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黃狗賣瓜

黃狗賣瓜

烈日當空的盛夏,蟬鳴不斷。

“哎,你看。那不是張家那個孤兒嗎,長得真俊呢,聽說才十六,這以後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小姑娘呢?”

“哪呢,哪呢?早就聽說張家那個孩子長得好看了,我還沒見過呢。”

“喏,那邊瓜田棚下躺着的那個就是。”

“哎喲,還真是呢,這孩子吃什麽長得,能長成這樣?該不會是玉皇大帝面前的小童女兒吧?動了凡心才被貶下凡間的呢。”

“哈哈哈,王大娘你這嘴可真會說,我也覺得是,就差額頭上再點個紅痣,就和神仙畫上的童女一模一樣了。”

……

村裏的婦女結伴去河邊洗衣服,正巧路過張家的瓜田。

大老遠就看到了那個少年,懶洋洋地躺在稻草席子上乘涼,正拿着破蒲扇一扇一扇地趕着蚊蠅,身上穿着一件窮苦人家标配的素白棉麻衫,上面還打着兩個補丁。就是這樣一個從頭到腳和美絲毫不沾邊的形象,竟然讓人覺得美若西子,自帶的撫媚之姿怎麽也掩蓋不住。

只因他長得太出衆了!

明明每日在地頭風吹日曬卻依然有着雪肌玉膚。一張絕色俏姣臉上,是清澈明亮的桃花眼,挺直高翹的鼻梁骨,以及細膩柔滑的紅薄唇。

因為這幅好皮囊,不知被村裏人指指點點了多少回,回頭率拉滿。

黃狗從這個世界出生已經十六年了。

他前世原名吳遠航,是21世紀一個碼農,連夜的加班、沒有營養的飲食,讓他在二十九歲的時候在夜晚中沉睡過去。等再次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是在這個陌生的朝代。

剛剛出生在這封建王朝他也是迷茫的,從小就有些前世的記憶,只是不怎麽連貫,反而随着年紀的長大,前世的記憶也慢慢随之增加。

重生後的他父母早亡,是吃着百家飯長大的,其中跟自己最親的是一個本家的叔叔,本姓張,張二叔家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所以差不多把他當親兒子養。兩個姐姐——雖然不是親姐,也把自己當親弟弟看的,甚是照顧。

閑魚的生活雖然清貧,但日子越過越順,從十幾歲開始就幫着二叔打理瓜田,二叔拉瓜出去賣的時候,黃狗就跟他家二狗看着瓜田,防各種偷吃的野物,也防人偷。不過他還沒有他家狗勤快,他家二黃一會跑這看看,一會跑那叫叫,忙的不可開交,他也省心。

不管有啥,腳步未到,二黃的叫聲就響起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二黃正對着路邊狂吠,黃狗不用睜眼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這個大晌午,除了那個人真不知道還有誰會這麽有精神站在太陽底下。

二黃的叫聲沒有停,黃狗眼都沒睜開,叫了二黃一聲,不愧是田園犬,聰明的馬上沒了聲音,又跑着玩去了。那個人下了馬車就往黃狗的方向走,眼神一直在黃狗的身上,距離他還有一米的位置停了下來。

“你、你、你、還要不要臉,大庭廣衆之下也不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坦胸露乳的,不知羞恥。”

對面的人氣急敗壞的指着他說道,都紅了臉,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熱的。

方彥昊站姿軒昂,身着淺藍刺繡深衣,束發插簪,看打扮是已經行了冠禮,年紀已有二十。在這種盛夏也能裏三層外三層的穿的一本正經,黃狗都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他。

黃狗微睜一只眼睛看了方彥昊一眼,又閉上了,手裏的蒲扇不停,嘴角微微笑了下:“二少怎麽又來了,這日頭您都能出來看我,小地兒真是蓬荜生輝呀。”

“你少啰嗦,我不是來找你的,你二叔呢?”方彥昊也站在棚子下邊,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汗,問黃狗。

