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曲家的客廳裏,仍繼續着飯桌上的話題,曲正文雙肩平整的坐着,聽父親分派。

說到關鍵處,他謹慎的問兩句:“爸,我還沒和陳紹任碰過頭,是不是找個時間約一下?”

曲粵文拿了一片橙子,實在瞧不上她哥這副做小行徑,忍不住說嘴:“哎唷,我說大哥,你是女方欸,能不能矜持一點?當然是等他來請你!”

“看你在國外待得!連這點事理都不懂了。”曲正文往妹妹那邊瞪了一眼:“陳紹任是什麽身份啊,我敢坐着等他來請?”

曲慕白發話道:“就等着他來請,這是結婚,你得拿出老丈人的款兒!又不是開大會,誰都得敬着他陳主席。”

曲粵文得令,笑說:“對嘛,趁着還能拿喬的時候,你得擺出姿态來。”

各人來來往往的,大小事商定的差不多了,曲正文才領着妻女告辭。

曲意芙得了姑姑的禮物,喜滋滋的,貓着腰鑽上車。

才剛關上門,就被她媽媽一把奪過來:“你是沒見過世面的叫花子啊!一對破翡翠就把你給打發了。真有本事,就讓你爺爺也多疼疼你,将來你嫁人的時候,也找個這麽風光的人家!”

曲正文開着車,不滿的皺了下眉頭:“她一個小孩子,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麽!”

廖敏君被氣昏頭,也口不擇言:“那你倒是去問問你爸啊,同樣是孫女,為什麽這麽偏袒曲疏月?”

“十根手指頭還有長短呢!何況是人。月月那麽點兒大就沒了媽媽,老爺子不疼誰疼?”曲正文想了想,覺得自己态度太沖,又說:“放心吧,等到意芙長大,一樣都不會差的。”

廖敏君哼了一聲:“行,那咱們就走着瞧。”

曲粵文送了哥嫂回來,見曲疏月獨自站在院子裏。

她提着把水壺,卻沒有一點澆花的樣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天上的弦月愣神。

曲粵文假裝咳了一聲:“怎麽了大侄女,在想新郎官啊?”

曲疏月放下水壺,挽着姑姑進去:“他有什麽好想的?”

她明明......是不能接受自己不到三十就結婚。

對,就是這個理由。

曲粵文轉頭,看着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侄女,斜睨她一眼:“騙我沒關系,月月,你別騙自己。”

曲疏月呆愣在原地,臉上劃過一絲怔然。

可這麽多年,她就是一直在騙自己啊,騙了又騙。

她總是在心裏說,不過一點少不更事時的喜歡,天長日久裏來的,最終也會在天長日久裏去。

但是,九年夠久了吧?大學四年,留學英格蘭兩年,工作也快三年了。

再見到陳渙之時,心跳的頻率仍然很有沒出息的,出賣着她的情緒。

在此之前,曲疏月苦心孤詣,歷時數年建立起的心理防線,看起來厚厚一道,牢不可摧,在他的面前也不過就是花架子。

這些年,她試圖從每一個記憶的片段裏,摳出全部蛛絲馬跡來警示自己。

你的暗戀已經足夠明顯,陳渙之沒有半點回應,是因為他根本不喜歡你。

沒有任何遲鈍而青澀的隐喻,沒有理不清頭緒的起承轉合,就是不喜歡而已。

餘莉娜說的沒錯,這樁婚事本身沒什麽錯,壞就壞在這個不喜歡上。

沒有心是陳大公子的原罪,曲疏月最怄氣的也是這個。

從九年前到現在,曲疏月都只不過是一個,既驕傲又自尊的女孩子,這一點沒有變過。

曲粵文點了一支女士煙,坐在客廳裏接生意上的電話,曲疏月先上樓去洗澡了。

這個澡洗得心不在焉,吹幹頭發後,她穿了條睡裙,歪在床頭翻一本詩集。

至于上頭的內容,不知道,也讀不懂的,因為沒帶腦子看。

快十點的時候,曲粵文抱着枕頭進來:“要姑姑和你一起睡嗎?”

曲疏月略微回憶了下:“好久沒和姑姑睡覺了,我記得,上一次還是在柏林吧?”

