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京市的初秋,已經有了五六分寒意。

周五晚上,曲疏月和餘莉娜看電影到半夜,早上醒得晚了點。

她匆匆洗漱完,拍了點水乳,簡單抹上防曬就出了門。

從市區到獨蘭亭要開二十分鐘,好在周六是休息日,不堵車。

但緊趕慢趕,到酒店門口時,已經九點十五了,她遲到了一刻鐘。

曲疏月把車鑰匙交給門口的服務生,讓他代為泊車。

她手上提着個愛馬仕的中古手袋,邊給陳渙之發微信。

Quinlee:「我已經到了,麻煩你再等一下。」

她穿過挂滿花格窗的回廊,頭頂是碧青色的瓦,從池塘上吹來的和暖風裏,有茉莉香。

曲疏月還沒走完這一段,便收到陳渙之回來的語音:“不用着急。”

陳渙之的語調很平,一種恰到好處的勻緩,聽起來很舒服。

九年時間,确實足夠讓一個人發生改變。如今的陳渙之,在年少意氣裏,新注入了幾分沉穩練達的底蘊,更顯矜貴。

陳渙之放下手機,對身邊的服務生說:“可以了,去把炖好的銀耳燕窩端來。”

服務生彎腰道:“好的,您稍等。”

他拿起桌上的六份請帖,有黑金主調的,有抽拉式的,樣式不盡相同。

要緊的是結婚本身,陳渙之對這些小節,并沒有那麽的在意。

但陳雲赓的意思,婚禮上的大部分,長輩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些事情,你們自己也總要經一經手,是夫妻間有商有量的表示。

曲疏月繞過一片竹林後,一把黃油布庭院傘下,陳渙之單手執着杯耳,閑靠在椅背上喝茶,一副漫不經心的俊雅。

他黑襯衫的袖口卷了上去,露出的那一小截子手臂上,有幾道分明的青色筋絡,看上去健壯又性感。

曲疏月走過去,把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略微欠身:“來晚了一點,不好意思。”

清脆一聲相撞,陳渙之放下杯身,用菱花青瓷蓋扣住了。

她早上出門急,也是想着試穿禮服方便,随手拿了一條吊帶裙,外面罩了件薄開衫。

南法風情的樣式,凸起的精致鎖骨兩側,肩帶上綴着珍珠,V型領口開得不算高,隐約看見雪白的曲線起伏。

只是很短暫的一瞬打量,陳渙之就僵硬着後背,迅速錯開目光。

這時,服務生把燕窩端上來,他指了下,喉結細微的滾動一圈:“你先吃點東西。”

曲疏月也沒客套:“那麽巧,我剛好沒吃早飯。”

服務生說:“是陳先生讓提前炖的。”

曲疏月擡頭看他,微微紅臉,說了聲謝謝。

而陳渙之的視線一直落在待選的禮服上。

他修長的手指滑動平板屏幕:“沒事,知道你吃不上早餐。”

如果說有一個惡習,叫曲疏月貫徹始終,那就是賴床了。

連鐵打的高考都沒能給她掰過來。

高三時間緊張,曲疏月寫卷子到半夜,第二天早上,慧姨往往要叫五遍以上,她才能激活系統。

就這麽貪睡,她還要在車上補二十分鐘覺。

等到了學校,再把早餐從便當盒裏拿出來吃。

可她吃東西速度慢,總是不等嚼完,早讀課就開始了。

而這一系列不利因素中,只有一點對曲小姐有利,就是坐在倒數第一排。

老師坐在講臺上,眼神被堆起來的書遮擋出一個盲區,再加上陳渙之高大身形的掩護,基本看不到她在做什麽。

每天清早,尤其到了高三,曲疏月都是躲在陳渙之的校服後面,偷偷摸摸的進食。

有時候因為太着急,嘴角的碎屑難免蹭在他衣擺上。

陳渙之沒發現,就這麽穿着招搖過市,被他那幫哥們兒笑:“渙哥,您吃餅的時候,衣服也想嘗兩塊?這都掉渣兒了。”

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陳渙之低頭撇了一眼,皺着眉:“啧,就你他媽廢話多!”

曲疏月坐在位置上,聽見外面的吵鬧聲,也挺過意不去。

周五放學後,曲疏月主動提出來:“陳渙之,你把校服給我吧,我讓阿姨給你洗幹淨。”

陳渙之急着去打球,已經收拾好了書包:“沒那個必要吧?”

“有。”曲疏月蜷曲着手指,捏造了一個理由:“不這樣的話,我以後早飯都吃不好了。”

陳渙之脫下來給她,臨走前,不忘橫她一眼:“你為了吃踏實這頓早點,可真是想盡辦法啊。”

“......”

