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巨賈買地
巨賈買地
一般二嬸子都會多弄一些粥,黃狗吃一些,給二黃剩一些,剛才被方彥昊這麽一攪和,愣是忘記了自己的革命夥伴,這時突然想起來也沒辦法了,只能讓二黃餓着,明天早上多弄點給它,黃狗低頭對着二黃睡覺的方向道歉,後又“啧啧”的搖頭感嘆了兩聲。
一個人坐在棚下發着呆。
今天的方彥昊有點不一樣,平時過來大呼小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不說個兩個時辰都不會停下來。
但是今天他說了沒兩句就坐在涼棚裏發呆,就連黃狗拒絕二叔過來他都沒有提出來反對,很顯然今天他有心事,但是介于他們之間的關系,黃狗也不會問,但是本着對“後輩”的關心和疼愛,還是留了方彥昊吃飯了。
不知不覺太陽都落山了,天色慢慢的從灰變黑,再到墨黑。瓜田是有圍欄的,但是架不住腿長的人和動物,一般都會留下來人看着點,還好黃狗有二黃,眼耳靈敏,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知道,不用他太操心。
“二郎神,過來。”黃狗喊了一聲。
二黃擡擡頭,看了眼黃狗的方向,打了個哈欠,暈乎乎的朝着他跑去。
他不知道從哪裏摸索出來半個硬饅頭,用井水泡了泡後,放到二黃食碗裏,二黃嗅了嗅就呼呼呼的吃了起來。
黃狗坐在凳子上看着它,心裏想:“真好養活…嗯,我也好養活。”随後勾着嘴角笑了笑。
一到傍晚那些蚊子像瘋了一樣聚在草棚裏,黃狗忙拉上蚊帳,撒了驅蚊藥,又在自己身上塗了點驅蚊膏,鋪好被子,翹着二郎腿躺着,夜晚瓜田不熱,微風還是很惬意的。看着漫天的星辰,嘴角一直勾着笑。
對于這一世,他是滿意的,哪怕現在的自己只有十六歲,也是開心快樂痛快的,他不用考慮掙錢,不用考慮買車買房。他有三間土房,還有一個小院,餓不着,凍不死,每天看雲卷雲舒,日落星辰,這大概就是桃花源吧。
看着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進入了夢鄉。
。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又是一陣狗叫,黃狗睡的不沉,一下子就醒了,遠遠的就看到路邊站着一個人,天太黑,看不清是誰,那個人也不動。二黃半夜偶爾也叫過,什麽刺猬野雞也不少。但是很少半夜三更的路邊站着一個人的。
黃狗站起來,在棚子邊抓了根棍子就朝着那個人走去,二黃随着主人,依然不停地狂吠。
那個人看見黃狗過來,轉身要走,被黃狗一聲“站住!”喝住,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
走近看到那人有點吃驚,随後喝住二黃不再狂叫。
“二少爺,您這半夜三更的不睡覺也不能跑來吓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是,”黃狗放下舉着的棍子,接着說,“沒病都得被你吓出病來。”
方彥昊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兩人一狗站了一會兒,二黃見無事發生,自顧自得扭頭回自己的小狗窩趴着了。
黃狗問道:“既然來了,就再坐會兒?”
方彥昊又沉默了一會後,點點頭。
兩個人又坐在八仙桌邊,就着涼茶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圓,但是很亮。
黃狗被這麽一吵,也不困了,半夜的月色清冷迷人,突然想起了一首詩,脫口而出:“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雲端。”
方彥昊略吃驚地看着他,問道:“你會背詩?”