“我說二少爺,您什麽時候能放棄,都跟您說了八百遍了,這瓜田不賣,您是聽不懂還是聽不清,您不能仗着自己家大業大的就欺負我們小老百姓,這日子還有法兒過嗎?”黃狗說着話又睜開眼掃了方彥昊一眼。

“我說你衣服能不能拉一下。”方彥昊根本沒在聽他說了什麽,眼睛裏只有他那大敞着的胸口。

黃狗沒理他,當他不存在。方彥昊又“喂”了一句,黃狗依然不理他。

方彥昊就這樣盯了他一刻鐘,黃狗也就這樣無視了他一刻鐘。

要說黃狗最大的優點是不要臉的話,那方彥昊最大的優點應該就是執着了。終于在這場對決中,黃狗敗下了陣 ,睜開眼看了一下方彥昊那滿頭大汗下還怒視着自己的眼神,嘆了口氣拉了拉胸口的衣服。

方彥昊好不容易松了口氣,結果就看到那白色的棉麻料子浸着汗慢慢地貼在了黃狗的胸口,這若隐若現的白紅色,還不如剛才敞開着呢。

方彥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氣的說不出話,“哼”了一聲扭過了身。

黃狗反倒是樂了,坐起了身,涼棚下邊擺着一張小的八仙桌,幾把木頭凳子,拿起桌子上的粗陶茶壺倒了兩杯茶,放在了對面一杯,自己端起來喝了一杯,又拿着巾布擦了擦身上的汗,用蒲扇狠狠的扇了兩下。

方彥昊正襟危坐在了對面。黃狗看着他瞬間覺得更熱,自己恨不得鑽地底下,這人還能裹得和粽子一樣。

“我說二少爺,這大熱天的,您穿這麽厚不熱嗎?”

方彥昊瞪着他的大眼一本正經的看着他解釋道:“《論語》曰,當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意思就是說,君子即使在夏季,出門也必須再加件外衣。如你這般坦胸露背,成何體統,你這般……”

黃狗急忙打斷他:“行了行,少爺您別再念經了,我頭疼。”說完還假裝揉揉自己的腦袋。大概記得前世學過幾句“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其他的哪還記得,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怎麽穿越古代還得聽這老學究念書。

方彥昊看着他不學無術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言,靜坐着等張二叔回來。

其實方彥昊自己也很奇怪,這種天氣裏,坦胸露乳的大哥大伯十個裏面得有九個,但是自己就是忍不了黃狗這樣,哪怕他只是漏了個胸口,自己恨不得跑過來親自給他拉起衣服系死,除了腦袋啥都不能漏出來。方彥昊只當是因為他白皮嫩肉的,再加上那張臉,自己看了都覺得臉紅,那讓十裏八鄉的未出閣的女子看了,不得喊非禮。

他這是為了廣大女子着想。

方彥不再多想,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你也幫我勸勸二叔,這地賣給我肯定會有大的發展,實在不行,賣一半也行!”

黃狗臉上帶着笑的看着他:“我說二公子,你快放過我吧,我們就想過過小老百姓的日子,一點都不想發財,我給您燒高香,您哪來得回哪去行嗎?”

張二叔家的瓜田在官道旁,挨着村口也挨着去縣裏的路,方彥昊早就看上這塊地了,一直想買下來做成商鋪,甚至都想把這塊開發成遠近聞名的商街。可惜這遠大志向再剛開始就卡殼了。

因為二叔這瓜田不賣。

方彥昊出的價格不低,甚至高的多,但是二叔一直不同意,農民就是離不開地,二叔要錢也不知道做什麽,倒不如守着這片田,有田就有飯。

對于方彥昊這種被寵大的不知民間疾苦的貴公子來說,是不理解這種行為的,他不死心的一遍遍來找二叔,雖然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的,但是方彥昊最大的優點就是執着,一點都不放棄,還是來,有空就來。