曲粵文說:“那年夏天,你和顧聞道一起來的,我們仨還去了電視臺。”

柏林電視臺是地标建築,乘電梯登頂上去,整座城市的風光盡收眼底。

曲疏月記得那一天。

因為她碰見了陳渙之,兩個人短暫的點了個頭,誰也沒有說話。

曲粵文說完,從曲疏月手中抽走了書,一看作者徐志摩。

她笑了下:“曲小姐,您還迷他的詩呢。”

曲疏月說是同學送的:“徐大才子,他是一年留學,一生英倫情。”

“徐志摩要和你們這幫人生一個年代。”曲粵文放下詩集,枕着手,蓋上毯子躺平了:“我估計,他的PDF得有一百多頁吧?”

噗嗤一聲,曲疏月笑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寫的下,夠嗆。”

曲粵文翻了個身:“月月,真擔心嫁過去啊?”

半晌,她才嗯了一聲:“有點怕。”

“怕什麽?”

沒聽見侄女的回答,曲粵文開始分析:“怕陳家那些端着的規矩?還是怕你未來婆婆,擔心她官太太的架子重?你又不和她在一口鍋裏吃飯!和她說的來嘛,你就高興多說兩句,不喜歡就不要理,誰的媽媽誰來應付好了。”

但曲疏月說都不是。

陳渙之的媽媽她見過的,P大文學院的院長,是非常典型的高知女性。

再者,陳夫人為人親善敦厚,最是惜弱憐下,根本不是愛擺臉的人。

曲粵文也料到了,她侄女的憂慮不在這些密網一般的家庭關系上。

曲慕白吸取女兒的教訓,在培養孫女性情的時候,着意注重一個知書識禮。

不用細看曲疏月也知道,在她的身上,俨然一股被規訓出的溫柔。

規矩再大的門庭,曲疏月嫁進去也是不怕的,那就只剩下個夫妻關系了。

夜深了,初秋皓白的月光照在地上,擠擠挨挨的,都是栾樹落下的墨綠影子。

就在曲粵文以為她睡着了的時候。曲疏月忽然說:“我怕我天天面對陳渙之,會管不住自己。”

她的聲音漂浮在空中,像無處不在的、細小的灰塵,落不了地。

陳老爺子退了休,在家沒什麽事,和夫人兩個忙中有序的,把婚期定了下來。

那一天,陳曲兩家再一次正經碰面,雙方的父母也都到了場。

婚禮的日子挑了十月六號,說是請大師合了八字,才選出的天時地利的日子。

曲疏月坐在一旁,看見曲正文不住點頭,雙手在膝蓋上搓動着,口中直說好好好。

曲粵文觀察了一陣陳渙之,他穿一件白襯衫,衣擺妥帖的收攏在西褲裏,暗色菱格紋領帶飽滿的系着,一頓這麽枯燥的飯吃下來,也不見半點散亂。

尤其他兩根手指擰起杯身,擡眉喝茶時,手腕上的黑色表帶露出來,一道渾然天成的雅痞。

她用手肘拱了一下侄女:“我侄女婿的氣質和顏值,真沒的說。”

曲粵文的審美就是:平等的欣賞每一個能把白襯衫穿出氣質的年輕男人。

曲疏月懶得擡頭,随口說:“那姑姑替我嫁給他吧,大家都是曲家的女兒。”

“要死!你開你姑姑玩笑。”曲粵文鼓動她:“背挺那麽直不累啊?去,去和陳渙之說句話。”

曲疏月一個大寫的拒絕:“我才不去。他怎麽不來和我說話呢?”

天生的犟種。曲粵文白了她一眼。

不主動、不示好、不委曲求全。是曲疏月的三不政策,她這些天剛給自己定下的,要在這場聯姻裏守住的底線。

一份得不到回應的喜歡,不會讓對方覺得受青睐,反而是一種負擔。

據他們行裏有經驗的已婚男士說:有時候,一定程度上的合理冷漠和客氣,可以省去婚姻裏百分之八十的麻煩。

這些通俗的道理,曲疏月很明白的。也許陳渙之也是這麽想。

飯局結束時,曲疏月緊着收拾包,她謙讓長輩,最晚一個才出來的。

陳渙之就站在走廊上抽煙,手肘架在窗棂上,隔幾秒就遞到嘴邊吸上一口,窗外是新抽了翠葉的芭蕉。

昏黃的壁燈打在他身上,将他寡欲的面容照出一片濃影,一派溢于言表的煩躁。

這個婚結得,也許只有兩家的大人,才喜上眉梢吧。

陳渙之看曲疏月出來,抿着唇角點了一下頭:“爺爺身體好些了吧?”