黃狗笑了笑:“哦,就會這一句。聽別人背過,就記下來了。”鄉村的孩子沒幾個上過學堂的,尤其還是黃狗這種沒有父母吃百家飯長大的,更不可能有人讓他去上學堂。所以方彥昊一直以為黃狗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沒想到他還會李白的詩,略感意外。
其實黃狗會背也只是因為前世初中還是高中學過,記住了而已。
方彥昊靜靜地把後幾句也背了出來:“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凄怆摧心肝。 ”頓了一下問,“你說,李太白寫這首詩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李白什麽心情我不知道,但是你什麽心情我倒是看到了。”
方彥昊一愣,苦笑了一下,問道:“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很傻?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一心只想幹大事,卻什麽也沒有幹成。”
黃狗心裏說,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但是嘴上卻還在哄着他:“你一點都不傻,你聰明且善良,如有你這般家世,我都做不到如此。”
又接着補充道:“我們這些老百姓,沒有什麽文化,也沒有什麽家世,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吃得飽穿得暖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二少爺你不一樣,你擁有的遠比普通人多的多,你現在還年輕。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麻煩,但是我依然希望你能保持你的善與心,堅持自己,走适合自己的路。”
這話聽的方彥昊一愣,自己比他還要大不少,實在不懂他小小年紀怎麽說出話,像是剛出窯的瓦盆——一套一套的。
方彥昊有些想笑:“少年,你才多大,哪裏學來的話?”嘴上這麽說,心底還是很感激他的鼓勵。
其實他這幾天一點都不好受,他大哥早早就在朗城開拓了他們家的商鋪,現在方家已經掌握了朗城一半的商鋪,而自己二十歲了還一事無成,竟然還在跟着一個賣瓜的糾葛,連塊地都買不到。
。
其實最刺痛他的是前幾日。
前幾日他從瓜田回家,碰到大哥的貼身管家在跟家裏的大管家商量事情,本來他是無意聽,但是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他們提到自己。
貼身管家問道:“二少爺還沒回來嗎?大少爺讓我帶了東西交給他。”
“還沒有。”大管家回道。
貼身管家接着說道:“二少爺又去買地了?哎,不是我說,二少爺跟大少爺差的不是一丁半點。大少爺也是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在朗城站穩腳步的。現在二少爺都二十出頭了,也不娶親,也沒見有啥發展,我看啊,這家只能靠大少爺了。這二少爺不敗家都是燒高香了。”
“哎,老爺和夫人寵着,大少爺也慣着,誰知道這二少爺能折騰個什麽出來。”
本來準備答應一聲拿東西的他,已經呆在了門口。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但是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在這些人眼裏就是個敗家子一樣的存在。
好像他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為了把方家敗光?
方彥昊的心裏出現了莫名其妙的生氣。沒有去打擾他們,輕輕地回了書房,關上門。
看着書房的一切,他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才能,到底适不适合經商,還是說一開始就做一個只會敗家的白癡嫡子更好?
。
正在回憶的他被一只手拉回了現實,轉頭望去,看到黃狗在黑夜中依然泛白細長的手掌拍在了自己肩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必自己鑽在牛角尖裏。”黃狗正得意地進行着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就被方彥昊打斷了,只聽他冷冷地問道:“你對誰都是這般無禮嗎?君子要克己複禮,非禮勿動。男子與男子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黃狗看着自己放在方彥昊肩膀的手,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僵硬地緩緩收回了手,小聲嘟囔着:“不是我說你,要是在以前,你這種人就是注孤生,肯定連朋友都沒得混,沒人陪你喝酒、沒人陪你看球、也沒人和你一起打游戲。”
“你在說什麽?”
黃狗馬上換臉,一副讨巧的表情看着他回:“沒什麽,沒什麽。二少爺勿怪,并非有意,以後我會多注意的,見諒見諒。”
黃狗的歉意,讓方彥昊覺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張了半天嘴也沒想好說什麽,索性不再多言,站起身後對他說:“謝謝你,我先回去了,打擾了。”
說完又是作揖,一個人摸黑回了家。
方彥昊到了卧房并無睡意,索性去了書房看書,直到雞鳴才恍惚發現天已泛白。起身活動一下筋骨,剛洗了臉,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二少爺,老爺在正堂等您。”是丫鬟過來傳信兒的。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方彥昊收拾幹淨,整理好衣衫,便去給父親請安。
家裏正堂坐着一位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正在喝茶,體壯腰圓的,看起來就是財大氣粗的主兒。
方彥昊“啪唧”一下跪了下去,給方父行禮:“孩兒給爹請安。”
方父放下茶杯,忙說道:“你這孩子,說了多少次了,咱們自家人不用講究這些禮數,快起身吧。”
全部禮畢,方彥昊才端坐在側座,等待父親訓話。
“昊兒,張家的那塊地如何了?”
方彥昊心裏一沉,果然叫自己來說的就是這事,臉上早已沒了氣色,無力地說道:“還未商量妥當。”
方父重新端起茶杯,杯碗與杯碟的碰撞聲充斥着整個正堂。
過了許久,方父才說:“昊兒,爹也不是催你,只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嚴家掌櫃也在打那塊地的主意。他現在放出消息,就是想賣我們家一個面子,如果我們一直拿不下來,那這塊地他就要收了。”
“什麽?”方彥昊有些激動,聲音都高了不少,“可是,如果張家不賣,他怎麽收?”
“無奸不商,他有的是法子。”方父太了解兒子了,一身正氣,即使經商也絕做不出損人利己之事,原本的優點,在商業中卻如同雞肋。
方彥昊不會幹出什麽壞事,但是他也不是傻子,方父一說他就明白個徹底。嚴家掌櫃與知府有親,官商勾結,九流賤民只會被踏在腳下。
想到以後,突然沒了力氣,頹坐在椅子上。
方父看到他這個樣子有些不忍,說道:“三天!三天之內你還拿不下那塊地,就只有拱手讓人的份兒了,你自己想想吧。”
三天?他花費了快三個月也沒有拿下,現在只給他三天,擺明了已經對他不抱希望。
思索了一番後,方彥昊猛地起身看着父親堅定的說:“好,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內,我把地契拿來!”說完對父親行了禮,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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