凳上,花了大約半個小時,化了一個僞素顏妝。

出門前,慧姨擔心她冷,又給她拿了一條流蘇披肩。

曲慕白看她要出門:“怎麽就要走,不吃晚飯了嗎?”

曲疏月摸摸平坦的小腹:“不吃,吃了晚飯肚子鼓鼓的,穿禮服不好看。我回來吃宵夜好了。”

“年輕人都什麽觀念!”曲慕白笑,“有點小肚子怕什麽。”

曲疏月拿着手袋,坐到沙發扶手邊:“知道我們辛苦了吧?以後這種事啊,就少讓我去兩次呗。”

曲慕白說:“本來也沒叫你幾次。等你姑姑回來了,都叫她去。”

她扳着老爺子的手臂問:“姑姑要回來了?”

曲粵文在巴黎進修多年,一直活躍在各大畫展上,自身也有幾幅小有名氣的作品,創立了文化傳媒公司,是曲家真正的頂梁柱。

“你結婚前總要回的。”

提到這個,曲疏月就不那麽高興了,她哦一聲:“爺爺,我先走了。”

陳渙之很守時,七點差五分的時候,他開着一輛黑色奔馳,到了曲家門口。

遠遠的,他就看見曲疏月站在那兒,一頭黑直長發盤在了後面,露出修長而白膩的頸項。

她伸長了腦袋,往左右兩邊張望一下,像停留在湖水中央,一只睡眼惺忪的白天鵝。

仿佛剛被驚醒,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有種欲語還休的慵懶。

看見陳渙之自己開着車,曲疏月很驚訝,他竟然沒帶司機。

她收攏了一下披肩,考慮三秒鐘,伸手打開了後座的門。

曲疏月的腿剛要上去,後座上堆得嚴嚴實實的資料,攔路虎一般擋住了她。

最面上的那一張模型圖,擡頭赫然寫着——“高分子橡塑托盤模壓機”。

這根本沒法兒坐人。而陳渙之似乎早預料到了,他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明黃的車燈下,他搭在方向盤上的一只手泛着冷白調,骨節根根分明。

“嘭”的一聲,曲疏月帶着怨念的關門動靜,很響。

等她坐到了副駕上,忍不住“關切”一句:“陳工運算的稿紙很多,工作很辛苦吧?”

陳渙之像聽不出她的怪裏怪氣。

他漫不經心的說:“就重工機械本身而言,小到一顆螺絲,都需要經過精确的測算。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出錯。”

曲疏月耳邊是他冷淡的聲音,心想:他缜密嚴肅的性格,是足夠當一個出色的工程師的,仿佛生下來就合适。

還有一段路,也不好一直冷場,總要說點什麽。

她把眼睛轉向車窗外,就着這題再問:“集團的主要設計項目,都是你在負責嗎?”

上一次吃飯,看得出李副董對他的重用。

陳渙之說:“項目太多,我負責不過來,只管自己分內的。”

曲疏月哦了聲:“你在德國讀完博士,就直接回來了嗎?”

“顯而易見。”

過了會兒,曲疏月又強凹出一句:“在德國讀工科很累吧?有大把人畢不了業的。”

陳渙之打着方向盤:“這玩意兒分人。”

她抻着脖子,心不在焉的胡亂問道:“哦,一般分什麽人?”

陳渙之扭過視線,看過來的眼鋒幾分尖厲。

他懷疑,曲疏月是被綁定了什麽問答系統嗎?非要這麽對話不可。

這麽奇怪的句式,虧她想出來了。

陳渙之輕哂的語調:“分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

聽見回答,曲疏月也轉過來看他,唇瓣微張,啊了一句。

顯然沒料到是這個答案。

對視的那一刻,陳渙之眼神晦暗的,叫了句她:“曲疏月。”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的側臉被街邊的路燈一照,更加深邃立體。

陳渙之叫她時,聲音很涼,也很輕。

暮光浮沉中,聽起來竟有種莫名的溫柔。

曲疏月感覺到她的心髒哆嗦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的,繃直了後背,扶脖子的手轉了下:“怎麽了?”

陳渙之平靜盯着她:“沒話說,就不要硬找。”

“......喔。”

車廂內又重歸于寂靜。比剛見面的靜裏,又多了一些尴尬。

陳渙之把車開進展廳的前院。

門口的保安訓練有素,知道今晚雷家請了多少重要來賓,非富即貴,都是在京中極有頭臉的人物。

所以,即便他們不認識駕駛位上這一個,面目冷峻的年輕男人,看見這輛車挂着的白牌照,也知道大門中開,鞠着躬,把人恭敬的迎進去。

服務生上前侍應,曲疏月邁出車門時,微微颔首致謝。

她仰起頭,張望了一圈周圍,多年不來了,這座園子比印象中更恢弘氣派。

雷家偏疼小兒子,還請了國際上風頭正盛的一支樂隊,在草坪上演奏交響曲。

夜色濃稠,二樓鵲枝紋窗邊的白色帷幔飄動着,随着舒緩而輕快的調子蕩蕩悠悠。

陳渙之一身深色西裝,走到她近前,禮數周到的,擡了擡臂彎。

曲疏月的目光定格在他手臂上。她的腦子是眩暈的,像做着一場夢。

夢裏總是辨不清東西南北,就如現在。

她猶疑了三秒,伸出纖細的手腕,挽上他,一道邁入華燈幢幢裏。

鼎沸的人群因為他們的到來,靜了十幾秒鐘。

這一回的驚詫,恐怕不只是陳渙之那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和他高不可攀的家世,以及被曲老先生深藏在閨中不露面的孫女。

而是二人親密挽着的手,和他們站在一起時,珠聯璧合的登對。

當即便議論紛紛,幾聲細語,無非也就一個疑問——這兩個人在一起了?

東道主最先反應過來,雷密山上前問候道:“渙之,回國後就沒見過你。”

雷夫人則同曲疏月交談,她熱絡的說:“月月,都長這麽大了,看到你真高興。”

曲疏月也親熱的笑,她望向一身湖緞旗袍的雷夫人:“伯母,您氣色還是這麽好。”

陳渙之點點頭:“工作太忙,過陣子還要籌備自己的公司,實在顧不到。”

雷密山由衷的贊許:“你是有想法,也有這個實力的,陳主席真是好福氣。”

他客套道:“哪裏,謙明也很出色的。”

雷密山忙不疊地擺手:“他啊,就知道瞎胡鬧,哪裏比得上你一半。”

陳渙之笑了笑,沒說話。

這一頓寒暄不過四五分鐘,也就結束了。

等衆人撤回了目光,曲疏月連忙松開他:“到這個程度,應該可以交差了吧?”

陳渙之垂着眼皮,看了下草地上撤退幾步的白色鞋尖,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他微勾了下唇,伸進褲兜,語氣聽不出究竟:“你把這當任務來完成?”

曲疏月仰了仰僵直的脖子:“難道你不是嗎?”

陳渙之聞言冷笑了聲,沒說話。

服務生打眼前過,他從托盤裏取了一杯香槟,話音剛落,人就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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