曲疏月說:“好多了,多謝你關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陣:“不用客氣。”

曲疏月轉過身,沒什麽多餘的話好說。

但陳渙之叫住了她:“曲疏月。”

“怎麽?”

她擡眉時,看見他的眼睛像淡雲缭繞的青峰,霧蒙蒙的。

半天,才聽見陳渙之說:“這陣子會很忙,你注意休息。”

“知道了。”

她跨過門檻時就在想,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這麽平淡且無趣的,過完作為工具人的一生。

這廂議定了婚期,曲粵文的嫁妝也準備的差不多。

東郊新開發的樓盤,一套八百平的小洋房,戶主寫的是曲疏月。

曲疏月拿着不動産權證,掃了一眼:“還以為,姑姑要陪送個車啊什麽的。”

曲粵文抓了把瓜子,宣揚起她多年總結的經驗:“這就是你稚嫩了,女人這輩子的兩大禁忌操作,你知道是什麽嗎?”

連慧姨都湊了耳朵過來:“是什麽?”

“一,心疼男人的方方面面。二、結婚時陪嫁車,或是裝修男人的房子。尤其第二點,離婚的時候夠扯皮的,裝修別人的房子,你就等着人財兩空吧。還有車,就算買來的時候再貴,開個幾年還值什麽錢!”

曲疏月對她姑姑的這套心得,一笑置之。

曲慕白往上推了推老花鏡:“房子地段選的不錯,喪氣話就不要說了。”

曲粵文說:“還不是陳家出手太闊綽了,要不然我哪能放這麽多血,是吧老曲?”

“別貧了,早點去睡覺,月月也是。”

那天之後,多了個籌備婚禮的因由,陳渙之和曲疏月的聯系,驟然熱絡起來。

陳渙之集理工男的特質于一身,辦事極其講究效率,絕不安排任何一項多餘的程序。

周四下午,曲疏月剛開完會,收到他的微信。

zh:「周六上午九點,獨蘭亭見面。四件事:試婚紗、試菜、挑選請柬、熟悉婚禮場地。」

他們預定了獨蘭亭的酒席,一家走侘寂風的古典園林酒店,位置有些偏,卻很符合陳家人一貫的低調作派。

在此之前,曲疏月根本不知道,這家酒店還能辦婚禮。

因為她身邊的白富美們,個個推崇京市的地标酒店,七星級的rudazzle.

她身邊的辛美琪湊過來看了一眼:“誰啊?發信息跟下命令似的,比咱們方行還言簡意赅。”

曲疏月也沒瞞着:“我未婚夫,很快就是我老公了。”

反正過不了多久,也是要給同事發請帖的,瞞也瞞不住。

辛美琪一口礦泉水噴了出來:“一步到位啊你!”

曲疏月淡定的,抽了一張紙巾擦桌子:“是家裏介紹,別那麽大驚小怪的。”

她噢了一聲:“我懂我懂,你們這種高知家庭,奉旨成婚來的。”

曲疏月點點頭。

不愧是藤校畢業的高材生。美琪一下就get到了關鍵,在她們家,曲慕白的話幾乎和聖旨無異。

再加上他現在這個身體,嬌貴得很,誰吃了豹子膽敢違拗他?

辛美琪打聽起男方:“和你結婚的是誰啊?我有沒有可能聽過。”

曲疏月替她回憶了一下:“上次拜訪寶豐集團,你去了嗎?”

辛美琪仍記得:“去了呀,我陪馮行去的,還見了他們李董。”

“對,就是他們新聘任的總工程師,姓陳。”

“vocal!陳工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啊。”辛美琪高呼了一聲:“德國回來的是不是!他爺爺今年剛剛退下來。”

曲疏月打開保溫杯,雷打不動的,喝上一口西洋參茶。她含下去:“那就不用我多說了,懂王。”

辛美琪撐着桌子笑看她:“難怪啊,疏月,你進行三年了,程總給你介紹那麽些才俊,沒一個能談成的。鹹吃蘿蔔淡操心,我要有這麽個未婚夫人選,天王老子我也看不上啊!”

曲疏月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不久之前,我和你一樣懵。”

過了會兒,辛美琪叫了她一句:“疏月?”

曲疏月從電腦屏幕上擡頭:“怎麽了?”

“咱爺爺還有這方面的資源嗎?也給我發一個呗,我的要求都不必這麽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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