方彥昊倒是沒再接話,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黃狗也沉默不語,喝着涼茶,扇着破蒲扇,看着二黃卧在瓜藤下,不知道在撕咬着什麽。

黃狗早都習慣了這個貴公子,在黃狗的心裏,自己兩輩子加起來也是四、五十歲的大叔,對面就是二十歲的孩子,算起來也就是自己上大學那會,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每天腦子裏想的都是等自己畢業了怎麽在社會中大展身手,賺他個幾百、幾千萬,開個公司,娶個美女,生個孩子幸福的過一生。

直到現在重生,對他來說那些早都是過眼雲煙,現在的生活他已經很滿意了。

但是對于方彥昊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他還是很欣賞的,他有一個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的環境,自己雖然已經放棄了前世的夢想,但是看到方彥昊這樣的孩子還是願意支持的——除了他非要買自己家的地以外。

方彥昊聰明好學,從小就被培養成了一個知書達禮的貴公子,即使自己家裏有錢有勢,但是不仗着自己家裏胡作非為這點,黃狗就沒辦法對他抵觸,甚至對于他一些無理取鬧的小要求都會忍不住的答應。

在方彥昊讓自己把衣服拉起來的時候,只當是這孩子又犯病了,非要在這八月天裏為了禮儀熱死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兩個人就這麽坐着,亮黃色的太陽都變成绛紅色了,方彥昊也沒再說什麽,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黃狗也無所謂,他現在是看天、看地、看日出看落陽都覺得有百般樂趣。

“狗哥,吃飯了。”黃狗正撸狗毛呢,就聽見二鈴叫他,二鈴比黃狗大兩歲,今年十八,偶爾來瓜田幫忙,一般都在家做做家務,跟着長輩織布繡花什麽的。

二鈴長得清秀乖巧,黃狗對她也好,聽見二鈴叫他,擡頭笑着對她說:“過來了,二叔回來了嗎?”

二鈴走到他面前才看到旁邊的方彥昊,有點吃驚,但是什麽也沒說。放下餐盒對着黃狗說:“剛回來,爹說讓我先來給你送飯,他一會來換你。”

“不用了,二叔回來就好,讓他在家睡吧,我今天守夜。”

二鈴把粥、小菜、饅頭全部拿出來擺在桌子上,又看了方彥昊一眼,“哦”了一聲接着說,“那你吃飯吧,我回去了。明早我來給你送飯替你,爹還要出去。”

“好,你回吧。”黃狗說。

二鈴點了點頭。

二鈴走後,黃狗看了看方彥昊,說道:“坐一下午了,不累麽,農家小菜,跟着吃點吧。”說完便拿出碗筷放在了他面前。方彥昊扭過頭看了黃狗一眼,站起身說:“既然二叔不過來了,那我回去了。”說完就要走。

黃狗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還略帶挑釁地眼神看着他說:“吃了再走,您這是覺得我們農家粗茶淡飯難以下咽?”

方彥昊一愣沒說話,但是又坐了下來。方彥昊雖然家中富足,但是從來沒有歧視過那些農戶、仆侍,對誰都是以禮相待,更不會因飯菜不好就不吃。

黃狗笑了笑,給他倒上了粥,二嬸子涼拌了個野菜,又弄了一些鹹菜塊,黃狗配着粗糧饅頭把菜吃了個大半,方彥昊只夾了幾筷子,就着粥吃了,饅頭也沒吃。

兩個人吃完飯方彥昊想要收拾,被攔下了,黃狗利索的收拾完就去旁邊井邊打水洗了幹淨。等黃狗弄好,方彥昊才站了起來對他說:“謝謝款待,那我先走了。”

黃狗笑着回了個“嗯”。

黃狗盯着他的背後看了會,嘆了口氣把碗筷用布包起來,又坐在八仙桌邊喝茶。

喝着喝着突然叫了一聲:“我草……”說完忙捂着了嘴。

他剛才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一直沒反應過來,直到剛才看到在瓜田裏睡覺的二黃,才突然想起來方彥昊把二黃的飯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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