曲疏月想到這些,一下子捏緊了銀匙柄:“......人也可以變的,你別拿老眼光看我。”

“的确,在此之前,”陳渙之着意瞥了一眼透明的水晶方盞,“我也相信人是會變的。”

“......不,人不會變。您還和以前一樣會陰陽。”曲疏月低着頭,嘴唇最小幅度的開合,小聲回道。

陳渙之沒有聽見,也沒有往她這邊看,他挑好了款式,用英文吩咐從歐洲飛來的造型總監:“把這幾套準備好,等曲小姐吃完了,我們就過去試。”

Luke說:“好的,陳先生,您稍坐一會兒。”

曲疏月一邊小口吃着,一邊給餘莉娜發微信:「你認識賣啞藥的人嗎?」

發完,她就把手機放在了一旁,埋頭緊着吃了兩口。

先是遲到,又讓陳渙之久等,怎麽說都不禮貌。

前面兩套中式的,一件敬酒時穿的旗袍,一件出門的秀禾服,曲疏月試了都沒問題。

到那條從西班牙空運來的主紗,後背的拉鏈怎麽都拉不上了。

曲疏月費了半天勁,一雙手繞到後面忙活十來分鐘,手都酸了也不奏效。

她隔着休息室的門,叫了一聲,用英文問他:“Luke,你有帶女助理來嗎?這個拉鏈出問題了。”

Luke說有,但是她今天生理期,肚子不太舒服,去了廁所還沒出來。

他看了一眼翻雜志的陳渙之,自作主張:“陳先生,您的新娘子,好像遇到一點麻煩。”

曲疏月來不及阻止,就已經從門縫裏看見,陳渙之幹脆利落的,起身走了過來。

這個嘴快的馬德裏gay佬!

陳渙之敲了一下門,而後插兜站定:“曲疏月,你有什麽事?”

Luke聳了一下肩,又替她回答:“曲小姐的拉鏈,拉不上了。”

“......”

謝謝。但好像沒請你當我的嘴替。

本來這件婚紗的裙擺就很大,穿起來額頭不停的冒汗,這麽一來更喘不上氣。

曲疏月感覺自己就要原地去世。

在他說出更離譜的話之前,她趕快自救:“幫我找個女服務員來,謝謝。”

陳渙之正打算再度敲門的拳頭,就那麽僵在了半空中,無聲的掙着。

良久,曲疏月才聽到一聲緩慢的“好”。

Luke笑了一下,調侃說:“woo!曲小姐好像很腼腆。”

陳渙之唇線深抿着,微不可察的,扯動了一下嘴角。

不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曲疏月不是扭捏的性子,她只是對他心存芥蒂,僅此而已。

陳渙之轉身就要走開。

Luke在身後問:“陳先生,你要去哪裏?她很快就要出來了。”

陳渙之背對着他,就快走進充沛的日光裏。

他擡起手,揚了揚兩根手指,明顯有些煩躁:“抽根煙。”

上午就這麽短短兩個小時,實在緊湊,幾套禮服試下來就過去。

他們中午留在酒店吃飯,正好敲定婚宴上的菜式。

陳渙之還好,沒什麽特別不滿意的,都過得去。

在德國這些年,陳渙之從一開始水土不服,吃什麽吐什麽,到下雪的冬天,已經能自給自足,給導師和自己燒上一盆熱騰騰的Eintopf,津津有味。

這當中也就隔了本科到博士的距離吧。

但曲疏月很細致,每一盤菜,從擺盤到食材多少,甚至香精調料的量,都讓廚師們記下。

陳渙之吃完飯,拿過餐巾擦幹淨嘴角,扔在桌上。

他看着曲疏月有條不紊的交代,關于主桌每一位客人的大致喜好。

綠意橫生的院子裏,午間的風從花格窗裏湧入,她披在肩後的卷發,閃動着烏黑柔亮的光澤。

曲疏月把菜單放回托盤上:“就這些了吧,陳渙之,你還有要補充的嗎?”

沒聽見他回答,她才轉頭看了事主一眼,陳渙之也适時回過神:“噢,沒有。”

她囑咐的已經夠細的了,陳渙之都不一定說得出,自己爺爺有什麽忌口的。

他想起陳家兩位女主人對曲疏月的評價,衆口一詞的贊好,說一般人沒她這份周到的禮節世故。

倒茶水的經理很會奉承人,他用杯蓋潤出新茶色:“曲小姐真是心細,連陳老先生不吃什麽都清楚。”

曲疏月端起來喝了一口:“一起吃了兩次飯,總該知道了。”

可能,和她在綜合部的工作性質有關系,幾位行領導的習慣,曲疏月都是格外留心注意的。

他們是下午離開的獨蘭亭。負責人送他們到門口,恭恭敬敬的:“再次感謝二位,能夠選擇我們酒店辦婚禮,請慢走。”

等他們走了,服務生們圍上來問:“劉總,剛才那兩個,真是要結婚的?看着跟陌生人似的。我數了一下,他們一共說不到十句話,現在有錢人都這麽玩嗎?”

劉總大手一揮:“都別瞎打聽了,幹活兒去!”

說是總經理,他也不過是個打工仔,只是臨時接到老板的通知,說今天一天不接待任何客人,務必竭誠服務好這對新人。

早上是司機送陳渙之來的,他讓暨叔下午四點來接,但沒想到會提早結束。

曲疏月開了車出來,見陳渙之站在門口打電話,她禮貌性的停了一下。

只是客氣而已,畢竟這麽大輛車打人跟前過,就算是普通的同事也要問候一聲。

她打下車窗:“陳渙之,在等司機來啊?”

曲疏月并不對他發出任何邀請。

只是很公事公辦的詢問,火也沒熄,打算在一個回合內結束,然後閃人。

陳渙之筆挺的站着,他逆着光,五官被琉璃瓦下的綠蔭廓出一片深影,微眯了眼看她。

很快,他把打火機收攏在手心。

陳渙之輕嗤了一聲,徑直拉開她的副駕,上了車。

曲疏月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受了不小的驚吓,又不好直接把他給趕下去。

他系上安全帶:“司機臨時有事,你不介意送我回市區吧?”

“.....不,不介意。”

曲疏月有些緊張的,撥了一下額前的碎發,遲疑的踩油門。

陳渙之和她之間的關系,就像是存着陳年老曲的壇子,壘壓了太多秘而不宣的情緒。

沉澱了将近十年,想要條分縷析的劃撥清楚,都已經無從開口。

他們的每一句對話,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有一種落不了地的虛無。

而你不說,我不說,共同為兩家粉飾一場太平,這壇酒才不至于傾覆。

也因此,曲疏月面對他時,彬彬有禮之下,總是有種莫名的緊張。

她沒學過表演,稱不上一個好演員。

她的演技也很拙劣,拙劣到都能被李心恬看出來,她那麽喜歡陳渙之。

曲疏月是怕自己演砸,一刀剌開這份相安無事,讓彼此的關系,再一次陷入兩難的境地。

她開在環城高速上,兩側的景觀樹在前窗落下花綠的影子,空調風吹得人昏昏欲睡。

曲疏月不可避免,側過頭,打了一個短哈欠。

陳渙之擔心她真的瞌睡,找話題和她聊天:“什麽時候學的開車?”

“大學拿的駕照,一直都沒敢上手開。”曲疏月回想了一下:“真正上路,是工作以後。”

那個時候沒辦法,她要跑住房公積金、人社局和稅務這些單位,自己不開車,真是很不方便的。

他也不是個多話的人,聊完了,話題又回到了正事上。

陳渙之神色一斂,摩挲了一下手上的腕表:“下周有空嗎?我們該登記結婚了。”

曲疏月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啊?”

不該反應這麽大的,這不是确定好的事嗎?

請柬她剛選出來,都已經送去印制了,明天就會發出去。

這樁婚事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

但曲疏月是個程序正義者,一天沒有得到法律上的認可,她就沒有腳踏實地感。

包括今天這一系列活動,對她來說,難免有點扮家家酒的嫌疑。

陳渙之側首看她:“怎麽了?”

她很快又鎮靜,搖頭:“沒事,我下周不算忙,都可以。”

陳渙之說,斂着的眉目依然平淡:“好,定了時間發給你。”

剛開下高速,曲疏月接到餘莉娜的電話。

她的手機連着藍牙,剛才在車上放過音樂。

一接通,餘莉娜的聲音就在靜谧的車廂內響起:“月月,你快點來SDK接我,我買了好多東西,這裏真的超級難打車。”

SDK是京市最大的商場,本來就在最堵車的路上,加上這幾天搞周年慶,更是圍的水洩不通。

曲疏月說:“好,我先送陳渙之回去,你等我一下。”

陳渙之要回他父母家,下了高速,先過去那邊是最近的。

餘莉娜把前因後果串起來:“喔——你一大早不見,就是去見老公了呀。那早上九點多,你問我有沒有啞藥賣,是不是想毒他?”

“......”

曲疏月絕望又敏捷的,挂斷了這通電話。

她現在極其後悔,在餘莉娜提着箱子來投奔她的時候,大發善心收留了她。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會在那一天,替餘莉娜訂一張頭等艙的機票,把她送回江城。

也好過現在,獨自面對陳渙之銳利、充滿疑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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